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新劇本

謝東籬默然看著雲箏歡喜的神情,邁步走了進去。

雲箏住在白塔大殿頂層之下第二層的屋子裏,這裏的陳設大氣古樸,很多地方都有當年墮民神殿的遺跡。

謝東籬的目光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地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雲箏麵上,淡然問道:“你的紫琉璃殘瓣呢?”

雲箏定定地看著謝東籬,唇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越來越大,漸漸在她臉上開了花。

“……師父,你終於想起我了?”雲箏往謝東籬身邊走去,“我知道你終究會想起我的……”

謝東籬不置可否地垂眸看她走近,又問道:“你的紫琉璃殘瓣呢?沒有紫琉璃殘瓣,你憑什麽叫我師父?”

雲箏一怔,停下腳步,左手下意識撫上右手手腕,嗔道:“師父,紫琉璃是你造出來的聖物,難道你不知道它在哪裏嗎?怎麽一直衝我要呢?”說著,她走近謝東籬,往他麵頰上輕輕吹了一口氣,“師父,徒兒等著您再造一個紫琉璃出來呢……”

謝東籬眸光輕閃,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想要鉗住雲箏的右手腕。

他的動作決然,出手幹淨利落,完全是一副要將雲箏置之死地的樣子。

雲箏倏然變臉,她的右手腕處這時突然迸發出一股力量,將謝東籬的手一下子彈開了,“謝東籬,你想做什麽?!”

她明明白白感覺到了紫琉璃的戒備不安,立刻對謝東籬警惕起來。

畢竟謝東籬一直不肯理她,也不肯承認她的存在,而把那個冒牌貨捧在手心上,讓雲箏一直很惱火。

她對謝東籬的心思很複雜,她知道自己應該靠近他,跟他在一起,但是總有別的東西冒出來,擾亂她的視線和心境。

謝東籬被雲箏一彈之下,半邊胳膊都麻了。完全使不出勁來。

他慢慢縮回手,知道那紫琉璃殘瓣的力量不容小覷,現在還殺不了雲箏,隻得定定地看雲箏一眼。拿手指頭點了點,“你好自為之,別再讓我看見你出現。”說著,他雙腳輕點,身形暴起。如同一隻大鵬鳥,從窗戶裏飛了出去。

雲箏跑到窗前,隻看見他的身影形同鬼魅,從百丈高的白塔上飄然下落,很快就跟夜色融在一起,再也看不見了。

雲箏猛地轉身,靠在窗邊大口大口喘氣,雙眸快要瞪出眼眶了。

剛才她明明白白感覺到了謝東籬的殺氣……

他為何要殺她?!

難道真是為了那個冒牌貨?!

雲箏握緊拳頭,突然飛起一腳,將窗邊的一張圓凳噌地一下踹出好遠的距離。

居然有閑功夫來北齊國殺她!

第二天。雲箏就命人將夏凡叫了過來,問他道:“東元國那邊怎樣了?”

夏凡不明白雲箏為什麽突然問到東元國,想了想,道:“東元國最近還好,前些日子又是水患,又是蝗蟲,才剛安省了些。”說著,他看了看雲箏,“聖女有何見教?”

“安省?他們還想安省?!”雲箏陰冷地笑了笑,想到謝東籬昨夜居然來到北齊國。還想對她下毒手,雲箏就氣不打一處來:“給那邊找點事兒做。”免得還有功夫晃到別人家門口作祟。

“聖女想怎樣?”夏凡湊到雲箏身邊,低聲問道。

雲箏遞給夏凡一個錦盒,“把這個錦盒帶入東元國京城。在人煙繁華處打開。”

夏凡:“?”

他從雲箏手裏接過錦盒,剛要隨手打開,雲箏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他按住,怒道:“說了要去東元國京城人煙最密集的地方打開!你怎麽現在就要打開?不要命了嗎?!”

夏凡托著那錦盒,深思道:“你總得告訴我這是什麽吧?不然我怎麽安排人手?萬一一個不妥,走漏消息了呢?”

雲箏將手蓋在那錦盒之上。一字一句地道:“……這是瘟疫,裏麵裝的是能傳播瘟疫的蚊蟲。”

夏凡頓時覺得手心裏像是攥了一塊熱炭,非常想將那錦盒給扔了。

雲箏卻緊緊握著他的手,連同錦盒握在一起,“你記得不要打開就行。到了東元國京城的人煙最密集處,將錦盒打開,然後趕緊離去,就沒事了。”

夏凡眯了眯眼,“什麽瘟疫?”

“瘧疾。”雲箏一字一句地道,“這裏麵是帶著瘧疾的蚊蟲。”

雲箏是玩蟲子出身的大巫,這些事情就跟刻在她的骨血裏一樣熟稔,根本就不需要找別人問。

夏凡心裏一抖,對雲箏更敬畏三分,忙拿了手巾將錦盒牢牢綁好,道:“那我得親自跑一趟,不然萬一路上出點兒事,砸了自己的腳可不好。”

“夏督主能這樣想最好。”雲箏的手指撚了撚,又道:“既然夏督主親自去,我這裏還有一封信,和一瓶藥丸,你幫我想法送給東元國的皇太孫殿下。”

“哦?”夏凡不解地掃了雲箏一眼,拍拍身上的錦盒,“是給皇太孫的解藥?”

雲箏神秘地笑了笑,“你送過去就行了。”

她要東元國京城掀起一場瘟疫,但是不想元應佳中招,而且想借這個機會,幫元應佳一個忙……

畢竟她曾經是“元應藍”,跟元應佳是雙胞胎兄妹。

一想起元應佳,雲箏又有些失神。

夏凡看了一眼雲箏出神的樣子,沒有叫醒她,默默地退下了。

他回到督主府,喬裝打扮之後離開了北齊國京城,往東元國京城行去。

……

謝東籬回到東元國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東元國的蝗災已解,雖然那過程聽起來挺怪異的。

回到謝家,盈袖驚喜地迎了上來,笑著問他:“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謝東籬抱了抱她,道:“我要去沐浴,你等我一會兒。這一趟太趕,身子有些髒。”

盈袖忙道:“我給你備水。”說著,親自去吩咐了熱水,命人擔了過來。放到浴房的浴桶裏。

謝東籬一個人在浴房洗漱幹淨,換了一身簇新的寢衣出來。

盈袖看他已經換上了寢衣,笑道:“這才中午呢,你就要睡了?”

“我這來回五天一共隻睡了一個晚上。不到三個時辰。”謝東籬淡淡地道,一手拉了盈袖,往**倒去。

盈袖趴在他身上,胳膊撐在枕頭上,看著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形成一道驚心動魄的陰影,不禁用手撫了上去,輕聲道:“那你就好好歇著吧……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說話。”

謝東籬闔了眼,聲音十分低沉地道:“我在北齊就聽說咱們的蝗災解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啊?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呢。”盈袖翻身從謝東籬身上下來,斜躺在他身邊的位置上。

“你知道?”謝東籬睜開眼睛,訝然問道。

盈袖看見他雙眸裏的紅血絲,很是心疼地俯身過去,在他眼簾上親了親,低聲道:“你還是睡吧。睡醒我再說。”

謝東籬拉住她的手親了親,笑道:“你先說吧,你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存心讓我睡不著。”

盈袖也笑了,一邊用手指在謝東籬唇邊輕撫,一邊將自己的那個夢說了出來,“……說來也怪,我將那金色顆粒驅散之後,那些蝗蟲就忙不迭地往北飛走了。我跟你說,我是真的在做夢!我真的沒有偷著跑出去!可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就聽小磊對我說,江南的蝗災居然已經解了!那邊的人非常欣喜,居然飛鴿傳書,一天就把消息送到了!後來啊。皇祖父也派了官員親自去江南巡查,發現蝗災果然解了,那些蝗蟲突然飛回北方去了……”

謝東籬這才明白,原來這件事是跟盈袖有關!

他心裏一喜,將盈袖的腦袋拉了下來,在她精致的下頜處一點點親吻。含含糊糊地道:“我的袖袖真厲害……”

盈袖聽得雙頰泛起紅暈,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心裏卻很高興,甚至泛起深深的自豪和驕傲。

她也有讓謝東籬驕傲的時候!

許是心裏的重擔終於放下了,謝東籬沉沉睡去。

盈袖低頭看著他寧靜的睡顏,心裏無限歡喜,悄悄將薄被拿過來,給謝東籬蓋上,又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胸口處,聽著他有節奏的蓬勃心跳。

所有的不安和疲憊都已褪去,他們在一起,就是春暖花開,歲月靜好。

……

夏凡喬裝打扮來到東元國京城,是在謝東籬回到東元國京城的三天之後。

他也是日夜兼程,靠自己不一般的本事走得飛快,比騎馬坐車快多了。

他不是第一次來東元國,對東元國京城的繁華之處很是了解。

東元國京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人煙最密集的地方,莫過於南城坊區的街市。

西城坊區有最多的達官貴人,東城坊區有最全的店鋪作坊,北城坊區有最低賤的罪民,而南城坊區,有著最多的人口,因為貧窮的人,一向是數目最多的。

如果要釋放瘟疫,達到最大的效果,南城坊區是最適當的。

因為貧苦,這裏的環境也很髒亂,正適合傳播瘧疾的蚊蟲生長。

夏凡正午時分來到南城坊區,裝作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擠到街市上人最多的地方,突然往前一撲,他的貨郎擔子砸到一個小吃攤子上,將上麵的鍋碗瓢盆砸得叮當響,全滾到地上去了。

他擔子裏放著的那個錦盒這時也滾了出來。

錦盒的蓋子並沒有蓋緊,往地上一砸就鬆開了。

裏麵的數隻蚊蟲飛了出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為這裏本來就是臭水溝聚集,髒亂叢生的地方。

夏凡連貨郎擔子都不要了,迅速離開了南城坊區,往皇宮所在的西城坊區跑去了。

皇太孫元應佳住在皇宮東麵的東宮裏。

夏凡找了機會,和皇太孫元應佳聯係上以後,在西城坊區一座酒樓的雅座裏見到元應佳。

“原來是夏督主,請問你找孤有什麽事?”元應佳彬彬有禮地問道。

夏凡將雲箏給他的信和藥瓶拿了出來,道:“這是有人托我送給你的,你自己看就好。話都在信上,我告辭了。”說著,馬上就下樓去了。

元應佳目光幽幽地看著夏凡離去。低頭打開了那信封,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眉頭皺了起來。

那信上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他卻有些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再看看隨信附上的藥瓶,他更疑惑了。

看完信,他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把那信銷毀了,隻把藥瓶放在袖袋裏。隨身帶著回東宮去了。

他一直想著這封信,不知道信上說的“南城坊區有大疾來臨,藥能治瘧,望君早做準備,一石二鳥,新婦進門”是什麽意思。

直到第三天上,他去南城坊區逛了一圈,發現了好幾個叫花子躺在土地廟門口,大白日頭底下,不斷哆哆嗦嗦打擺子。他才若有所思地看住了。

“殿下,您快離開這裏。這裏又髒又亂,實在不是您這樣的人來的地方。”元應佳的侍從們一個勁兒地勸道。

元應佳盯著那土地廟前麵的叫花子看了一會兒,才勒了馬韁繩,道:“回去吧。這裏的人怪可憐的,等回去後,孤跟太孫妃商議,讓她帶人來施粥。”

回到東宮,元應佳馬上去找太孫妃唐海嘉,對她和顏悅色地道:“海嘉。孤今天去南城巡查了一番,見那裏的人實在是太窮了,連飯都吃不飽。不如你拿孤的令牌,去庫房領銀錢。去南城以你的名義設粥廠施粥吧。”

元應佳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昵地對她說過話了,唐海嘉驚喜不已,連聲應道:“沒問題!沒問題!殿下,臣妾一定給殿下辦得妥妥貼貼,絕不假他人之手!”

元應佳微笑著握緊她的手,“嗯。孤也是希望你能親自去,在那裏看著施粥,也讓京城的老百姓知道孤的太孫妃,是一個多麽賢良慈善的女子。”

唐海嘉激動得臉都紅了,元應佳一走,她就拿了對牌,一邊領銀子,一邊命人去買米糧,同時在南城搭粥棚,一天就籌辦好了。

到了要去施粥的那一天,唐海嘉親自來請元應佳一起去看。

元應佳卻滿臉通紅地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道:“海嘉,真是不巧,孤病了,起不來床,你先去吧,就當是給孤祈福了。”

一聽元應佳這樣說,唐海嘉就更加迫不及待了,馬上帶著人坐車離開東宮,往南城施粥去了。

南城確實又髒又亂,唐海嘉在搭好的粥棚裏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著,擺著笑容給大家看,聽到大家對她和對皇太孫的稱讚聲,她就覺得雖然累一點,能夠幫皇太孫在民眾心裏提高名聲,還是值得的。

東宮太孫妃的粥棚在南城搭了十天,唐海嘉漸漸發現不對勁了。

在粥棚附近打擺子的人越來越多,來粥棚領粥的人也越來越多。

到了接連有人倒斃在南城街頭的時候,唐海嘉嚇得忙命人關了粥棚,打道回府。

而丞相閣的丞相們已經接到消息,南城坊區爆發了大規模的瘧疾,而且正在向東城和西城擴散!

“封城!南城坊區全麵封鎖!”

一個個衙差在街上敲著銅鑼,宣布了這一消息。

南城坊區的人哭爹喊娘,不肯被封在城內。

城外的人看著他們就害怕,死命擋著路,不讓他們出來。

盈袖見狀,和謝東籬商議了,一邊派人去找治瘧疾的藥方,一邊派人南下去海邊城市購買昂貴的金雞納霜,以備皇宮裏出現不測。

因為東宮的太孫妃唐海嘉,已經被確診感染瘧疾,被從東宮移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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