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丈夫的情人

那女子緩緩回過頭來,妖嬈地笑笑,說道:“是啊!哪一條法律規定不能用科隆香水的?你們又是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要脅良家婦女!”

還“良家婦女”!

周曉京冷笑道:“我們請你來這裏,自然有原因,這一位是明鏡事務所的霍朗,受警務公所宋警官之托,調查喬安琪的命案,你跟喬安琪有什麽糾葛,不用我們說了吧!”

那女子一聽到“霍朗”的名字,嬌俏的麗容一時蒼白如紙,比方才被霍雲帆捏住手腕時更增三分驚懼,她忽然立直了身子,戰戰兢兢道:“霍......霍大神探,啊呀原來您是......可不關我的事啊!您明察秋毫,我......我是跟陳敬夫有些不清不楚,可那是看在錢的份上!我真的真的從來沒想過要殺喬安琪啊!哎呀!這是真的......您可無論如何要為我作主啊!”她向前走了一步,彎腰作揖地求著霍雲帆。

這位女子與霍雲帆本不相識,方才聽到霍雲帆隻在霎時之間就說出她是“落英班”跑龍套的,已是暗自詫異,此時方明白今天是遇上高人了,沒想到剛才三下五除二就震懾住她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神探霍朗,看起來喬安琪的案子非同小可!

霍雲帆不置可否,淡淡地問道:“昨天晚上九點到十二點,你在什麽地方?”

女子想了想,道:“這麽晚當然在睡覺啦!”

霍雲帆道:“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女子搖搖頭道:“我在‘落英班’的隔壁街租了兩間房子,隻有我一個人住在那裏。”不用說,她一個戲班的龍套哪裏來得錢去租房子?當然是陳敬夫的資助了,女子察顏觀色,見霍雲帆不語,更加急煎煎地辯解道,“昨天十一點半鍾我往醫院打了個電話,值班護士說陳先生已經睡了,我就沒跟她通話——值班護士可以證明的!”

十一點半打過電話能說明什麽?她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打,比如說,在喬安琪的家裏。

周曉京不屑道:“還想賴?你先講講清楚你的科隆香水是從哪裏來的?”

這女子扁扁嘴,道:“香水是我師姐施杏芳的!施杏芳!你們知道伐?我是買不起這麽貴重的香水,難道她也買不起?”

施杏芳是誰?周曉京眉心間凝出一抹淡淡的疑惑,不由自主地看向霍雲帆,霍雲帆笑道:“施杏芳是‘落英班’名角兒,會買科隆香水當然不稀奇,手絹上沿著一分來厚的金絲邊兒,這種手絹的花樣是戲班裏的女孩子流行的,紫紅絹子上繡的深粉色的梅花,這個圖樣是‘落英班’獨有的,不過落英班的名角兒都是浦江的熟麵孔,這位小姐既然咱們覺得眼生,想必是龍套!”

女子吃驚不小,從袖管裏掏出手絹,不敢相信地問道:“霍先生竟知道我們的手絹樣式,嘖嘖,不愧是神探,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周曉京卻在暗想,什麽“落英班的名角兒都是浦江的熟麵孔”啊!她根本不知“落英班”為何物,更別說什麽“金絲邊”“粉色梅花”,周曉京就算看見了,也會視若無睹,說優秀的偵探都是“百科全書”,真是不假,霍雲帆這家夥怎麽什麽都知道?周曉京暗暗咬牙,回去一定要努力,一定不能落在他後頭!

女子聽霍雲帆說起她們“落英班”頭頭是道,心想神探霍朗果然名不虛傳,又聽霍雲帆說“落英班的名角兒都是浦江的熟麵孔”,她雖然不是名角,亦覺得與有榮焉,更對霍雲帆增了幾分好感。哪裏知道霍雲帆隻是從戲班的標誌猜測出她的出身,至於“落英班”的名角長什麽樣子卻隻是耳聞並未親見,隻不過霍雲帆想,給陳敬夫這樣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作情人,必然不會是戲班的名角兒。

陳敬夫還沒那個身價!

霍雲帆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你跟陳敬夫前前後後都有些什麽事,詳詳細細地說一遍,你若想藏私,對洗涮你的嫌疑可十分不利!”

那女子鄭重地直點頭,“大爺......哦不,霍先生請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

原來這女子說她叫邢翠紅,兩年前從鄉下跟著唱戲表姐施杏芳來到浦江入了戲班子,邢翠紅模樣雖好,但嗓音平平又生性懶散,長久以來不過在班子裏跑個龍套,勉強混口飯吃,偏偏她又是個愛慕虛榮的,見到浦江名媛們的衣香鬢影珠光寶氣,眼紅得很,便想憑著這一副好相貌賺些容易錢。誰知浦江那些有頭有臉的大老爺們,就是找個紅顏香伴也是很挑剔的,像她這種無才無名的女子想要爬人家龍床也高攀不上。

邢翠紅不肯罷休,削尖了腦袋使盡全力往上層圈子裏鑽,終於偶然認識了陳敬夫。陳敬夫隻是個小職員,也是憑著嘴甜舌滑模樣白淨在交際圈裏混,不過恰好他那時搭上了喬安琪,旁人麵前光鮮得緊,略有些名氣的交際花卻嫌他是黃楊木謦槌——外頭體麵,都不肯奉承他,兩個人正好是漏鍋配破蓋天生一對,一來二去的也就粘在一起了。

陳敬夫跟喬安琪結婚之後,兩人疏遠了一陣子,但不久,喬安琪就在陳敬夫的勸說下重操舊業,一方麵可以掙回更多的錢供陳敬夫偷偷花天酒地,另一方麵喬安琪工作忙起來,陳敬夫與邢翠紅也常常可以有時間鴛夢重溫。

陳敬夫在錦衣貂裘的圈子裏混得久了,開始處處不滿足,也想要賺大錢,看到旁人開珠寶店賺錢,就決定開珠寶店,喬安琪覺得丈夫上進,也很歡喜,拿出多年的私房錢給陳敬夫投了進去,可是珠寶店這種買賣,本錢極大,況且陳敬夫對於貨源銷路一竅不通,又兼同行擠壓,很快就賠了個幹幹淨淨,他越是賠錢越想要賺回來,竟爾想到向高利貸借錢,誰知情形卻是一日比一日差,高利貸的利息滾雪球長上來。

漸漸地有許多黑幫來向他逼債,他沒有辦法,隻得說自己身體不好要住院,想辦法住到離丹桂西街羅遠的福康醫院來,又花言巧語地哄著喬安琪千萬別到醫院來,免得被黑幫搔擾,其實害怕妻子被搔擾是假,為了與邢翠紅約會更加方便是真,喬安琪還當是丈夫心疼自己,暗自感激不已,隻是每日悄悄遣孫媽媽做些補品在固定的時間給陳敬夫送來。

據邢翠紅說,昨天晚上她吃壞了肚子鬧了半夜,早上起晚了,急急忙忙給陳敬夫做好了飯,叫了輛黃包車就火速趕了過來,因此喬安琪被害的新聞她竟不知道。

“聽敬夫說,他最近好像找到了還錢的門路,說是欠高利貸的錢很快就可以還上了!”邢翠紅神色誠懇之極。

“他有沒有說找的什麽門路?”霍雲帆問她。

“不知道。”接收到周曉京鋒銳的目光,邢翠紅苦著臉道,“啊呀霍太太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男人也不會什麽事都告訴你的對不對!”

周曉京今天第二次被焦雷擊倒,霍雲帆心底卻如六月天喝冰水——爽快之極,但他曉得周曉京的脾氣,惹惱了她,周曉京一賭氣立馬給她來個辭職就壞菜了,所以霍雲帆連忙澄清道:“邢小姐誤會了,周小姐現在暫時是明鏡的職員,不是我太太!”他雖然努力保持平淡的口氣,一張英氣勃勃的臉上卻忍不住喜氣洋洋的。

周曉京一雙碧清的妙目狠狠剜了霍雲帆一眼,這廝說話怎麽聽都像在玩文字遊戲!

邢翠紅如今被凶案糾纏上了,更分毫不敢得罪查案的人,她本就是燈綠酒綠中脅肩諂笑慣了的,聞言立時討好道:“啊喲!是我眼拙了,不過先生小姐都是玉人兒一般,早晚必會得著美貌的娘子,如意的郎君,啊呀,我是半點勿會看錯哉!”

霍雲帆笑笑,說道:“你的態度很配合,這樣吧,這幾天你先假作生了傳染病別見陳敬夫了,盡量少同他聯係,我們說的話......”邢翠紅立刻表示明白:“先生放心,我是守法的良民噯,先生問的這些話都是機密,我勿會同半個人講的!陳先生問我,我自然會找別的話敷衍!”

霍雲帆讚許地點點頭,又囑咐道:“老老實實呆在‘落英班’別動,有事我們會再聯係你,或者你再想起什麽事,也可以打明鏡的電話。”說著,拿出鍍金的名片夾子,抽出一張名片遞給邢翠紅。

邢翠紅拍著胸脯保證道:“霍先生放心,您交待的事我一定牢牢記在心裏!”

霍雲帆沒有理會周曉京的不滿與阻攔,壓低嗓音對邢翠紅說了一句:“記住,如果喬安琪的死真的跟你沒關係,那麽你這陣子可要注意人身安全了,當然,如果跟你有關係,而你又懼罪逃跑的話,你在鄉下的家人可早就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了,你懂得!”

邢翠紅顫顫地點點頭,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邢翠紅剛走,周曉京就衝霍雲帆發起火來:“你怎麽可以這麽輕鬆就放她走?陳敬夫剛買了一瓶科隆香水,這女人身上就出現了這種味道,跟凶案現場的香水一模一樣,而且我們還知道喬安琪香水過敏,她怎麽會允許家裏出現香水?分明就是凶手留下的!這女人有重大做案嫌疑,你別聽她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就相信她了,告訴你,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