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黃沙埋住大半截,隻露半個屋頂的古堡、房屋、塔樓,述說這裏曾經有過的遙遠而輝煌的文明,都隨那些死去的人一起死去了。
被狂風吹成傾斜,與地麵呈三十度夾角的胡楊,那是絕境裏長出來的倔強。
沙漠中幾株小小的梭梭,弱弱地挺立在幹旱與曝曬之下……
這些東西連起來,就串成了一條線,它告訴我們,孔雀河的古河道曾經從這裏經過。
孔雀河改道向東南,往那邊是樓蘭、羅布泊、丹雅,三人則向著西南行進,進入黑沙漠。
沙漠裏日光的毒辣是一樣,常有的忽發大風又是一樣,還有那可憐而珍稀的一點雨露,都成就了這惡劣的絕境。
大風吹動沙丘,沙子變幻著單調的魔法,形成善變的矮丘,古河道早就不見蹤影了。
一踩一個或濃或淺的腳印,成為了下次風來前,旅行者留下的風景。
在這條消失不見的古河道盡頭,就是那道神秘的鬼門關。
早上的第一縷陽光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天邊的雲團被映成了金紅色,大漠中那些此起彼伏的沙丘,籠罩上了一層濃重的色彩。
幹枯的胡楊和波紋狀的黃沙,映著血紅的太陽,是滄然的美豔,是淒涼的驚豔,生出了無語倫比的殘酷之美。
幻馨沒好氣地說道:“姬北雷,黑風暴要來了,我們找個下風向的沙丘躲躲吧?”
姬北雷說道:“那是當然,朝霞不出門,晚霞行萬裏,現在馬上就去找個下風向的沙丘避避風頭,我們又不是定海神針。”
前邊是西夜古城的遺跡,本來是預計明天抵達的,但是幻馨估計這次的風暴會很大,築了沙牆也擋不住,如果不趕到西夜城遺跡,隻有被活埋在沙漠裏,陪這些沉默的白骨。
剛剛還是晴朗的天空,一瞬間就暗了下來,那風來得太快,四周籠罩在鋪天蓋地的沙塵中,能見度也越來越低。
踩在沙漠中的足印,已經被風沙吹得模糊了,馬上就會消失。
汐鏡頂著風跑,不知他倆在哪裏,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紙片一樣地身不由己,隨時會被狂風卷走,耳中除了風聲,什麽都聽不到。
風越刮越凶,狂沙肆虐,到處是一片暗黃色。
風沙很猛,張不開了嘴。
眼見周圍越來越暗,已經分不清楚天空和大地了,再過一兩分鍾,吞噬生命的黑色沙暴就來了,汐鏡還是第一次見證,他既恐懼又興奮。
踉踉蹌蹌地跑出將近兩百米,最後在剛才休整的沙丘梁上。
汐鏡找到了同夥,三個手拖手地在風沙中前行。
這三人行,在一路上已經見過不少駱駝的白骨,死亡的時候,都保留著這樣的姿勢,好像是罪人接受懲罰一樣。
繞過了這塊高聳的沙山,那塊沙山竟然有一段殘破的城牆,下麵有個夯土的大堡壘,原來這裏是一座小小的古城遺跡。
被黃沙埋住了下麵的建築在黑風沙中成了三人的庇難所,基本上所有的房屋都已經倒塌,隻有那段堅固的城牆高聳出來,風吹日曬,早已變成了和沙漠一樣的顏色。
古城的斷壁殘垣擋住了視線,城牆就是道高高的防沙牆,看來能憑借它擋住這次罕見的大沙暴,也必須憑借它。
從一間大屋的破房頂下去,古城有城牆遮擋風沙,所以城池保存還很完整。城中地麵上有大量的沙子,破損的房屋中積滿了細沙,足有兩米多厚。
進去避難的這間大屋,裏麵比較高大,隻要貓著腰,不要抬起頭來,就不會撞到上麵的木梁。
外邊的大沙暴已經來了,狂風怒號,刮得天搖地動,三人在古城遺跡裏也不免心驚,怕風沙把房子的出口埋住,一會兒又得多了清掃的工作。
這片沙漠不同於有樓蘭遺跡雅丹奇觀的半沙漠半戈壁,進了這西邊的黑沙漠,一般都沿孔雀河古河道的線路,不偏離就可能找到這座城堡的廢墟。
風沙過後,三人從沙堆裏爬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掏幹淨耳朵裏的沙子,姬北雷繼續帶著堅強並且生命力極強的兩位在沙漠裏飛行。
又過了一天抵達,三個蓬頭垢臉、麵黃唇枯、餓得前胸貼後脊的人,來到了古城遺跡外的黃沙之上的一堆巨大亂石麵前。
姬北雷說道:“好了,到了,這就是了。”
然後,姬北雷作起法,迅速地舞動著硬朗的十指,譜起了星圖,黑光一現,展開了出圓圈中的一隻鳳凰火鳥印,那是黑色光風線連接成的。
他的手中幻化出千萬縷飄動的黑色光絲線,飄**在那召喚的星圖上。
姬北雷出現在沙海的上空,他站在了星圖中央。
他一身純白色的長衣,整潔一新,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美的男子,現在生發出了慰藉的溫柔、純真的曖昧。
他披散著一頭雪白的長發在風中舞動,他睜開了淺藍色的眸子,左眼睛上出現了繹紫色的十六角星線契印。
姬北雷嚴肅而平靜地念著開啟鬼門的聖詩,道:“永生的不滅,永寂的死靈,永恒不變的存在,我作為守護愛的天使,絕不打擾諸位的安息和遊**。聽從我的祁願吧,打開那通往生與死、幻與滅、因與果的法門吧,然後,讓愛之使者與他的兩位朋友進去。”
那沙子掩埋不全的白色斷落石柱與石垣由此而各自聚出一個個墨黑色的圓球,隨著他的念誦,連起了一對巨大粗線條的黑色天鵝羽翅。
此時,漫天飛舞著蔌蔌的黑色羽毛,那翅膀一對的中間向外分開,打開了一條發著黯淡白光的門。
姬北雷語氣很快地說道:“凰兒、幻馨,趕快,這門隻能維持三秒鍾……”
汐鏡懶得和他說這個名字很煩了,他和幻馨迅速進入了那片光中,姬北雷墊後地進入了那扇門。之後,門關上,白光消失了,黑氣消失了,走得幹幹淨淨,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似的。
大門是一個大牌坊,高高的柱架聳立,牌名毛筆墨書“冥府”。
進入了, 這裏是一片黑暗的世界,飄著黑色霧氣,一地都是幽幽的澗草,這裏陰暗潮濕。
走了一兩千米的樣子,終於由隱著月亮的黑木林與潮濕發黴的澗草的風景漸漸成了河邊,看到那黑漆漆的屍水,汐鏡不禁想道:“這就是三途河吧。”
三人沉默地走著,在河邊行了一會兒,卻到得了一個渡口,那是一個向水中延伸的短木橋,其中一個木樁上係一隻陳舊破爛但是還是很結實的小木舟。
姬北雷依舊背著那雙白色的大翅膀,任它垂落下來,快要拖在了地上。
他解開了繩,放下小船,一並上了舟。
姬北雷與汐鏡執槳。
遠遠看了一眼,黑色的天空下,那邊的奈何橋漢白玉雕築而成,橋下滾滾的黑水,岸邊開著紅一片、白一片的彼岸花,沒有葉子,它們更加張牙舞爪其詭異的妖冶。
三人劃著的小木舟已經駛離很遠了,依稀還聽得見那橋柱囚著怨鬼的嚎叫,空氣中的那種嚴重的腐臭已經讓汐鏡嘔吐了幾次了。
抵得來,前麵是一個大牌坊,原來是到得了冥府。
冥府已經無人看守了,先前,何諧使姚劍法打敗了冥王,囚了他,其餘鬼卒都在他的劍下滅了。
進得來,經過幾個冥殿,姬北雷上北正殿,那裏的冥王的座位一台桌子,他坐了下來,拿起桌子上的生死薄。然後,他翻了翻那本冊子,下得來,去找到了正在書架前的汐鏡。
汐鏡與他一並去的時候,將手裏正在看的那本小冊子,給順手牽羊了。
一本小冊子,《斂力術》麽?汐鏡當下感到迷惑,微微地嘟起小嘴,但是將它揣入懷中。
姬北雷拿起冥筆,一支蘸滿黑墨汁毛筆,改起生死薄上的名字,凡是名字變灰了的人名都改為死。汐鏡在一邊圍觀,然後,他也幫忙改,於是乎,一頁一頁地飛快翻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幻馨過來了,她在一邊等著。
此間,汐鏡看了那本書,招式十分繁複與多樣,但是他是久練之徒,當下閱讀開去,覺得還是很簡單,他感覺沒什麽樂趣。但是,汐鏡從來沒有練過鬼界的法術,所以決定練下來,作為對自己的知識與能力一種拓展,他將內容都記了下來。
完成了後,姬北雷要帶著兩人迅速地離開,汐鏡要求去看看冥王,於是,姬北雷帶著兩人從左側出去,這樣,就會路過鎖冥王的那堵牆。
從被鎖鏈捆著的閻王旁邊貓著身子、輕手輕腳地走過的時候,汐鏡從荷包裏掏出了一把匕首,割破了他的右手皮膚,滲出了絲絲血珠,汐鏡的匕首在他的那傷口上抹了抹,鋒刃上有了血絲,他將這血絲纏繞的匕首收回刀鞘。
依《斂力術》那上麵所寫所描,這三幾絲血是最後大功告成的條件。
出了冥殿,按原路返回,路上,在河邊休息的時候,汐鏡情不自禁地練起了那法。
汐鏡按其形式比劃,兩遍之後,他目曝血光,成了一雙大紅色的魔瞳。
他仰麵朝上、直直地倒了下去,一雙紅瞳流血,安靜了下來。
重開船時,姬北雷與幻馨找到倒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目曝凶光的汐鏡。
幻馨說道:“不好,他死了,驚奇的是,他成了魔族了。”
姬北雷看了看,說道:“他死了麽?看來是在冥府裏呆久了,他的功力又弱,所以成了這個樣子。”
他說著,並將汐鏡推來坐起,對著他的背,注入了淺藍光的功力,一會兒下來,汐鏡沒有一點反應。
幻馨好笑地說道:“你那法不行,還不如用我的。”
她這麽說,於是,對著汐鏡的背注入了一股血紅色的魔光。
她的手有點酸了,可是汐鏡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於是,她將他放倒地上,對姬北雷說道:“不得行,這小子死了,把他埋在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