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屍體,先前的喧鬧都消失了,隻剩下死亡的沉寂。

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但是,殘破與血腥的一地,就這樣了吧?

聽得野狼在遠處嚎哭,月亮滿了的時候,可以聽見它們的哀鳴,就是現在吧?

一個小女孩從屍體堆裏站了起來,一身大紅的裙子,有些不穩地,她轉過臉來,多麽熟悉的模樣,原來是見過的吧?

她在死人的身上摸索著,一具一具地,忽地,摸到了一袋碎銀子,在手裏掂掂,份量還不輕呢,足以買一大堆饅頭包子了,她那幼小雪白的臉上綻開了兩朵深深的酒窩。

啪地一聲輕響,一個小石子正好打中了她拿錢袋的手,她亦捂著手,感到了疼,生著氣,四下看去。

一個小男孩衝她邪魅地一笑,說道:“我娘說偷東西不是好的,就是說的是你這種小賊!”

她瞪著他,很快卻消了氣,說道:“我娘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既然沒有偷到你那裏去,那你就是個強出頭!”

那男孩子聽得生氣,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說道:“你這等又醜又壞的小婆娘!你欺負死人能開口說話,是吧?”

她輕笑,說道:“那可不止哦,我可是認識你的哦,當心我殺了你和你娘,反正你爹有得是年輕貌美的女人。”

他驚恐地看著她,怒極反笑,說道:“原來,你在偷偷地監視我,在暗戀我是麽?”

她撿起那包錢,揣在懷裏,將那顆小石子扔了回來,落在他的腳邊,說道:“唉……沒打中,好遺憾呐……小鬼,沒想到你這麽臭美……我但願從來也沒有遇見過你這等人!”

小女孩走了,就如同她出現得那麽忽然,走得也那麽忽然,輕輕悄悄地。

他呆立了一會兒,然後,也走了,伴著他的足音去了的,還有他的話語聲,“是的,我也認識你,被天國與人們拋棄的小孩,終生都隻能作地獄的囚奴、罪惡的怨鬼……”

那小女孩走入了一頂小轎子裏,在這荒野裏,那頂小轎子無人而似被抬著走似的,卻是一頂大紅灑黃花滾藍邊的華麗小綢木轎。

她一揎簾子,進了去,裏麵點著的些亮的夜明珠,一轎的清藍泛白光溫柔地流動著。

那轎中是一個容貌極美的男子,他看上就很貴氣,轉過臉來,向她笑笑,說道:“離兒,你出去撿了這個東西啊?好可愛……”

她坐在他旁邊,不想說話,嘟著小嘴,說道:“走吧,汐鏡!我媽媽給我的波板糖吃完了,嘴裏沒甜甜,好難過……一會兒,用這點碎銀子去買個大的波板糖吃……唔……”

那美男子不過二十左右,應合道:“好的,我們很快就會經過城市的,現在正趕得上三月踩青集。”

*****

初次見的時候,那個天真的小少女,就已經出落得清麗可人,她也許是還不記得自己,可是自己卻深深地記得她,他自嘲那就是自己沒落得太久的緣故吧?

然後,他將她送走,在焚香繚繞的佛像前的他,得知她超乎意料地,成了困境中的神族的福音,隻是,他看得到了一些事,看得到的是她逐漸成為了神族的核心和權柄,看得到的 是她完全歸順了神族,他是這麽感覺和認知的。

她改信了上帝,因為上帝接替自己養著她。

洛雨眼前浮現出這些場景,往常回憶起時的淡定似乎消失了,他有些生氣,自語道:“怎麽會,我不過隻是玩玩而已,難道?會真的喜歡上那個豬婆娘?”

他當然還記得那劈手奪下的劍,一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她終於住了埋怨和閑吵的嘴,軟軟地就倒了下去,明媚如她,驕蠻如她,竟然就這麽容易就死了。

那時的他,滿心的痛苦讓他更加地瘋狂,所以,也不會覺得難過。

在這漫漫的一日複一日的黑暗中,生命變得單調而乏味,夢也褪卻了它的魅惑,他終於明白了,她在臨死前那淡然的微笑和溫柔的話語,不過隻是另一種離別的形式罷了。

他摸索起身來,雖然病痛讓他幾乎直不起身來、成日都臥在**,但是他還是能慢慢地做一些簡單的小事,他摸下了床,揭開了桌上的一個盒子的蓋子,那裏麵是一枚夜明珠,於是一室的紫光幽幽的。

一直對自己說那是誤殺,對他們也說過她不可能會死,但是,心底浸著無盡的悲傷,在這長久的黯淡中,他的心在說:“她已經死了,被自己親手殺死了,所以一直也沒有了她的出現,然後,感到越來越悲傷。”

很想很想她,不為了什麽了吧?莫非,她還能給自己什麽?

那時的悲傷,洛雨不想說,隨著時光的流逝,他想來也隻是對死難者的一種同情心吧。起因是什麽,過了太久,似乎想不清了。自己殺了她,感到了慌亂,那是自己的第一次開了殺戒,趁著天亂,他把她扔的了戰場裏,逃跑了。

這回憶和感覺纏著自己,反反複複地,好像是中了魔似的,感覺不舒服得快要瘋掉。

那好,他露出了一個邪氣的笑容,輕輕地說道:“我洛雨從來都不逆心意而為,豬婆娘也是一個大美女呢。”

……

“你可以去找他,我給你一把刀,你殺了他,以向汐鏡表示你的誠意。”洛雨冰冷地說道。

夢妹怔怔地望著他,感到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那冰涼的感覺迅速浸透了全身,她像是掉進了一片深而黯淡的藍色海水裏似的,窒息地說不出話來,也快停了呼吸。

是的,眼前出了一些混亂的畫麵,然後更明晰,原來那是一室的紫光,紫光幽幽的,深深淺淺地流動,出現了一張床,那淺紫色的被單蜷著一個雪白纖弱的少年,他半開半閉著眼睛,似乎在和睡夢掙紮著,長長的睫毛一開一閉。

那麽熟悉的臉,那人,不正是龍戰麽?

夢妹一驚,抖然想起了很多事來,這麽多年了,他的樣子還是沒變,就如同她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是這一副雪白纖弱的模樣,但是他一直都是那麽沉靜而且被稱為先知的智者。

她提著刀,心頂在抽著涼氣,“殺死他”那是幾乎所有仙子與天使們的願望,她也不例外。

但是,這很可疑,感覺哪裏不對,哦……洛雨!

她的眼前一黑,掙紮著站了起來,卻發現雙手上染上了血絲,那麽……

他躺在**,斷了氣,那把刀在他的頸上也不過是輕輕地一抹,想說什麽都是蒼白,所以竟也沒有說出來,在心裏想了千遍,真被問到的時候,卻隻能伸出手、妄圖抓住,仿佛那是溺水的瀕死前的一根救命稻草,撲天蓋地的黑暗襲來,最後那一秒,他勉強地微笑了,說:“真的是你,我果然是沒有殺了你……”

她聽著,麵具遮住了她的臉,那下麵的全是悲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撫上了他向天花板睜著的眼睛,一雙深藍而發著青紫的眸子,說道:“沒想到,我也變成了你,像你一般地戴上了麵具生活。”

夢妹流下了淚,自語道:“他是多美的一個少年呐,現在更這麽覺得了,不過,我有了汐鏡……誒?洛雨?”

“她的美麗讓他美麗,那也是因為愛,因為太年幼,所以終究是流下了淚。”這個聲音在耳邊輕輕地響了起來,很熟悉的聲音呢,感覺好溫柔,是很小時候的事麽?

“那個小女孩遇見了那個男人,然後知道了沉睡與死亡,於是她拿起了刀,當然也許能去微笑。”那個聲音繼續地說著,她的眼睛開始開閉,緩緩地,難以抗拒的疲倦襲來。

她終於閉上眼睛,四下一片沉默,月光如水地泄在地上,那是水銀灑落的光斑吧?

洛雨抱住她,看著軟倒在懷中的她,冷哼了一聲,說道:“豬婆娘!看來你還是老樣子,笨得要死,一直都沒有學會催眠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