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84.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大概張起靈遠了,所以連他身邊的黑眼鏡都顯得格外親切起來。(

又閑聊了一會兒,他問起黑眼鏡什麽時候走,答說明早。吳邪就道回頭給你捎點特產,等遲些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黑眼鏡聽了,起身拖過自己靠在牆邊的旅行箱,敞開,擱到他麵前的地上。

「你這都什麽?」吳邪邊詢問邊低頭看進箱子裏,裏麵擺的看著大都是特產類的包裝,倒還真像是年貨了。仔細瞧瞧,竟然各地的都有。

挨過去揀起兩袋,什麽山珍禮包、黨參益補,包吃包好。吳邪看著就有點想笑。

「你給我帶些幹嘛?」他又不缺,也吃不太著。

黑眼鏡也低頭看看:「都是別人給的,我留著沒用。想著你大概能用上,就都拿過來了。」

吳邪心說你也太實在了,這話是沒錯,但換了別人聽了肯定不舒服。

他正想著,黑眼鏡伸手從箱底掏出來個長條小盒:「這個你拿好。」

「毛筆,」黑眼鏡遞了過去,「啞巴以前用的。(

吳邪動作定了定,接了過來。他想問他不用了麽,但沒有問。

「有空記得練練筆。」沒事提筆畫畫陶冶下其實挺好。

「嗯。」吳邪試了試,出乎意料的趁手。他想小哥真的很會挑。

黑眼鏡看著他抬了手腕淩空運筆,又想起一茬:「之前給你那串佛串子呢?」那可是好東西。

「擱著呢,怎麽?」

「沒事還是帶著,」吳邪以為他要說帶著練筆能提高筆法的穩頭,結果他繼續道,「帶上就更秀氣了。」

吳邪聽了半晌無語,心說你才秀氣,你全村都秀氣。自己一手藝人,要那麽秀氣幹嗎。

黑眼鏡看著他的神情直樂,心說小家夥果然好玩,之前那些就算自己替啞巴下聘了(等等)。

這一趟來,他預備的許多說辭都沒有用上。(

吳邪聽了一愣,「怎麽問這個?」

黑眼鏡聳聳肩:「覺得你成績應該能不錯。」小家夥隻是這樣,是有點可惜了。如果吳邪願意繼續讀,能幫上的地方他是不會推脫的。

吳邪握著手裏的筆,想了一會兒:「還是算了。」除開經濟方麵的考慮,他還有其他考慮。

其實這一生,有些事並不一定非要去補齊。書將來閑時可以多讀些,但學卻不一定非要去上了。非是安於現狀,隻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既然日子已差不多能從心,何苦得到之後又舍掉去盲從。

更何況——反正,又追不上那人的腳步。

離開城市的時候張起靈沒有回頭。

他想起那棟還未上年紀的建築,甚至這一處寓所也無法寄留。(

從機場巴士下來,他混跡在這群素未謀麵的大三學生間走進機場大廳。與隊伍裏其他大包小箱的學生不同,張起靈手邊隻帶了一隻隨身的行李箱。

昨晚回到學校,對著空屋,也沒什麽可再收拾的。沒有見到任何人。他想,其實也不該回去的。

現代機場有一種通透感,到處均由玻璃幕牆構架,不經意間就能從不同角度的反光牆體上掃到自己藏藍色的衣角。懷舊的顏色多少襯了幾分心情,張起靈低頭看向袖口,新衣服也已經穿出了不甚明顯的褶皺。

不由就憶起他遞給他新衣的時刻,那一刻的滋味也是澀的。而那之後分別,他什麽都不問的時刻,是有多難過。

映像太斑駁,他抬頭看向通向天空的穹頂。

這看似通達的中轉站也是孤島本身,所有交流都是不可企及的刻意努力。他們本質都是孤獨,但吳邪或許是可以泅上岸的。有那麽一刻,他想,孤島的真實,留給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通過安檢時,又掃了一眼登機牌。(

入夜,小鎮上燈火漸次升起。

吳邪把「年貨」收妥,最終留黑眼鏡吃了頓飯。

正好之前順路去備了充足的菜料,他就著那些食材拾掇著料理了一桌,雖說不上是款待,但也吃得不錯,黑眼鏡很是滿意。兩人隔桌相對吃完飯,坐著談了會兒吳邪自己學畫時遇到的瓶頸,也就再沒其他可聊的,又過了不多時黑眼鏡便準備著告辭了。

吳邪也不留他,他這裏也沒有多餘能住的地方。黑眼鏡自然也是懶得跟他擠,拎了箱子就回主街那邊住旅館去了。

登記完上樓進了房間,黑眼鏡擱下行李,坐在床邊摸出手機看了眼,有條短信,打開掃一眼,是張起靈的。他約莫了下這個時間應該還沒登機,於是撥了回去。

對麵的人很快接起電話,一如既往以沉默作為應答。

「都這個時候了,還這副德行。」黑眼鏡嘖了一聲。瞧那接電話的速度,惦記得不行,還是連主動問一句都不肯。

電話裏仍是隻有背景雜音。黑眼鏡於是刻意拖延逗他:「來,說兩句德語聽聽,我看看是不是夠你出去混了。」

張起靈似乎打定主意隻等他開口談正題。他歎了口氣:「啞巴你這是真啞了?要真是就快去治治,小家夥知道該難過了。」

「他怎麽樣?」聽筒裏的人終於開了口。

「這會兒怎麽不啞巴了?」黑眼鏡樂道,「我這大老遠的跑一趟,你可又欠我一個人情。」黑眼鏡之前在德國留過學,這次聯係學校協助出力很多,自然也麻煩了那邊的導師和校友。但他也就是說說。

「遇上事情了?」

「你還擔心會有人找他麻煩不成,怎麽可能。」黑眼鏡挑眉,「放心吧,隻要他不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個年紀,正是多想的時候。

然而說完考慮到話筒對麵的人,他又補道;「那小子我看著狀態還行,往後圖個安生還不是問題。就是這會兒話不大多了,估計等你回來就都好了。」

聽完他這番話,電話那頭又安靜了。

黑眼鏡隻得又問:「過安檢了沒,航班沒延誤吧?」眼下跟啞巴說個話實在太累人了,還得自備話頭,他直想撂了電話。

「那一路順風。」

候機廳裏,張起靈看著屏幕上切斷的通話記錄,頓了一會兒,將手機卡從機身裏取了出來。離登機還有不到十分鍾,這個號碼即將失去意義。

他看了眼手中的芯片,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扔進了雜物桶。

離開,是有必須要做的事。他曾經以為自己有資格,後來才明白是他們都太年輕了。盡管那也是好的。

隻此一次,他不能帶走什麽。

他相信吳邪能夠明白,也所以更加內疚。不追問,不強求。就是這份心如明鏡的體貼才讓人心疼。那人明明還那樣年輕,麵對一些事時始終手足無措,卻在另一些事上永遠懂得隱忍包容。

登機提示在空曠的大廳上方回**起來。

張起靈很快回過神,在二次播音時核對了下班次,隨後拎過行李跟著隊伍起了身。

進入機艙,歸置行李坐下後,還是忍不住從窗口向外望了一眼。透明的機場候機廳裏,窗邊的情侶相擁而坐,一同捧著本冊子,大概在籌劃旅途。並沒有誰見證一份出離。

播音空姐溫和的催促聲中,機艙內的旅客們陸續給自己綁上安全帶。

他在枷鎖般的碰撞聲裏闔上眼。艙門閉合,機身開始在停機坪上緩緩移動。

終究是又成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