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87.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黃昏，霓虹燈映得天際一抹殷紅。（
聚餐結束，夜幕降臨下所有同學在門庭相互道別。
從來異鄉充滿未知，啤酒和香腸居然格外合胃口。不能想象，陌生的國度反而釋放出一種心安的姿態，就像他剛抵達吳邪那裏時。
廣場上紛紛擾擾，沒有鴿子，隻有徘徊的人影。本來白鴿也少，基本都是灰色的在徜徉，以往途徑時他也不太看。不需要去融入的地方，反而輕鬆起來。但繼續想想也就知道，其實都是己心的偽裝，口感偏苦的麥芽濃發酵物帶來的假象並不能掩去心底潛藏的情緒。
張起靈獨自走進排樓攏起的街道夜色間。行至街角，沿著人行道穿過路麵。
總有些人開車太野，敏銳如他有一次也差點被撞到。（
明明已經忘記了，卻在那一刻都清晰了起來。
那個人的音容笑貌終於回流到心底，他卻更加無序。總以為那段短暫的日子美好得不似真實，於是時間就真的將它打破。七百多天，像是隔了萬水千山。而以前錯失的那些年又要怎麽算。
遇見的那天，已經遺漏太多。待能夠回鄉時，是否就更成了遲歸的樵夫。那麽之後，又會為了那一刻停留多久。
重新獨自思考的日子裏，他想起，畢竟記憶最擅長的，是憑空捏造。
想念一旦發端就無可收拾。
似乎那還是大一的時候，他們正在各自鋪紙，模特開了門走進來，其他所有人的視線都粘了過去。（
張起靈抬起頭時，目光一瞬間震了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在躺椅上坐了下來，逆著窗外路燈散發出的光，鎮定地開始褪去衣衫。
所有人，除了自己，都是坦然的。
對方抬手的動作像按在他心口。他盯著側邊鏡中映出的腰身，竭力克製住將其他人驅逐出畫室的衝動。
那是他的光。
隻有曆經暗夜，才能散發的蘊含著真正希望的光。屋簷外夜空中閃爍著北鬥七星，那個人不知道，他能看見全部的星位。
醒醒，吳邪。他想說。但是該沉醉著醒來的又是誰。
看得太清從不是會帶來幸運的優點。如果那人始終不知曉懷璧之罪，那麽自己就替他將一切全部擋下。（
他看著自己快步上前，用白色苫布將上身已經**的吳邪裹了起來。
轉醒時還是困頓，甚至不知道夢的緣由。反複想過，無果，埋進枕頭繼續睡。
又回到肅穆的街道，走著走著，忽然響起一陣流美的箏曲。掏出手機想要開鎖的一刻，屏幕滅了下去。——又沒來得及。
異國他鄉，夢也異特。有時接到錯打的空電話，會想是不是他，然而也知道不可能，隻能嘲笑自己多心。
在國內的時候有個同學慣用隱喻，一個個曖昧多義的意象，在主題外圍繞無數圈，似乎為了繞圈就是緣故。最初不覺得什麽，但現在張起靈深有感觸。
不加修飾的直白，令人無處可逃。（
原來那之後，行走已經有了意義。唯一可惜，暗夜那麽長，他們不能相守到天明。
意識主導的白日間，一切回歸如常。隻是歸期忽然變得格外迫切。
第一個聖誕假，竟有些忍不住想要回去。或者等到複活節，哪怕能趕在他生日前後回去看一眼也是好的。但是不可能。
有些痛恨自己那時的篤定和幹脆。然而又沒有理由去指摘。
都是過客。即使這樣抱著幻想等待也已經是強留。他告訴自己要知足。
查看一遍手機，確認沒有導師通知見麵的短信。張起靈將手頭的畫具整理好，起身敞開閣樓的頂窗透氣，然後帶上鑰匙出了門。
節日前夕，大街小巷氣氛濃鬱。路過賣賀卡的情侶小店，熒光燈拚起的詞組溫暖地來回閃爍。張起靈頓了頓步子，還是走了進去。
他掃視著櫃台上展示的各類精致賀卡。學校裏認識的人多是點頭之交，為數不多的經常交流作品的幾個人又不必去寄送卡片。
再就是國內。國內也沒別的什麽人。黑眼鏡隔三岔五來向他確認一些信息，以保證後續收尾工作的達成。同時還不忘笑他苦逼時差黨，代購都沒時間做，還不如有車有房的小老板。張起靈知道是逗他激他，不作聲也就聽著。
老頭子前幾天也已經通過電話，聲音簡直又老了幾歲，可想而知近來院係內外的事務繁重。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逃走的，翻不了案。
天黑前回到寓所，將從水果店帶回的果籃擺在房東客廳裏的長桌上，作為給孩子們的禮物。籃子裏最多的是櫻桃和草莓，雖然不應季，但兩個小孩子都喜歡吃，他就買了。
回到房間門口，木門底下擺著一份禮物。
拾起禮物盒，張起靈起身打開房門，站到桌邊後將手裏提著的袋子放下。不能說是沒有期待的，他拿過一旁的美工刀拆開來看。是一隻剃須刀。
想起來前段時間由於忙著趕稿晨昏不分，幾乎沒認真打理過自己，成天胡子拉碴倒真有點所謂藝術家的風範了。大概房東以為他買不到好用的牌子，就送了這個。秉持實用主義的民族，確實和他在大多數時間裏相像。
不由就笑了笑，擱下唯一一份禮物，從桌上另一側的袋子裏取出剛剛買回的毫不實用的紙質卡片。風景繪麵，蜿蜒著波光的河流撫過這座曾讓哲人失望歎息的故城。同樣是石橋，也有遠山襯底，隻是風景再好，也不是那樣的陽光。
拉開椅子坐下，想著要不要在賀卡上寫些什麽。然而抬起筆就認真了——首先是收信人的名字。看著內頁中燙金字的修飾卷梢，張起靈想起一個時常喜歡擅改拚寫細節的同學的一幅作品。不得不說那人在格外有創造力，簽名的書寫方式往往符合畫意。他於是將筆下名字的線條舒展開來。
木製的窗框外，房東太太正帶著孩子們在樓下點燃焰火棒。小孩子們人手一支，在噴耀的星火間嬉戲起來。追逐著玩鬧了一會兒後，妹妹抓住了哥哥不再跑動，看樣子是準備回去拆禮物了。
屋簷上是主人家自己裝飾點綴的絢彩燈球。閃爍的圓融光點背後，雪花鵝毛般地灑了下來。浮動的光影裏，窗前的年輕人安靜看向指間印繪著河畔雪景的賀卡。
最近還好嗎。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