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周曉越的喜事

說著,打了個手勢,霍大太太伏侍婆婆多年,立時會意,扶著霍老太太回房歇息去了。

霍雲帆一陣高興,他從小由祖母一手帶大,對霍老太太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的含義都體會地清楚透徹,看方才霍老太太的言行,想必趙琬珠進霍家門的事已成功了一大半,霍雲帆知道,周曉京對這位身世淒苦的表姐牽腸掛肚,這回趙琬珠的終身大事如果定下來,周曉京一定會很高興,能夠讓他的曉京高興,就是霍雲帆最大的快樂!

況且,以後周曉京如果能與這位情誼和睦的表姐作妯娌的話,那......那就真是太完美了,想到這幅美好畫麵,霍雲帆心情就愉悅起來。

但隨即這種愉悅的亮色就被心痛的灰色所代替,霍雲帆一轉身間,見到二伯還躺在紅水曲福壽綿長的拔步**,艱難地呼吸著,因為是夏天,身上隻蓋了一層方格朵花的薄錦被,腳邊卻擁著略厚的鳥銜瑞花錦被,藥鍋子裏有淺棕色煙霧嫋嫋地升起,在他與二伯之間氤氳,散開,如隔著一層辛酸的薄薄的屏。

霍雲帆走到二伯床前,輕聲喚道:“二伯......”

霍錦程不應,霍雲帆又喚了一聲:“二伯......”

霍雲秀走過來,戚然道:“父親還是不能說話,不過好像能聽得見,他聽見咱們說話的時候,手指會微微地動!”

霍雲帆用溫熱的手握住二伯冰涼的手指,說道:“二伯,是我,雲帆,我來看你了!”

霍錦程的手指果然動了一下。

霍雲帆道:“二伯,現在咱們回到家了,北京的生意由三堂哥打理,您就好生在這裏養病吧!”

霍錦程這一次手指沒動,眼睫毛卻極其不易令人覺察地動了一下,旁人或許沒在意,但霍雲帆是偵探,觀察力非常敏銳,他發現霍錦程不僅睫毛動了,而且眼眶裏還有了微濕的淚意。

霍錦程的工作之一就是揣測人心,他思索一瞬,試著問道:“二伯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事嗎?”

霍錦程的手指又動了一下,霍雲帆又問道:“您可是擔心三堂哥年輕識淺,不放心他打理生意?”

這回霍錦程的手沒動,霍雲帆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霍錦程都沒反應,然後,霍雲帆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在旁人聽來應該是很犯忌諱的問題:“二伯可是還對當年周家的案子耿耿於懷?”

霍錦程的手動了!

霍雲帆竟莫名地激動起來,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弄清當年周長禎被害的真相,可是作為偵探,他也知道,案件拖得越久,就越難偵破,不要說這個案子已經作為懸案被擱置了那麽多年,就算當年第一時間到達案發現場的人,也未能參透最終謎底,他霍雲帆再能耐,又如何下手去查這積存已久的懸案?

除非發生奇跡,否則周長禎被害的真相,恐怕是永遠不會浮出水麵了!

但霍雲帆最想弄清的,還不是害死周長禎的真凶,而是他的二伯霍錦程,到底與這件案子有沒有關係,難道自己從小敬佩尊重的二伯,真的是殺人凶手嗎?而且還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所敬佩尊重的人!

這些年來,霍雲帆時常午夜驚起,一時心潮澎湃如怒濤翻滾時,恨不得立刻搭上火車趕到北京,到二伯麵前問個一清二楚。但每一次他都忍住了,案子發生時,他雖然年紀尚小,但是依他對二伯的了解,也覺察到周長禎遇害一事始終是二伯心中最大的傷痛!或許是因為做了錯事的痛悔,或許是因為受了冤屈的不平,但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霍雲帆都不敢貿然去揭二伯的傷疤,就像當初周曉京離他而去之後,他寧死也不願去揭開心底的隱痛。

霍雲帆隻能等待機會,等待二伯主動向他揭開塵封心底的秘密的那一刻!而現在,他知道,這機會到了!

霍雲帆問道:“二伯,侄兒是個偵探,其實要暗中查察這件案子也並不難,但我從小就欽佩您,這件事涉及到二伯的清白,所以侄兒不願未經二伯允許,親自動手!但如果此事果真與二伯無關,侄兒就是上天入地,也要為二伯洗清冤屈!”

霍錦程的眼睛忽然睜大了,兩顆碩大的淚珠從眼角流下來。

霍雲帆的心抑製不住地砰砰亂跳,音調都有些走形了,他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麽二伯,如果此事與您有關,您就不要動,如果與您無關,您就回應侄兒一下!”

在霍錦程做出反應之前,霍雲帆的心先狂跳起來,此刻,他的心裏眼裏是另一個風華清靡的女子。

終於,霍錦程的手指動了!霍雲帆隻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卻眼裏一熱,差一點喜極而泣!

霍雲帆的心神又回到二伯身上,他鎮定了一下,說道:“二伯,您放心吧,其實這些年我做偵探,無意之中也接觸到關於當年那件案子的一些資料,既然這事二伯受了不白之冤,我就一定會為您洗清。”

霍錦程的眼睛忽然閃現出暗含生機的神采,精神看起來也比方才振作了一點。

霍雲帆想,眼下還是應當以二伯的身體為重,二伯中風,說不定真如祖母所說的,與周長禎一案有脫不開的關係,於是他稍稍遲疑了一下,說出了一番含著善意的,真假交織的安慰之辭:“二伯可還記得我的同學宋士傑嗎?他如今在警務公所當差,也有個小小的職務,我可以托他把當年案子的卷宗拿來給我研究,侄兒這幾年做偵探,破了許多疑案,懸案,在浦江多少也有點名氣了,您放心,侄兒一定會全力以赴,一定會讓周家三爺被害的真相水落石出,公諸於世!”

盡管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最後這句話,卻是他的真心話,不僅是對二伯,也是對周曉京,對他自己的鄭重承諾。

因為霍雲帆知道,這個案子的真相一天不解開,縱然他和周曉京能雙宿雙飛,縱然霍周兩家勉強和解,中間始終會隔著一層若隱若現地藩籬,如同一根尖刺長在了肉裏,縱然外頭看不見了,卻始終不會消失。

霍錦程定定地望著侄子,略見渾濁的眼睛漸漸地發亮了。

江灣公寓樓下的池塘中植著幾株睡蓮,隻是花期未至,隻有小而圓的幾片綠意而已。卻有一對野鴨,於碧波**漾間悠然來去,薛濤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的詩句輕輕地滑進周曉京心裏,

周曉越今天仿佛比她還要多愁善感,她對古典詩詞不感興趣,自然也不知道薛濤的詩句,卻一邊沿著池塘緩步而行,一邊注視著那一對野鴨,微笑著,一邊看看塘邊的九裏香,微笑著,一邊望著腳邊的一叢紫花地丁,還是微笑著。

周曉京看了她半日,她竟爾沒有發現,周曉京笑道:“怎麽了,堂姐?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啊!”

周曉越摸摸臉頰,故作無事道:“是麽?我沒有覺得啊!”

周曉京歪頭笑道:“你偷笑半天了,還說沒有!”

周曉越略略臉紅,掩飾道:“哦,新開的百貨公司生意很紅火,我當然高興啦!”

別看周曉越年紀比周曉京大,在戀愛這件事上,周曉京可是過來人,她知道對於堂姐這樣腰纏萬貫的女子來說,百貨公司的生意再興隆,也絕不會讓她臉龐豔若流霞,美目顧盼含情,一定是......

周曉京笑道:“堂姐難道有心上......”她原本想說“難道有心上人了”,卻及時打住了,換了一種更為含蓄的問法,“難道堂姐有合適的對像人選了?”

周曉越遲疑了一下,她雖然個性剛烈,卻是個理智的女子,心想莊傑暉那頭事,八字還沒一撇,相比較起來,還是自家堂妹更值得信任。況且她與繼母鬧翻,親生父親對他又不甚關心,她更得把對方的人品打聽好了,否則像她這樣的女子,萬一上了壞人的當還在其次,最可怕的是,很有可能會因此身敗名裂!

這個社會對於女子總是不寬容的。

於是周曉越輕咳一聲,問道:“曉京,上次可是你賭咒發誓地親口告訴我的,你對那個莊傑暉沒半分感覺,隻是普通同事關係!”

周曉京堅決地點頭道:“沒錯啊!”

周曉越道:“那麽,你覺得我跟莊傑暉......”她再開明,也是個年輕姑娘,在堂妹麵前親口說出女孩子的心事,畢竟有些不好意思,臉兒一紅,終於還是說了下去,“我是說......他這個人怎麽樣?”

周曉京嘴巴張成個“o”型,這真是本年度最令她驚訝地事情之一了,完全可以在排行榜上......嗯,屈居第二!

榜首位置是春天裏她去明鏡事務所應聘,卻發現大名鼎鼎的神探霍朗就是她牽愁動憾的戀人霍雲帆。

周曉越是個急性子,見堂妹沒有立即做出反饋,便急急質問道:“怎麽?你是不是後悔了?你如果後悔就早點說啊!我不跟你搶!”

“後悔?”周曉京拊掌道,“簡直是太好啦!是不是莊傑暉向大姐示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