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真相 (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緩緩落下的門簾擋住了門外的光線。

司徒晨磊的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

但是謝東籬的雙眸如同有萬千星光閃耀,將他的視線牢牢鉗住。

他移不開眼睛,直直地看進謝東籬的眼睛裏。

像是過去千秋萬載,又像隻是彈指一瞬。

司徒晨磊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但是心底那股被掩蓋的黑暗漸漸驅散了,那天驚恐的記憶也慢慢消失,就連那個經常出現在他噩夢裏麵的魯大貴醜陋的麵容,也再看不見了。

恍惚間,謝東籬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你都念過什麽書?”

司徒晨磊怔了怔,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看著謝東籬:“念書?”

“是啊,你……姐姐都給你念過什麽書?”謝東籬的聲音很是溫和,熨帖著司徒晨磊容易受驚的心靈。

司徒晨磊想了想,偏著頭道:“大多數都是佛經,還有先賢經典。”

“你記得多少?”謝東籬攤開一本書,“能不能背一本給我聽?”

司徒晨磊脫口而出司徒盈袖最近給他念的佛經《楞伽大義經》:

“如是我聞:世間離生滅,猶如虛空華,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全文字小說。

一切法如幻,遠離於心識,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

知人法無我,煩惱及爾焰,常清淨無相,而興大悲心……”

司徒晨磊朗朗的童音順著輕輕晃動的門簾穿到東次間外。聽得司徒盈袖和沈大丞相都驚喜莫名。

沈大丞相半闔著眼睛,一邊捋著自己花白的長須,一邊不斷點頭。

司徒盈袖激動得淚光盈盈。

這正是自己這些日子每日給司徒晨磊念誦的佛經。

本來隻是為了安撫他受驚的神魂。也沒指望他能聽進去,沒想到司徒晨磊不僅聽見了,而且記住了!

她就知道,她弟弟不是傻子!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謝東籬掀開門簾,帶著司徒晨磊走了出來,對沈大丞相頷首道:“小磊天資聰慧。是可造之材。”

“真的?”沈大丞相睜開眼睛,一隻手猛地拍了一下身邊的酸枝木八仙桌,麵上激動莫名。難掩心中狂喜。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司徒晨磊麵上,擱在桌上的一隻手竟是輕輕顫抖起來。

司徒盈袖眼角的餘光瞥見外祖父這樣激動,心裏暗暗稱奇,不過她更高興的。還是自己弟弟終於被人認可了!

別人的話。外祖父可能不會信,但是謝東籬的話,外祖父是非信不可!

司徒盈袖旋身轉眸,仔細打量自己弟弟的神情,發現他跟剛才進屋去的時候完全不同好看的小說。

不再是畏畏縮縮,不敢跟人雙目對視,也不再是弓腰塌肩,像隻驚弓之鳥。

他眉目舒展。唇角含笑,看人的時候雖然依然有羞怯之意。但已經不是先前那種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的膽怯。

“姐姐。”司徒晨磊走到司徒盈袖身邊,輕輕拉住她的手。

司徒盈袖另一隻手輕撫他的頭,問道:“謝侍郎都教你什麽了?”

“沒有教什麽。”司徒晨磊搖搖頭,“隻是讓我背書。”

說話有條有理,除了聲音特別小以外,簡直跟正常的孩子沒多大差別。

司徒盈袖的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股難以抑製的喜悅從她心底升騰而起,一直擴散到她的嘴角,在唇邊綻開一朵絕美的笑顏。

謝東籬負手而立,神情淡然,目光卻不由自主被司徒盈袖臉上初綻的笑容吸引。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別過頭,對沈大丞相拱手道:“沈相,小磊的病還未大好,但是也沒有像別人說得那樣嚴重。”

“沒那麽嚴重?”沈大丞相皺起眉頭,站了起來,走到司徒晨磊身邊,上下左右打量他。

司徒晨磊又有些不自在了,默默地往司徒盈袖身後躲了躲。

“……小磊就是有些怕見生人,這是因為他從小見人太少,被人有意為之。”謝東籬淡淡說道,“以後多帶他出來見人就沒事了。”

“有意為之?”沈大丞相一字一句重複謝東籬的話,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不好看,“誰?誰敢……?全文字小說!”

司徒盈袖心裏一動,忍不住瞥了謝東籬一眼。

司徒晨磊的情形,沒有人比司徒盈袖更清楚。

前世今生,她對小磊了如指掌。

她知道,小磊小時候,確實是有毛病。

是不是癡傻她不敢說,但是真的不認人,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跟癡傻沒有差別。

至於他上一世為什麽能在水下將司徒盈袖推開,托上水麵,司徒盈袖活了兩世也想不明白。

她隻堅定了一個信念,小磊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傻子。

他有他的獨特之處,隻是別人都不明白他。

而謝東籬言之鑿鑿說小磊完全沒有病,也有信口雌黃之嫌……

不過謝東籬這種說法,隻會對小磊好,不會有壞處。

司徒盈袖早就發現,小磊的病,不是藥石能夠醫治的。

更像是心病。

心病隻有心藥醫。

她不知道到哪裏能尋到醫治小磊的心藥,但是她願意去嚐試。

還有,自從魯大貴的事之後,小磊的病再次嚴重,司徒盈袖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的。

前些天因她和慕容長青鬧得不可開交,才讓小磊的情形有好轉的跡象。

但也隻是有一點點好轉的跡象而已好看的小說。

她完全沒有想到小磊跟著謝東籬去東次間背了一次書,出來就跟完全忘了魯大貴那檔子事一樣!

司徒盈袖心裏滿腹疑慮。隻想親口問謝東籬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當著沈大丞相的麵,她不敢把這些話問出口。

“隔著那麽遠,誰都有可能。”謝東籬淡然回答著沈大丞相的問話。然後拱了拱手,“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沈大丞相想著謝東籬剛才說的話,腦子裏已經翻騰起無數可能,他急著要跟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呂景翼商談,便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今天多謝你了。”說著。又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盈袖,帶小磊回內院歇息。”

司徒盈袖正中下懷。忙拉著司徒晨磊的手,給沈大丞相躬身行禮:“外祖父,那我們回去了。”

謝東籬轉身走出沈大丞相的外書房。

司徒盈袖帶著司徒晨磊急忙追了上去。

謝東籬走得很快,不過走到回廊拐角處的時候。他駐足停了下來。回身看著司徒盈袖道:“……有事?”

司徒盈袖也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謝東籬,問道:“謝侍郎,請問我弟弟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弟弟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知道。”謝東籬一口否認,“真是莫名其妙。”

司徒盈袖定了定神,轉身叫了采芹過來,“帶小磊回我們住的院子。”

采芹點點頭。和另外兩個婆子一起領著小磊走了。

小磊這一次沒有掙紮,回頭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好看的小說。就乖乖跟采芹和那兩個婆子往二門上去了。

司徒盈袖也被小磊的這個眼神看得心頭大震。

這不再是以前那樣空洞恐慌的眼神。

司徒晨磊如今的眼神鎮定又沉著,像是一個沉睡多年的人終於蘇醒過來一樣。

“……小磊變了,跟他進去之前完全不同。謝侍郎,您必須告訴我,小磊到底是怎麽了。”司徒盈袖等小磊他們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才輕聲問道。

“這樣不好嗎?”謝東籬見沒有別人在跟前,也沒有那樣冷淡高傲了,他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看著天邊的白雲出神。

“前些日子,他受過大驚嚇,自從那以後,他就……不認人了。”司徒盈袖委婉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轉變得這麽快……”

謝東籬笑了笑,回眸看了她一眼,“……小磊其實已經忘記了那些驚嚇,不好嗎?”

“忘了?”司徒盈袖疑惑地看著謝東籬,“如何忘?”

“反正小磊現在是忘了,你不用在他麵前提起,他就會和別的孩子一樣。——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謝東籬淡然說道,拂袖遠走。

司徒盈袖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小磊已經遺忘了那些驚嚇,所以他能跟正常孩子一樣了。

這樣也好,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還是忘記最好。

至於是如何突然就忘了,司徒盈袖一點都不想追究好看的小說。

她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轉身回內院去了。

因小磊一日好似一日,司徒盈袖激動之餘,很想跟師父分享自己的喜悅。

她很快就帶著司徒晨磊回司徒府去了。

……

剛回去的第一天晚上,司徒盈袖心裏有事,在南窗下的長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默念著“師父、師父”,十分想見他。

她一直翻滾到三更天,才聽見窗外傳來那熟悉的悠悠笛聲,忙大喜起身,連外袍都來不及披,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至貴堂後院的地上鋪著圓滑的鵝卵石。

夜露深重,海風清涼。

司徒盈袖光腳踩在上麵,才覺得腳下不舒服。

她低頭,發現自己沒有穿鞋,一雙腳踩在鵝卵石上,腳背晶瑩雪白,如同一團雪臥在石上,忙縮了縮腳趾頭,想把腳藏起來。

“慌慌張張,有什麽事,讓你鞋都來不及穿?”師父責備的聲音傳了過來。

而師父的身影比他的聲音更快地來到司徒盈袖身邊,雙臂伸展,將她托了起來,放到後院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著。

司徒盈袖不好意思地將光腳縮回自己的裙子裏,笑道:“我急著見師父啊!忘了穿鞋!”

“嗬嗬,你有這麽急?”師父一點都不信,搖了搖頭,“別盡灌迷湯,對我不管用。”

司徒盈袖心情極好,笑得眉眼彎彎,拉著師父的衣袖問:“師父,是不是您揍了慕容長青?”

師父沒料到司徒盈袖衝口問的第一句話是有關慕容長青,聲音不由淡了下來,不動聲色手腕一擺,將司徒盈袖拽著他衣袖的手推開了,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言罷斜睨她一眼,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你心疼了?”

司徒盈袖壓根沒有注意師父語氣的變化,隻是笑盈盈地道:“當然沒有好看的小說!不過,長興侯府畢竟是我弟弟要倚靠的靠山,師父以後出手,記得饒點兒力,把他打出毛病,給師父惹麻煩就不好了。”

師父看見她興高采烈的神情,還有歡快的語氣,壓根不像是為了慕容長青向他興師問罪來的,心裏一動,試探著問道:“你忍著那慕容長青,完全是為了你弟弟?”

“當然啊!”司徒盈袖兩手一攤,“如果不是我們姐弟在家裏勢單力孤,我也不會啞忍。——我隻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居然是這樣……

師父心頭大震,他定定地看著她,又一句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你重活一世,難道隻是為了你弟弟?那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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