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清平 41.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情感是一盤奇妙的局，你永遠不會得知自己在哪個彈指就入了局。（

而這場局中，沒有人能夠真正悔棋，也沒有人能在目光交錯之前將前程悉知。唯有兩人目光相觸後，凡事盡放不作思議的一瞬才有可能得窺一斑。

不可思，不可議。

這途中，摒棄那些障眼的塵念，始終用本心去感受，另一個人的心意才會慢慢浮現。

是夜，吳邪同樣在短暫的怔愣後，福至心靈。

果然…

看著眼前人的神情，明明想要揚起嘴角，卻仍然抑製不住悸動。

是你。（

吳邪不知道這個吻究竟持續了多久。當心中的所念被無限放大時，外界的一切往往會淡化模糊。所以當張起靈傾身的時候，他覺得天地都變小了。

流光似乎也停駐。

這樣的光景中，一刹那與一須臾，於他並無分別。

當張起靈意猶未盡地退開時，吳邪的思緒也終於回籠。

兩人均在桌旁安靜地垂頭，周遭是安靜的空氣。

半晌，吳邪抬頭看了看即將盈滿的月亮，終於開口：「馬上就中秋了。」

然而話一出口，他又想到：「小哥，你現在留下的話，豈不是趕不及回去和家人一起過十五了？」

張起靈淡淡搖頭：「家裏沒別人，在哪都一樣。（

「對不起小哥。」吳邪的聲音有些澀，「我不知道你…」

張起靈握起他的手，繼續搖頭：「沒事。」

又頓了頓，吳邪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回握了下他的手，開口道：「打從記事以來，就是婆婆帶著我住。我隻知道自己叫吳邪，小時候聽到很多人議論過一些事。」

張起靈再次意識到，這個時時刻刻都能夠讓人覺得自己沐浴在陽光中的少年，其心是多麽不易。即便自己，也時常會在理所當然地接受著他所帶來的溫暖時，忽略這個人身上背負的東西。

他雖然想要獲知，卻不曾去問過。如今終於聽來，一時竟有些失語。

吳邪見張起靈隻是望著他不說話，心說難得一回，今日幹脆就把你這個悶油瓶拿來當當樹洞吧。（

他的一切，隻想跟他分享。無論甘苦。

「初二下學期，婆婆走了。」吳邪說完這句，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正在漸漸沉浸到曾經的場景中。

聲音還算平穩，表情較之方才似乎也沒有明顯變化。張起靈安靜地觀察著眼前陷入記憶的人，隨時準備將人攬進懷裏。他想如果吳邪的情緒波動較大，自己就這樣做。

「婆婆做的飯菜味道一向很好，我跟她學了些手藝。鎮子小，憑著這點手藝混飯吃還是可以的。好在總有好心的街坊鄰居時不時照顧一下。」吳邪側起頭，像是回憶到了什麽，笑了笑。

雖然不時會有溫暖的人出現，但張起靈知道，年紀這樣輕，孤身一人的日子不可能好過。（

「沒有找過麽。」張起靈問道。忽然間想要一個答案，至於要證明什麽，連自己都不能確定。

「沒有。」吳邪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淡笑著搖搖頭，然後將目光投了過來，「該遇見的人總會相逢。」

那些沒有緣分的人，就讓他們沉澱於過去。

張起靈覺得比之吳邪，自己的所為並不見得更高明。或許自己知道的多一些，但卻因此失去了更多。

不過自己終究是幸運的。眼下，他有他。

時間的結界隨著兩人的漫談被夜色化解，微涼的風再次在小院中緩緩湧動。

院門外，絲絲縷縷的清香漫過庭院的壁燈，繼而流淌過石榴樹上已然被秋風催著開了口的飽滿欲滴的晶瑩果實，施施然浮至在階前對坐的兩人身旁。

吳邪不由又仰頭望向天幕中空懸的月亮。還是差了那麽一點，不過已經足夠了。

在吳邪的印象中，每一年的中秋，連月光都是沾了桂花味道的。眼下，時光與前塵重疊，卻因為眼前人的存在，第一次染上了淡淡的甜意。

心頭似乎也湧上了安然的暖意。

月輪的清輝下，張起靈看著吳邪像小動物一樣抬頭嗅了嗅在空氣中彌漫的馨香：「小哥，桂花又開了。明天我給你做桂花糖藕吧。」

張起靈看得有些恍神。然而更令他思緒飄渺的是月光下傳來的柔和聲線。

「好。」他於是也輕輕道。

翌日，張起靈難得地起得有些晚。

大概由於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可安放心間的那一抹暖色，從此不必再遊離於世間心無所寄，因此張師兄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不過也並不排除是昨晚吃太多，精力都用於消化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張師兄從炕上[誤]爬起來後，走到庭院中準備打水洗漱時眼前的這幅景象——

微風輕輕拂過院中豐盈果樹的枝椏，樹下鋪就的青石圍磚上光影斑駁。吳邪身邊擺著一隻小盆，正坐在浮動的樹蔭下半挽著袖子往手中的蓮藕裏填糯米。

飄逸碎發掩不住的專注神情，被微微卷起的清淺色調的棉布衣料，多水的江南養育出的象牙般白潤的皮膚，以及光潔手臂上沾染的瑩瑩水光。

任是遍覽人間美景的張大畫家也不由對著這番佳景眯了眯眼。

明明溫潤，卻隻能容光彩奪目來形容。

半晌，張起靈才別過頭去，努力聚神盯住天空中漫卷的雲，試圖轉移注意力。

明明江南雨水多，為什麽遇見他後整日都晴得這樣好。

又過了半晌，仍然覺得晃眼的張師兄幹脆站在抽水井旁開始閉目養神[腎]。

今天怎麽連這雲都仿佛是吳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