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藏珠(二)

“都平身吧。”徽宗抬抬手。目光便直直注視到正對麵白玉牆壁上懸掛著的畫品。

早先就有太監向他稟報,資政殿與學政殿要進行才藝比試。他未置可否,想兩大殿都是大宋的文脈淵源和根基,比試切磋,也算取長補短,很正常。然而,太監又來稟報,資政殿由曹片取學士出馬,而學政殿由剛剛被封鴻儒大學士的張擇端出馬。兩大年輕有為的才子出馬對壘,引得大臣紛紛前往觀看。徽宗不急,命太監繼續打探。直到張擇端畫了一幅亂七八糟的畫品,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徽宗終於坐不住了。

他可知道這個張擇端,一出手必有驚世之作。之前他這個九五之尊就曾委托一個汴梁大畫商收集張擇端的舊作,然而竟然沒有。這不得不吃驚。堂堂金榜畫師,僅有幾幅畫作傳於世。要知道任何出名畫師絕不會像他這樣保守,一旦成名,畫師們都會畫出大量畫品,賺取金銀。這個張擇端卻並沒畫畫,有人上門購買,還被他拒絕了。早有傳言,說他的畫品等同於徽宗的畫品,萬金難求。徽宗不是一個小氣量的君主,從內心上,他巴不得臣子的畫品可以與他並肩。那樣才能體現大宋朝的繁華和偉大。自從親政以來,他就廣施仁德,福蓋黎民。之所以創辦大宋畫院,他就是希望通過這所畫院,培養出一個超越千古的大畫師。而張擇端,亦是他比較欣賞和重視的一位年輕奇才。

看了看那幅潑墨的畫品,徽宗摸了摸頷下的胡子,問一旁的張擇端:“給朕說說,你這是什麽畫品,如何觀賞?”

張擇端暗自豎大拇指,徽宗不愧是大宋第一傑出大畫師,眼界就是高,第一眼就看出他這是畫品,而非這些大臣大學士口中的塗鴉。而且徽宗還道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如何欣賞?而不是如何看。可見藝術修為層次的高低,可以決定一個人對事物的判斷的準確與否。

“皇上,觀看此畫品,需要清水。”在皇帝麵前,張擇端再不用隱藏玄機了。

“小德子,準備清水。”徽宗便讓小德子去打來清水。

圍觀的大臣學士們感覺不可思議,哪有看畫品,還要清水的,礙於皇上在此,他們都隻有靜候著。

淩書直和曹片取坐不住了,尤其是曹片取,畢竟他的畫品也博得了各位大臣的賞識。

“皇上。”曹片取大膽說一句。

徽宗看了看他,瞟了眼他的畫品,點頭道:“曹學士,你的畫品已經相當嫻熟,隻是欠生而已。”

“皇上點撥,片取定當更加勤業學習。”曹片取叩拜謝恩。

“皇上,清水來了。”小德子近前來,後麵跟著兩個太監,抬著一大盆清水。

“清水備好,下一步該怎樣?”徽宗期待的看著張擇端,已經按捺不住了。

張擇端麵向大臣學士們,朝徽宗微微一偮:“皇上,各位大人,請看好。”便取下那幅塗鴉畫品,鋪陳在盆中清水麵上。

原本清澈的水,漸漸變成一團渾濁的汙水,看不清哪是畫品,哪是清水。這讓所有人頭頂大冒問號。這是不是在耍魔術呀。

徽宗皺了皺眉,問:“這是?”

“皇上莫急,就快要出來了。”的確,張擇端非是魔術師,但是完全可以借用魔術之道,用於畫品之中。潑墨中藏珠。

汙水中的顏料墨汁漸漸沉澱到盆底,漂浮在上麵的仍是那張畫紙。與之前不同的是,畫紙上的畫麵慢慢顯露而出,居然是眾豔尋花圖。

畫麵上數位絕代佳麗在一片繁花樹下,顧盼生姿,仿佛在找尋著那朵最美的花朵。樹上美花,樹下美豔佳人,群芳鬥豔,燦爛奪目。在清水中好似翩翩而舞的豔蝶,每一個人物都在動態裏展姿……

“啊,絕品呀。”

“真是潑墨藏珠!”

……

大臣和學士們,無不驚歎,他們何曾看見過放在水中觀看的畫品呢,就連那幾位老古董的鴻儒大學士,對此畫品,也刮目相看。活了這把年紀,他們還是第一次看水中的畫品。更讓人奇怪的是,畫紙上的顏料,竟然沒有一點洇散,好似定格在了畫紙上。這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有的大臣

甚至悄悄檢查起張擇端所用過的畫筆和畫紙,還有顏料墨汁,生怕在這些物件上有玄機,才導致顏料不散的假象。然而所用顏料畫紙等,並無奇特之處。

“哈哈哈哈哈。”徽宗拍手大笑,“朕大開眼界!”

“皇上萬歲。”所有人哪見過徽宗這樣放縱大笑過。即使在後宮,麵對自己的那些愛眷,他也沒有這樣興奮的笑。

大臣們都個個捏汗,心頭納悶和疑惑,張擇端剛被封為鴻儒大學士,就以一幅水中之畫品,博得皇上這樣的好感,看來以後朝中的重要大臣,必有他的一個位置。

身為貼身太監的小德子,記得很清楚,徽宗像這樣豪氣的大笑,隻出現過三次。一次是被當年蔡京的文才震住,一次是民間大學士豐學正居然不領朝廷俸祿而甘當市井大學者,徽宗為此人的人格魅力而高興的大笑,一次是現今大畫師荊鵬的畫技一掃大宋之濁風,創出新類型的畫品,徽宗被他的大膽創舉而大笑三聲。

現在,徽宗是第四次大笑,而且是連笑五聲,笑後還伴著輕歎。一個剛剛出道的金榜畫師大學士,竟然有這等魅力!的確叫小德子吃驚。前麵三人都是大宋一等一的大人物。現在張擇端博得徽宗五聲大笑,數聲輕歎,前景可謂平步青雲,官位名利將如日登天。小德子服侍徽宗多年,別的不會,觀察一個大臣走不走運,可是一流的眼力。

“都起來。”徽宗坐到殿裏的高椅上,笑著看向張擇端,語氣異常親和的問道,“張公子,你且給朕說說,水中之畫品,你是怎樣做到這一步的?”

張擇端當然不能說跟“九絕九畫”有關。因為除了畫境,畫色之外,九絕九畫還談到了五行之術,準確說叫五行之畫。說的簡單點,就是金木水火土,他的清水中的畫品,乃是其中的水畫品,而他僅僅才處於一個嚐試期。據“九絕九畫”裏麵講,水畫品的最高境界為無色於水,有色於陽,水中有畫,畫中含水。

無可否認,張擇端正在經行一場魔幻畫品的演繹,五行之畫,若能完全修煉到家,驚天地泣鬼神還不是任意揮筆的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