九十九章 台中之戰

天色剛蒙蒙亮,太陽都還未露出崢嶸,大肚溪兩岸的炮聲就再次響起了。像是程序性的工作,炮聲在響了十多輪之後,就再次停息了,硝煙彌漫了戰場。

在硝煙之中,炊煙冉冉升起,一股股飯香在屍臭和血腥味中傳開。警惕了一宿的兵士開始用餐,準備接下來殘酷的戰鬥。

一聽肉罐頭,一碗稀粥,再加上兩個米糕,足以讓每個士兵填飽肚子,攢下足夠的熱量,以應對身體的劇烈消耗。大肚溪北岸的日軍也同時開飯了,糯米團團裏夾雜著些許菜葉,再加上一碗清湯,這就是他們的早飯,就算是軍官,餐盤裏也不過是多了一個雞蛋而已。

每次聞到大肚溪南岸傳來的肉香,日軍士兵都忍不住吞咽著口水。同樣是士兵,差別實在是太大了。在出征之前,所有的日軍士兵都懷著必勝的信心,甚至有人把這當做了旅順和北京的重現,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肆意的搶劫了。可是真的到了戰場上,意誌最為堅定的第二師團的將士,不僅有些茫然和憋屈。

己方一個聯隊經過特別火力加強,才不過擁有六挺哈奇開斯機槍,而對麵的南洋軍每個班都有一挺輕機槍,每個團更是擁有四十八挺馬克沁重機槍,火力之密集,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帝國的將士有的是犧牲精神和無畏鬥誌,支那人隻能憑借著槍炮之利占據一時上風,隻要堅持下去,支那人肯定會失敗的,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了……”慣例的訓話由軍官們完成,隻是下麵的士兵卻沒什麽反應,默默的啃食者手裏的飯團子。

在這次出征以前。日軍的武器從來沒有和敵人差距這麽大過,就算是日俄戰爭,雙方的機槍數量也相差不多。哈奇開斯機槍比起馬克沁在射速上有些差距。但這並不是不可挽回的。

可現在,敵人在戰線上布置了數百挺馬克沁重機槍。上百門輕重火炮,強大的火力讓他們能夠輕易的破壞剛修築好的戰壕和機槍堡,輕易的把戰線向前推進。反觀己方,每次反攻除了浪費敵人的子彈,沒有絲毫的效果。

從彰化退到大肚溪,從溪南退到了溪北,如果不是三百米寬的江水阻攔了敵人的進攻腳步,現在怕是台中都要丟失了。

太陽露出了頭角。新的一天正是開始,朝陽正盛,是一天中最具生命力的時刻。在大肚溪兩岸,這一刻也是消耗生命的時候。

一隊隊南洋士兵在集合,以連為單位組成了一個個的小方陣。和四草海岸的登陸戰不同,蔓延兩百多裏的大肚溪,展開的戰線足有百裏,從彰化到台中,從台中到南投,無數的小陣地匯集成了龐大的戰場。

近十萬將士在這條戰線上搏命拚殺。每天都要過千人被打死,無數的傷員被運下陣地。對日本人來說,這是僅次於日俄戰爭的一次大戰。如果不是台灣無法為更多的軍隊提供補給,台中的日軍早就超過十萬了。對南洋巡閱使府來說,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真正考驗軍隊戰鬥力的戰爭。

自日俄戰後,包括海陸軍參加的這場戰爭,已經成為了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各國的武官紛紛來台,日本方麵有英法意奧等國的武官在出謀劃策,而南洋軍方麵也有德俄美葡諸國的武官獻計觀摩。

這不關乎雙方的盟約關係。純屬列強內部商議的結果,在他們看來。如果能夠在遠東試驗一下自己的戰術理論,而且不用死自己的國民。無意是一件值得一試的事情。

這是一場近代的大規模戰爭,發生歐洲火藥味極濃的此時,各國軍方都想把自己的想法和現實結合起來,看看效果到底如何。

南洋軍的防守是德國人參與布置的,本來德國武官不想把德軍壓箱底的機槍戰術拿出來,可是當他們看到南洋軍已經熟練的掌握了交叉射擊戰術,並且做得更好的時候,德國武官毫不猶豫的參與了進去,把德軍的經驗和技術一一抖摟了出來,換回的卻是戰場上真實可靠的數據和經驗。

戰線前沿,無名高地處在溪南,站在這裏可以很清晰的觀察到整個戰場的布局,沒有遮陽棚,也沒有防炮洞,十餘位軍官和護衛站在這裏。一顆顆五星都能把人眼耀花,這裏的軍官竟然清一色的都是校官以上,最低的也是中校軍官。幾名護衛肩膀上更顯花俏,赫然是軍中頂尖的士官,盡是上士以上的高級士官。

一艘艘漁船推向了溪邊,隻等軍號響起,便是衝鋒的時刻。

江水帶著淡淡的渾濁,微微泛紅的江水有種讓人聞之欲嘔的氣味,這是無數士兵的鮮血造成的。十數日來的進攻,南洋軍已經犧牲了三千多人,平均每天都有三百人戰死,上千人負傷,江水被鮮血染紅了數次,隔了一夜就再次恢複了這般模樣,沒有人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段芝貴臉上沒有絲毫的痞氣,戰場的氣氛讓他有些承受不了的壓抑,這裏的每個軍官都配了戰時手槍,那些象征身份的名貴手槍被拋擲一旁,反倒是醜陋的駁殼槍成了軍官們的首選。因為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衝到前線去,到了戰場上,彈容量僅有六七發的配槍,遠不如可以容納二十發槍彈的駁殼槍好使。

“傳令進攻吧!”

正當段芝貴茫然的時候,震天的炮聲響起,缺乏準備的段芝貴當時就被震得發懵。接著就看到無數的炮彈落到了日軍陣地上,透過望遠鏡,可以清晰的分辨出炸飛的屍體和碎肉,他甚至看到了一個隻剩下半截身子的日軍士兵在半空中掙紮嚎叫的樣子。

臉色蒼白,胸口一頂一頂,強烈的嘔吐欲望讓段芝貴很果斷的放下了望遠鏡,不再看那血腥的一幕。

轉頭看了一眼段芝貴,朱晟就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陣地,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

張定國雙目布滿了血絲,走到段芝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戰場就是這樣,習慣了就好了。”

當了一輩子軍人,段芝貴卻從沒有參與過真正的戰爭,早年他入北洋軍備學堂,然後在淮軍任職,可是那時候淮軍已經很少作戰了,主要作為“國防軍”存在,到了新建陸軍的時候,他的官位蹭蹭上升,直到今天,都沒有經曆過戰事。

這次作為觀察使,段芝貴隨著張定國到了台中,為的就是提楊度觀察一下戰事情況,可沒想到第一次觀戰,就看到了這麽血腥的一幕。

被小弟安慰,段芝貴心裏有些別扭,深吸了一口氣,段芝貴強自把情緒安撫下來。

見張定國表現的很淡然,段芝貴忍不住問道“定國小弟經曆過這種戰事?”

“以前演練過,實戰倒是第一次,不過這些部隊裏有一個團是我的,過幾天怕是我也難免要上一次戰場。”

眉頭一挑,段芝貴疑問道“以定國小弟的身份,還需要親臨前線嘛?”

深深的望了段芝貴一眼,張定國指著前線的一處陣地說道“那個進攻的連隊裏有一個長官也是師長,據我所知這片戰場上至少有五名團長以上的軍官在參與進攻。他們或許不用像士兵一樣衝鋒,但是親臨前線確實少帥的命令,除了總指揮,沒有人可以例外。”

進攻很不順利,分布在十數裏江畔的近三十個連,六七千將士被日軍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每一分鍾都有人倒下,栽倒溪水裏。每一刻都有人被爆頭,甚至被整船炸死的都不在少數。

南洋軍的炮火很猛烈,整整三個師屬炮兵團,一百零八門155毫米榴彈炮,它們分布在九座炮兵陣地上,為全軍提供火力壓製。前線還有上百門的山炮推到了河畔,近距離轟擊日軍的機槍堡,以及步兵駐守點。

遠處一個德國軍官,領著一群各國觀摩武官跑了過來,還沒登上高地,就聽見德國軍官的聲音了。

“朱,你必須按照我的作戰計劃來,隻有這樣才能突破日本人的防守陣地!”

魯登道夫是德國觀摩團的團長,他的副手是馬克斯.霍夫曼,曾以德國軍事觀摩員的身份考察過日俄戰爭,而這次,他卻隻能做一個副手了。德國軍事觀摩團有十三名軍官,其中有幾個還是朱晟在德國軍校時的同學。

魯登道夫和朱晟並不相識,不過因為朱晟留學德國的經曆,讓兩人很容易的就留下到了深厚的友誼。現在,魯登道夫幹脆以私人身份成為了朱晟的參謀,幫朱晟策劃了不少的進攻方案。

對於魯登道夫這個德國上校,朱晟觀感不錯,四十多歲的軍人正值壯年,軍事修養和能力都堪稱上等,如果不是脾氣有些暴躁,相信兩人的關係會更好。

“朱,日本人的火力弱,隻要采用我的戰術,我保證三周之內你就能度過這條小河!”

“或許吧!”淡淡的回了一句,朱晟端著望遠鏡,觀察著對麵的局勢。

魯登道夫氣的腦袋發懵,指著朱晟半天說不出話來。

段芝貴拉了拉張定國的衣袖,低聲問道“這個洋鬼子說道三周就能度過大肚溪,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能是真的,不過誰能確定呢?”張定國道“魯登道夫要我們在大肚溪上架起木橋,利用火力的優勢壓製日軍,然後用士兵狂衝,這樣的計劃如果實行,可能真的會加快戰鬥節奏,可是士兵們沒了小船的掩護,死傷也會大增,也許沒等攻破陣地,我們的人就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