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白眼狼 (5K,兩更合一)

給沈詠潔的牌位敬茶?

張氏瞟了司徒健仁一眼。

當初她答應改嫁給他的時候,司徒健仁就賭咒發誓,說一定不讓她在原配麵前矮一頭,當然就不用在原配靈前執妾禮……

可是現在從司徒盈袖嘴裏說出來,似乎她不去上這柱香,她的繼室位置就沒人承認一樣。

張氏尚在沉吟,司徒暗香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在原配麵前執妾禮是什麽意思。——那意味著,她娘永遠矮原配一頭……

司徒暗香慢慢走到司徒盈袖身邊,仰頭看著她,抽抽噎噎地道:“……姐姐,難道你也看不起我和娘了嗎?當初要不是有姐姐護著我,我早就被江南司徒家的那些人給欺侮得骨頭都不剩了。可是姐姐時時處處護著我,幫襯我,我以為,姐姐是真心為我和娘親著想的。”

司徒盈袖忙拿出帕子給她拭淚,態度非常和藹地道:“妹妹,姐姐就是真心為你和母親著想,才想幫母親正名的。”

“可是……可是……”司徒暗香咬了咬下唇,她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無法反駁司徒盈袖的話,情急之間,她轉頭看向司徒健仁,求肯道:“爹,我娘真的要向姐姐的娘親的牌位敬香嗎?”

姐姐的娘親……

司徒盈袖聽了心裏很是不舒服。

她倒是一直把張氏叫母親,叫了四五年。

司徒暗香卻隻把自己的娘親叫“姐姐的娘親”……

這是在她心中,她娘和自己娘在這個家的位置是一樣的?和平妻一樣兩頭大?

可是自己的娘親才是原配,張氏再得爹的歡心,她也是繼室,在禮法上,她的位置永遠不可能高過原配。

司徒盈袖隻想給娘應有的禮法位置,並沒有想過要給娘在爹心裏爭一席之地。

她下意識覺得,這樣的爹,誰要誰拿去,娘那樣性子的人,未必願意跟別的女人爭……

司徒健仁皺著眉頭看了司徒盈袖一眼,不滿地道:“你又折騰什麽?給你母親建小佛堂也就罷了,為何又要你母親去執妾禮上香?你別忘了,你是晚輩,你母親是長輩。有你這樣尊卑不分的女兒嗎?”

“爹,正是因為我分尊卑,敬長輩,才要幫母親一個忙。不然以後人家當麵不說,背後也少不得笑話我們家沒有規矩。”司徒盈袖含笑說道,語聲放得十分和緩。

張氏冷眼看了司徒盈袖一會兒,終於確信這個以前溫和仁厚、萬事不爭的女兒,已經變了……

她輕輕歎一口氣,拉著司徒健仁道:“老爺,您別生氣,我去上香就是。”說著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盈袖說得對,我是應該去向姐姐的牌位執妾禮上香,老爺不用為難,我馬上就去。”

這姑娘,也長歪了,開始跟自己做對了……

張氏在心裏感慨,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兒,對她再好也沒用。

這樣想著,再看看哭成淚人的司徒暗香,張氏心中憐惜大增,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拿出帕子給她拭淚,一邊勸道:“傻孩子,哭什麽?你該為娘高興才對。娘去給你姐姐娘親的牌位上了香,從此就沒有人能夠挑剔娘親和暗香在司徒家的地位了。”

司徒盈袖微笑著點頭,“母親說得對。”並不多說什麽了。

反正她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張氏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管不著。

她要的,也隻是名義上樹立自己娘親在司徒家的地位,別讓人忘了她就行。

司徒盈袖走後,司徒健仁看著張氏就覺得訕訕地,知道自己食言了,支吾兩聲,就托辭要去見呂大掌櫃,匆匆忙忙往商院去了。

司徒暗香依偎在張氏懷裏,抽抽噎噎地道:“娘,為什麽爹這次不幫娘了呢?娘,您真的要去姐姐的娘親靈前上香嗎?”

張氏拍拍她的後背,輕聲道:“……暗香,你要記得,有時候吃虧就是占便宜。雖然這一次娘是受了委屈,但是在你爹心裏,不免對娘更加歉疚,以後肯定對娘更好。這樣算來,其實娘是賺到了。你不用傷心。”

“真的?”司徒暗香在張氏懷裏抬起頭來,“爹真的會對娘更好嗎?”

“當然。娘什麽時候騙過你?”張氏含笑說道,用手捋捋暗香額前垂下來的劉海,“快別哭了,再哭眼睛就腫了,就不好看了。”

司徒暗香忙點點頭,止住淚水,拿帕子在臉頰上印了印,一邊道:“娘,姐姐為何變成這樣了?她以前不是咄咄逼人的。今兒非逼著娘要去她娘靈前上香。”

“你姐姐啊,唉,算了,她總是原配嫡長女,背後的靠山又硬,我們暫時爭不過她,就不用跟她爭了。暗香,你要記住,隻要你爹把你放在心上,你姐姐再折騰,也隻能徒讓你爹對她更增嫌惡而已。”張氏眼裏閃過一抹冷笑。

她並不想對付司徒盈袖,事實上,她以前很憐惜這個自幼喪母的小姑娘。

隻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自己對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卻絲毫都不放在心上,隻一心記得她那個死去的娘。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容情了。

張氏拍拍司徒暗香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好了,你回你屋裏歇著去吧。這件事你別管。這一次,咱們索性就弱到底,讓你姐姐占一回強也好。”

說完,張氏喚來一個婆子,湊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安排下整個議程。

那婆子越聽臉色越過詫異,但主母吩咐,她不得不從,隻得神情複雜地低下頭,應了一聲,先去安排了。

張氏隨後去換了素服,頭插白色銀器,來到她和司徒健仁住的正院旁邊的小佛堂裏,給司徒健仁的原配沈詠潔的靈位上香敬茶。

司徒盈袖帶著內院的婆子丫鬟在小佛堂門口伺候。

司徒健仁也被張氏請到供桌旁邊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張氏跪了下來,給他也敬了一杯茶。

整個議程,就跟納妾一般無二。

司徒健仁瞪得一隻獨眼大如牛眼,驚得一下子跳起來,朝站在門口的司徒盈袖吼道:“盈袖!你搞什麽鬼!不過是上香而已,怎麽弄得跟納妾似的?!我跟你說,你母親也是我三媒六聘、三書六禮娶來的正頭娘子,不是可以讓人隨意糟踐的!”

司徒盈袖往屋裏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暗道一聲不好,如果這事傳出去,就是她的錯了……下意識又神情複雜地看了張氏一眼……

果然,這女子不是省油的燈。

雖然自己給了她一個小小的試探,看看她是不是安於她現在的位置,但是張氏不動聲色間已經將計就計,給了自己最有力的反擊。

因為讓張氏去原配靈位前執妾禮上香是一回事,而讓張氏真的走一遍納妾的議程,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為繼室雖然在原配靈前執妾禮,但是繼室的的確確是正室妻子,並不是妾。

原配的女兒讓爹爹的繼室妻子在原配靈前行納妾禮,就是妥妥地不敬加不孝了。

如果這事傳出去,司徒盈袖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司徒盈袖也許對自己的名聲並不是特別在意,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這一世,她還有弟弟要養。

如果她就這樣被張氏暗暗陰了一把,毀了名聲,別的暫且不說,她以後勢必就不能將弟弟帶在身邊教養了。

情急之間,司徒盈袖大步走了進來,打斷了儀式,對跪在地上作勢要給司徒健仁敬茶的張氏笑道:“母親這是做什麽?您是不懂在原配靈前執妾禮的規矩嗎?沒關係,我這就使人去沈相府,找我外祖母借幾個懂禮的教養嬤嬤過來,給母親再教一教禮儀好不好?”說著作勢轉身要走。

這是在隱隱威脅張氏,如果她敢繼續下去,司徒盈袖也不懼抬出沈相府來壓製她……

張氏當然不想惹上沈相府,她斜眸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提著裙子款款起身,道:“還是盈袖想得周到。不過,禮儀這些東西我早就熟識了,就不勞煩沈相家了。”

“是嗎?那剛才母親為什麽是行納妾禮,而不是在我娘靈前行妾禮呢?”司徒盈袖就等著張氏往她挖的坑裏跳……

話說的這個份上,張氏隻好道:“我隻是行妾禮,並沒有行納妾禮,你看錯了。”

“那就好,那就好。”司徒盈袖含笑點頭,“我還以為母親不懂呢。畢竟爹爹從來沒有納過妾,母親是從哪裏學來的?”

張氏婉然一笑,道:“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吧?我們的年紀都大了,哪裏能不知道這些呢?盈袖,你確實是看錯了。”

“我看錯不要緊,隻要我爹不看錯就行了。您看,剛才我爹就看錯了,還罵了我一頓。——母親,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司徒盈袖似笑非笑地道,毫不示弱地看著張氏。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麽會厚此薄彼?盈袖,你真的想多了。”張氏再一次輕描淡寫地否認,轉頭看著司徒健仁,柔柔地笑道:“老爺,您看這樣行了嗎?我已經給姐姐上過香,敬過茶了。”

“行了行了!當然行了!”司徒健仁一疊聲說道,回頭瞪了司徒盈袖一眼,“……就你事多!算了,這一次饒了你,再有下次,跟你母親作對,我一定重重罰你!”說著,帶著張氏離開了供奉著沈詠潔牌位的小佛堂。

等他們都走了以後,司徒盈袖一個人立在小佛堂的供案前麵,看著供案上自己娘親的牌位出神。

瘦高修長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

咚咚。

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司徒盈袖回頭,見是許久不見的慕容長青站在小佛堂的門口。

因背著光,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楚慕容長青的模樣,心裏暗暗吃驚。

隻見慕容長青以前光潔白皙的麵容變得胡子拉碴,眼裏血絲滿布,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樣子。

“慕容公子,你回來了?一路可好?發生了什麽事?”司徒盈袖忍不住問道。

慕容長青扯了扯嘴角,笑道:“回來了。剛回來就聽說你生辰,過來看看。”說著走了進來,跟司徒盈袖並肩站在一起,看著沈詠潔的牌位,微挑了眉梢,道:“這是你母親的牌位?”

司徒盈袖點點頭,“這小佛堂是剛建好的。才剛……太太剛給我娘的牌位上過香。”

慕容長青敏銳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沒有再叫張氏“母親”,而是叫她“太太”,“怎麽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你爹和你母親,他們說你在這裏……”

“沒事。就是有些感慨而已。”司徒盈袖籲了一口氣,喃喃地道:“慕容公子,如果你發現一個以前對你好得掏心掏肺的人,其實是別有用心,你有什麽感覺?”

許是現在是司徒盈袖最脆弱的時候,她想有一個人依靠,有一雙耳朵可以讓她傾吐心事。

因這一世有了弟弟活了下來,她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問題,不再如同上一世一樣,充滿了自責和自罰的心思,居然發現了身邊這麽多蛛絲馬跡。

很多事情,換一種角度看,就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如果身邊的人都不可靠,她就更要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護住弟弟……

慕容長青聽見這話,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大錘敲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是心底又湧出強烈的歡喜。

是的!就是這個感覺!

盈袖怎麽會這樣清楚他的感受?!

慕容長青眼前一亮,再看司徒盈袖低垂的側臉,恨不得伸出手去輕撫她的麵頰,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到底不敢造次,低聲道:“我懂你的感受。一個以前以為是慈母的人,突然發現她的慈愛,是另有目的。這種感受,真是讓人心裏如同沉甸甸壓了一塊大石頭。”

他就是如此。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回家麵對依然對他噓寒問暖,不露絲毫破綻的娘親陸瑞楓,他的心堵得慌,憋屈得慌,同時又深恨爹爹和皇後不檢點,弄出這種足以誅九族的事……

他的命運,從此就在刀尖上行走。

司徒盈袖也是一怔。沒想到慕容長青這樣理解她的感受,真是難得……

“長青,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去北齊很累嗎?”司徒盈袖再一次關切問道。

不知不覺間,司徒盈袖對慕容長青的稱呼變得親昵起來,不再是慕容公子那樣生疏。

按理說,慕容長青是跟著皇後齊雪筠的鳳駕回返北齊省親,不應該累成這個樣子啊?!

慕容長青又一次苦笑,有些羨慕地看著司徒盈袖如寒星照水般的清亮眸子,純得不含一絲雜質。

這個皎皎如明月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雖然他家裏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但是自己的出身又能比她好到哪裏去?

特別是司徒盈袖這樣理解他的處境,關心他,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慕容長青終於再一次伸出手,握住司徒盈袖的手,重重點頭,“累,很累。”頓了頓,又道:“不過看見你,就不累了。”

司徒盈袖微笑,柔聲道:“看你一身風塵仆仆,不會剛回京城,就來我家了吧?”

“被你猜中了。我就是剛回來,還沒有來得及換衣裳,就趕來看你了。幸好趕上了。”慕容長青拉拉司徒盈袖的手,“出去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出去好好跟姐妹們耍耍。”

司徒盈袖點點頭,正要出去,慕容長青又道:“等等,讓我給你母親親上柱香吧。”

司徒盈袖更是歡喜,忙親自拈香,給慕容長青供奉。

等慕容長青上完香,兩人一起回頭轉身,卻看見門口站著兩個人。

居然是謝東籬和司徒暗香。

謝東籬身材高大,顯得司徒暗香格外嬌小,隻比他的腰間高不了多少的樣子。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司徒暗香已經搶著拍手笑道:“姐姐和慕容公子好般配!”又道:“姐姐,爹吩咐我帶謝侍郎進來,說要看看弟弟。”

“看我弟弟?”司徒盈袖立刻警醒起來,狐疑看著謝東籬,“看他做什麽?”

謝東籬側了側身子,讓出他身後站著的一個人,聲音平平地道:“這是繆神醫。是沈相拜托我尋來的,想給令弟再診治診治,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癡愚之症。”

“是外祖父讓你來的?”司徒盈袖麵上露出喜色,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繆神醫身前,深深地躬身下去行禮,“見過繆神醫。”

司徒盈袖觀察了司徒晨磊很久,發現他的腦子確實有些問題,不是一般的癡傻,而是有時候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外界的一切人和物都他來說都恍同無物。

“司徒大小姐免禮。大丞相所托,草民隻能盡力而為。”繆神醫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禮,看上去確實有幾把刷子的樣子。

慕容長青有些不虞地擰起眉頭,但是知道司徒盈袖緊張她弟弟,因此什麽都沒說。

司徒暗香歡喜地道:“姐姐,那我帶謝侍郎和繆神醫去看弟弟了。”說著,也不等司徒盈袖回答,伸手指路道:“謝侍郎,繆神醫,我弟弟住在至貴堂。兩位這邊請。”很快將謝東籬和繆神醫帶了出去。

司徒盈袖忙要跟上,慕容長青拽住她的衣襟,輕責道:“盈袖,你是定了親的人,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嫁人了,要記得跟外男避嫌隙。讓婆子帶著去看小磊就行了,你最好隔張屏風坐在後頭聽診。女人家,要貞靜賢良,不能水性楊花。”

司徒盈袖:“!!!”

慕容長青這是腦子進水了吧!說得都是什麽話?!

大章五千字,兩更合一了。昨天是周一,今天補上!親們的推薦票趕緊投過來!麽麽噠!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