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賞荷圖(二)

“九絕九畫”上有言:畫之境界,可入俗,可入仙,可稱神;俗到極致,可稱仙品,仙至極致,乃神品也;無論大俗大神,畫之境地不可與畫之境界同日而語。大凡境地高者,未必可以達至入俗之境界。

張擇端對這番見解,非常深諳佩服。它幾乎道出了所有作畫者的症結。誠然,就好像第一畫師荊鵬的畫品,雖然十分完美,毫無瑕疵,可也並非可以以境界稱之。而其他一般畫師,雖然不可與荊鵬比肩,但其畫品可用境界來稱讚。這一個境地,一個境界,是兩個不同世界的藝術頂峰。就好像有了武術和武功的區別,術多是競技,而功,則進一步深化內裏。

他琢磨著這畫師畫品,真好像修真小說裏的修真一般,還分了這些等級。所不同的是,畫者全憑一支畫筆運籌帷幄。

賞荷日在即,張擇端就要將自己領悟到的畫理用於實踐。

張擇端在構思鎮展壓軸畫品上,頗費了一番功夫,緊緊圍繞賞荷日為主題,用的是金絲宣,色墨,光這兩樣材料,就化去一千兩銀子的成本費。這金絲宣是造價頗高的絲質宣料,做工精細,異常柔韌,是作畫的上等宣料,無論哪個角度看,金絲宣都有明顯的金光,尤其在白天室外,幾乎讓人不敢正視,要是有太陽照射,則金光閃閃。據說有畫師被金絲宣的金光刺瞎過眼睛。當然這未免誇大金絲宣,有做廣告的嫌疑。不過也證明金絲宣的獨特之處。而要在金絲宣上作畫,一般畫師都沒那個膽,且不說金絲宣的價格昂貴,一般畫師承受不了,單是在金絲宣上作畫的難度,也叫畫師們退避三舍。

由於受到白日反光等影響,作畫者必得在晚上作畫,而且須一團漆黑。這樣作畫者的眼睛才傷不了,也不會有留疵於畫麵的現象出現。張擇端是個現代人,知道僅靠黑夜不可行,而且作這樣一幅畫,往往需要二個時辰以上,也就是四個小時。到了半中,天上突然出現半邊月亮,可就慘了。於是他就在屋子外麵布上一層黑簾子,屋裏四麵扯上黑布。在開窗的洞口,也用黑布微微遮蓋。

這樣他完全處在一個黑暗的空間。

當他走入房間,感覺到一片漆黑,隻有擺放在畫桌上的金絲宣發出一絲

絲的光暈。他走到畫桌前,點燃一盞橘黃的燈,坐在離畫桌不遠的一張坐墊上,凝神靜思。

他先在腦中顯現出一幅奇美的畫麵,感受一下想象的甘美,身臨其境一般觸摸那想象出來的畫麵。他仿佛一個遊覽勝地的遊人,在熟悉了景區風物之後,收獲與感慨的同時,不禁手技發癢,就要抒發出來。突然,他微閉的眼猛地睜開,眼睛裏流轉著看見寶物的神采,手腳麻利地走到畫桌前,一邊調製色墨,一邊緊盯著金絲宣。

這時候,他的神思非常集中,眼中有畫,畫中有他自己。看似凝重的一個筆畫,在她手裏,隻是那麽輕輕的一抹,金絲宣的宣麵上,立刻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然後就見色墨一層層的化散開,由深到淺的慢慢浸潤,而那顏色一再變幻,呈現美輪美奐的線條。

張擇端絲毫沒有在乎變幻著的線條,他仿佛變成了一個拓荒者,在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大刀闊斧般的施展,然後再精雕細琢。若是有個攝像頭,將他整個作畫的場景拍攝下來,那麽必將震撼觀者。因為擺在他麵前的是金絲宣,而他每畫一筆,每一揮舞,就引出一道道的光線圍繞著他,那光線變幻著各樣的顏色,仿佛是五彩燈。

當他收尾,蓋上自己的名章印信,擱筆伸個懶腰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麵響起的雞叫聲。來自很遠很遠,就像夢中聽到的一般。

他瞟了眼金絲宣,上麵的畫麵如他所願,不是被畫在上麵,而是被刻在上麵。有一股天然自成的氣息。最後,他用事先做好的黑布方罩將偌大的金絲宣畫品罩了個嚴嚴實實。收工就睡起了大覺。

正在朦朦朧朧的時候,就聽到耳邊吱吱唔唔的聲響,他一個起身坐起來,看到屋子裏早已站著商遜柱,商湘,蕭美珠,楊巧兮,他們都在對著那個黑布方罩猜疑著。

見他醒來了,幾個人都圍過來,他打著哈欠說:“你們這是幹什麽啊?”

商遜柱連忙說:“張公子,打擾你休息了,我們見你昨晚上就進這間屋子了,天都大亮了,你還沒有出來,我們擔心這就進來了。”

蕭美珠拉著他的手道:“是啊,我們和商老爺都一樣,擔心呢,這屋子黑俅俅的,白天都這麽陰暗,呆久了會不舒服的。”

“哥哥這不

是好好的。”張擇端睡不到好覺了,便打算去大宋畫院裏補上這一覺。

“張公子,你這是——”商湘指了指那個方形黑布罩。

楊巧兮伸手在上麵,摸著:“這裏麵關著什麽呢?”

“別動!有炸彈!”張擇端故意恐嚇楊巧兮。

楊巧兮隻愣了愣眼:“什麽炸彈?”

張擇端一拍頭,“哎,這朝代也許還沒這個詞呢。我是說,這個罩子不能動,誰也不準揭開。除非得到我的允許。這裏麵有我的成果。你們任何人都不能動。商老爺,也包括你。賞荷日展覽的事情,就勞商老爺費費心。”

商遜柱看了看那個方形黑布罩,雖滿是疑惑,還是應承道:“展覽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到時候,必有一塊好場地供公子展賣畫品。”

“那就謝過商老爺了。”

“擇端哥哥,你到底畫了什麽畫啊?”蕭美珠非常想看看黑布罩下麵是怎樣一幅畫品。

張擇端知道,人是好奇的動物,越是隱瞞著不給他們看,他們的好奇就越大,保不準還沒到賞荷日,他們就悄悄給看了。於是叮囑眾人道:“當然,我畫的畫品首先就要給你們幾位看。不過不是現在,你們先等待,如果誰偷偷看了黑布方罩下麵的東西,我就再也不理他了。”他豈不知蕭美珠和楊巧兮的性子,二人必耐不住偷偷來看,他就事先給二人打打預防針。而商遜柱和商湘,他是放心的。

回到大宋畫院,他懶得去講課堂,直接回自己的宿舍睡大覺,直到有人來叫醒他,他才打著哈欠起來。

那個畫院的小廝見他醒了,就對他說:“學長,皇上正在講課堂,要見你。”

“啊,皇上要見我。”張擇端跳了起來,“皇上怎麽來了,他不是回了京城,怎麽……”說話間,已經穿好了衣裳。

小廝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走吧。”他匆匆跟著小廝就往講課堂走去,心中真有些慌急,皇上已在講課堂,而他卻在睡大覺,要皇帝等他,這個罪過可不小。他一邊走,一邊想著對策。

“首席學長來了。”

張擇端回神過來,看到已到講課堂,門外有四名侍衛站立著,還有一個候著的太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