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上京城郊外的一個大宅子裏,靜悄悄的。

戌時三刻的時候,這座大宅子裏傳來了狗叫的聲音。而接下來,就著朦朧的夜色,一頂小轎從遠處的小道上悄然而至。

小轎在大宅子的門口停下了,緊接著,跟在小轎旁邊的一個青衣人叩響了大門上的門環。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後探頭探腦地出現了一個人。看見了青衣人,那人連忙將半開的門拉開。青衣人返身,走到小轎旁,低聲道:“請主子下轎。”

轎簾一掀,有一隻手從轎中伸了出來。星光熹微,那隻手雪白嬌嫩。長長的指甲上塗上了豆蔻,那鮮紅的顏色將那隻手更是襯得嬌美異常。

青衣人見狀,連忙伸出手來,攙扶著手的主人下了轎。從身形看,那是一個女人,她身材豐滿,臉上卻蒙著一層薄薄的黑紗。

在青衣人的帶領下,女人步態優雅地走過了大門。守門人低著頭,恭聲道:“恭迎主子。”

女人恍若未聞,施施然而去。

青衣人領著女人穿山度柳,來到了一個小院。此刻,院門緊閉,整個院子在夜色中顯得寂寥而蕭索。

青衣人輕輕敲響了院門,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馬上就有人打開了院門,將青衣人和女人迎進了院子。

“那個人怎麽樣了,醒過來了沒有?”青衣人一邊走一邊問著院子裏的那人。

“還沒有醒來。”那人回答。

“還不快點想辦法,主子想要問話!”青衣人厲聲嗬斥。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點頭。

將青衣人和女人迎進一個房間,那人掀開裏間的一個紗簾,走了進去。

房間裏點了幾根大大的蠟燭,光線很好。透過薄薄的紗簾,便見裏間的一個大銅柱上,綁著一個人。那個人身著藍色衣褲,身形瘦小。此時,他的頭垂得低低的,似是昏迷不醒的樣子。

進來的那人手裏拿著一瓢水,一進裏間,他便將瓢裏的水往綁在大銅柱上那個人頭上一潑。

銅柱上那個瘦小的身子顫栗了一下,隨即那顆低垂的頭顱緩緩地抬了起來。由於被潑了水,他的頭發全散開了,濕答答地粘在他的額頭上。淩亂的頭發下,是一張秀氣的臉龐。他的意識還有些許模糊,所以他微睜的雙眼還偷著些許的茫然。

“主子,他醒了!”潑水的那人忙著稟告。

“好了,你先走吧。”青衣人命令道。

那人答應一聲,疾步退出了房間。

“曲宏曲修書!”青衣人喚道。

銅柱上的少年疑惑地皺起了眉,隨即,那雙秀美的眸子微微眯縫起來,很顯然,他已經清醒了。

“你是何人,為何要綁架我?”聲音雖然虛弱,語氣卻絕不示弱。

青衣人冷笑一聲:“問得好,我也正想問你,你到底是何人?”

“你既已綁架了我,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銅柱上的少年冷聲道。

“好一個伶牙俐齒,”青衣人冷哼一聲:“不過,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並非曲宏。李家村,也沒有曲宏其人。”

銅柱上的少年一愣,隨即抿嘴一笑:“看來,這位仁兄已經將我的來曆查得很清楚啦。既如此,你又何必多費唇舌。隻是,我有所不知的是,你為何要綁架我。我自問並未觸犯任何刑法,也沒有與你有過任何交集,你這樣動用私刑,可知犯了何樣的罪行!”

“後秦的律法,我自問比你更加清楚。你既知動用私刑觸犯了刑律,那你女扮男裝,混入萬翠園,可知也是犯法之事!”青衣人怒道。

“我在萬翠園隻是一個小小的修書,並非朝廷命官,即算是犯法,頂多處以鞭笞之刑,受點皮肉之苦而已。可是,在後秦,動用私刑可是要被流放的。這樣算來,我比你劃算!”少年神態輕鬆地道。

青衣人剛想說話,坐在一旁的女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青衣人忙俯下身子,女人輕輕在他而耳邊說了一句話。青衣人點點頭,清清嗓子,然後問道:“我也不與你多費唇舌,你現在隻需告訴我,夏月娘與你是什麽關係?”

聽到“夏月娘”三個字,銅柱上哪個少年打扮的女孩兒臉色大變。她眯縫著眼,朝薄紗後的人影看了過去。接下來,她冷笑著道:“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們是誰,我再說出我與夏月娘的關係。”

“你要是還嘴硬,可是有苦頭吃的。”青衣人威脅道。

女孩兒不語。

青衣人見狀,揚聲衝外麵道:“阿福,快拿家夥過來!”

門再一次被推開了,一個粗壯的大漢手拿著一根皮鞭走了進來。

“給曲修書嚐點

你的拿手好菜!”青衣人吩咐道。

叫阿福的大漢點點頭,然後一掀那薄紗進了裏麵的房間。

“曲修書,考慮清楚沒有,到底說不說!”青衣人再一次威脅道。

女孩兒輕嗤一聲,並不說話。

青衣人略一點頭,那個阿福舉起了手中的大鞭,輕輕一抖便揮了過去。

啪地一聲,皮鞭正抽在女孩兒的手臂上。女孩兒眉頭一皺,就見那藍色的衣袖上滲出了血跡。

“阿福,你的菜口味太清淡了,曲修書不喜歡。不如你再加幾道菜!”見銅柱上的女孩兒並沒有示弱的意思,青衣人大聲道。

阿福應了一聲,用力幾下。啪啪幾聲過去,女孩兒的額上滲出了豆大滴的汗珠。不過她仍是倔強地閉緊了嘴,不發一言。

“阿福,再加點料。”青衣人沒有見到滿意的結果,怒聲道。

阿福答應道:“是!”緊接著,他跑了出去,然後提了一桶東西過來。

將皮鞭在桶子裏浸泡一下,阿福朝女孩兒的傷口處揮了過去。

“噝——”地一聲,女孩兒痛得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

“曲修書,那桶子裏裝的可是滿滿一桶鹽水,這些鹽水若是碰上了你的傷口,也不知你細皮嫩肉的,會怎麽樣?”青衣人陰冷地笑道。

“你,卑鄙!”女孩兒聲音虛弱地道。

“對呀,我就是卑鄙。”青衣人坦言道:“所以你最好早點告訴我答案,否則,下一步,我可能會想出更卑鄙的主意哦!”

女孩兒用力咬住下唇,好一會兒,她才慢吞吞地道:“要知道答案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隻想告訴你,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青衣人聞言,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掀簾走了進去。

女孩兒輕輕咕噥了一句什麽,青衣人沒聽清楚,便將頭湊近了過去。

女孩兒詭異地一笑,突然她張口朝青衣人吐了一口,而之後她說的那句話青衣人卻是聽清楚了:“狗仗人勢的狗腿子!”

青衣人氣急,將臉上的唾沫用衣袖抹去。他搶過阿福的皮鞭,朝女孩兒的身上沒頭沒臉地一頓亂抽。

片刻之後,簾外的女人一聲怒喝:“夠了,沒見她已經昏過去了嗎?”

青衣人住了手。

銅柱上的女孩兒身上已是血跡斑斑,不過她的頭是低垂著的。很明顯,她已經昏了過去——

“對不起,主子,奴才沒有辦好事,請主子責罰。”青衣人斂首退到了一旁。

女人冷哼一聲:“倒是好骨氣,不過,我也早料想到了這麽一著。”

“是,主子辦事向來有先見之明。”青衣人諂媚地。

“不用你拍我的馬匹!”女人斥了一聲,眉眼卻舒展了開來:“去,看看那劉朝宗被人帶過來沒有!”

青衣人應了一聲,退出了門外。

女人站起了身,穿過那層薄薄的門簾,她來到了裏間。

銅柱上麵,女孩兒幾乎成了半個血人兒。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麵,滴滴答答地,有血還在往下流。

女人走到女孩兒的跟前,伸出她那雙又白又嫩的手,輕輕托起了女孩兒的下巴。

秀氣的雙眉下,女孩兒雙眼緊閉。她的嘴巴抿得緊緊的,似在宣告著她的倔強。看著女孩兒秀氣的眉眼兒,女人的眉頭皺起來了,她嘴裏喃喃地:“像,真像,難道你竟是、、、”她住了嘴,沒再往下說下去。

女人放下手之後,女孩兒的頭重又低垂了下去。女人在房間裏踱了幾步,這時外麵傳來了青衣人的聲音:“主子,劉朝宗已被帶過來了,主子要不要他進去!”

女人揚聲道:“進來吧。”

門開了,青衣人帶著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走了進來。

“你,就是劉朝宗?”女人問道。

男子並不敢抬頭,隻是諾諾地:“小人正是。”

“你曾在李家村住過?”女人又問。

男子忙點頭:“家父曾在李家村當過幾年的裏正,所以,小人曾在李家村住過一段時間。”

“聽說你曾想迎娶當今聖上最寵愛的藍妃娘娘。”女人戲問道。

“撲通”一聲,男子雙膝跪地,頭也趴到了地上:“小人不敢癡心妄想,那全是李家村那群刁民故意想陷害與小人才、、、”

“你的父親此刻是不是流放在關外?”女人突然打斷了男子的話。

男子頭如搗蒜般地點頭:“請主子明鑒,小人的父親也是受人陷害才致流放的。”

“好了。”女人冷聲道,男子連忙住了口。

“我且問你一個問題,你須好好

答我。”女人又一次踱到了女孩兒的麵前,她剛想伸出手,青衣人忙道:“主子,仔細髒了你的手。”

女人笑了笑:“無妨。”對著跪著的男子道:“你既在李家村住過,應當認識夏月娘吧。”

男子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夏月娘與當今藍妃娘娘曾是一牆之隔,小人自然認識。”

女人“咦”了一聲,又道:“你還說對藍妃娘娘沒有非分之想,怎麽她的事兒你這麽清楚?”

男子伸手在自己的嘴巴上狠狠摑了幾下:“小人這張臭嘴,打你這張臭嘴,看你還敢不敢在主子麵前亂說話!”

女人撲哧一聲不怒反笑:“放心,這不是在當今聖上麵前,你提到藍妃娘娘倒也沒犯我什麽大忌。你剛才說自己認識夏月娘,那、、、她家的女兒你也應當見過吧?”

男人回道:“夏月娘的女兒夏紅蕖,小人倒是見過幾次。”

女人聞言大喜,她伸手托起女孩兒的下巴,然後對著男子道:“抬起頭來,看看這個人你可認識?”

男子抬起了頭,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大約二十來歲的樣子。他粗粗短短的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鼻子下麵,是一張略顯寬大的嘴巴。看著銅柱上那個血人兒,他先是一驚,隨即仔細地辨認起那張臉來。突然,他失聲叫道:“這,這正是夏月娘的女兒夏紅蕖。”

女人眉頭一蹙,聲音變尖厲了:“可看仔細了。”

男子確定的語氣:“小人雖然有六年時間沒見著夏紅蕖,但她的眉眼兒是不會變的。沒錯兒,小人敢肯定,她就是夏紅蕖!”

女人點點頭,衝青衣人略抬了一下下巴,青衣人便將男子帶了下去。

待到那兩個人離開之後,女人細細審視著手中的那張臉:“我說怎麽會這麽像呢,原來真是你!”她一邊咬牙切齒地說著,長長的指甲在那張秀氣的下巴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女人充滿恨意的聲音被剛好進來的青衣人聽見了,他低下頭,輕輕地:“主子,劉朝宗已經被帶走了,要不要留下他?”

女人冷冷地:“先留著吧。”轉過身子,她重又到外間的椅子上坐下:“把她潑醒,我有事要問她!”

青衣人低聲應了一句,隨手用勺子舀了一勺鹽水,往女孩兒的身上潑去。

女孩兒的身子顫栗了一下,隨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夏紅蕖!”簾子後的女人厲聲喚道。

女孩兒驚訝地瞪大了眼,她艱難地轉動著雙眸,想要看清楚喚她的是誰。

“夏月娘現在到底在哪兒,快說!”女人在提到夏月娘的時候,聲音變得更加尖厲。

女孩兒的眸子有一刻的迷茫,不過,很快,她就恢複了清明。輕輕地,她問:“於青山是你什麽人?”

女人不妨女孩兒有這麽一問,她愣了一愣,隨即笑聲尖厲刺耳地:“夏月娘把一切都跟你說了?這樣更好,我也不必浪費更多的口水。你現在隻需告訴我,夏月娘到底在哪兒?”

女孩兒虛弱地一笑,氣若遊絲地道:“你、、、何須知道她在哪兒,這麽多年了,她何曾、、、打擾過於家一次。她隻想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輩子,你們、、、也不想放過她!”

聽了女孩兒一席話,女人的眉頭深深地簇在了一塊兒:“夏月娘是什麽身份,她、、、到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再說,她既想安安靜靜過完這一輩子,為何又讓你來上京,為何又到處造謠說於、、、宰相拋妻棄子!”

女孩兒笑了,聲音斷斷續續地道:“難道、、、不是嘛,他是不是拋妻棄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還需我、、、多說麽?”

女人手掌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大膽,可知誣陷朝廷命官是什麽罪?”

女孩兒麵露嘲諷地:“我當然知道誣陷朝廷命官是什麽罪,可是你知罪犯罪,私設刑具,鞭打無辜之人,不是比我犯了更大的罪麽!”

女人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嘴又咽了下去。青衣人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女人冷靜下來,重又坐回椅子:“我想查到夏月娘的下落也並非難事,隻是我不忍見你受這皮肉之苦。你若識相一點,最好早點告訴我,夏月娘到底在哪兒。隻要你說出來,我馬上便放了你!”

女孩兒緩緩地閉上眼睛:“多謝你的好心,隻是、、、我很好奇,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我很懷疑,你、、、真會放了我!”

女人臉色一變,突然,她厲聲衝青衣人道:“知不知道她的下落又有什麽關係,難道她還能爭過我麽。快,將這個女人的手腳折斷,然後拋得遠遠的,什麽人也找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