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畫坊

他的表姨父蕭鯤是洛陽畫商,生意做的大,所製作的仿真畫可以直接銷售到汴梁以及蘇州揚州等大城市。由此市麵上都叫蕭鯤蕭大畫。張擇端起初聽到這名字差點笑背氣,想這宋朝人也幽默,蕭大話(蕭大畫)是多麽生動呢。不過看這近千平方的豪宅,就知道蕭大畫不是一般的富有。而且在西京洛陽,像蕭大畫這樣的富豪還不知有多少呢。蕭大畫的發家之路便是仿真畫,說白了便是做書畫真跡的仿真版生意,這要在現代,同樣可以賺錢。除了仿真畫,蕭大畫也販賣畫師真跡。他曾看見一幅當朝畫師的畫,硬被他吹噓的貼金,賣出五百兩銀子。要知道在這個文人地位很高的朝代,詩詞字畫的價錢可謂神乎其神。當個畫工便是很高尚的職業了。若是畫師,則享有相當高的待遇。當然畫師畫工等職業之所以吃香喝辣,與徽宗皇帝有著莫大關係。徽宗尤喜書畫,一手瘦金體和畫技造詣當世冠絕。因此,大宋朝上下都興起了學書學畫之風,這樣便催生了書畫市場,此行當便異常繁榮。靠此發家致富的不乏其人,比如他的表姨父蕭大畫便是其中之一。

蕭大畫的仿真畫製作坊便設在自己府宅之側,每天都有不下十個工人在那裏做工。張擇端現在正是往那裏去。他一來閑著沒事,二來覺著奇怪,雖然宋朝在各種機械方麵也算先進,印出的仿真畫怎麽著也比不過現代吧。比如掛在他臥房的那幾幅畫,便是出色的仿真畫品。與女友沒分手前,他常陪女友去學她喜歡的工藝美術。以他眼光來看,那幾幅畫是很地道的仿真品。而現在的張擇端呢,原本出生書香之家,在老家也有間書房,那書房裏不僅有古籍書還有前朝的畫譜,遙想暴病前,他在家鄉也算一名有點名氣的畫師哩。現在到了大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得比。也許正因此,蕭大畫一直沒能下狠心逐他出府門吧。

若能在仿真畫上出出力,顯顯身手,說不定哄的蕭大畫高興,就爽快答應他跟美珠的婚事。嘿,在這個沒有男丁的蕭府,他不就扮演著頂梁柱角色麽,蕭府的家產不就全歸他了……

這樣一邊臆想著一邊走著,不覺來到了畫坊。

畫坊外間的夥計正忙著,他們使用的是比較流行的技術:木刻雕版。就是把真跡刻畫在一塊堅硬木板上,然後複印下來,成形的雕版畫可以印製無數的真跡。畫坊裏間則專事描摹,即描摹真跡。描摹真跡就需要相當的繪畫功底了。這樣的仿真畫最較真。描摹間便由一個畫師和三個畫工組成。類似於現代的一些藝術工作室。這種手工描摹費時費力,產出較少,盈利卻較高。所用的紙張俱是高檔棉質宣和錦織卷。以徽宣為正宗。三個畫工負責普通的真跡描摹,畫師則專門對成名度較高的畫

作進行描摹。

剛剛走進畫坊,就迎上來一個頭戴員外帽子的老頭,這人一副討喜傻逼模樣,儼然趙本山大叔的形象。要是在現代,說不定可以山寨一回,借此而走紅。這個本山大叔便是畫坊管事,除了裏間畫師畫工,外間的雕版工他可以任意指揮。他的名字夠俗叫郝大貴,蕭府上下都管他叫郝大叔。

郝大叔走上來招呼著他:“張公子,沒有出去溜達呀。”

張擇端道:“今天不出去了。”他邊往裏走便問,“郝大叔最近很忙麽,又有訂單了?”

“訂單,啥訂單?”郝大叔跟著問道。

“哦,就是又接到仿真畫的活兒了?”

“噢噢,”郝大叔連連點頭,“最近有兩趟活兒,老爺早就吩咐我們加緊幹了。酒爺也沒休息一下呢。”

郝大叔口中所言的酒爺正是那個畫師,全名趙酒爺。這名字聽著像是一個酒館的掌櫃,可恰恰相反,這個趙酒爺卻是個畫師。在蕭府的地位猶如貴賓級。據說這位趙酒爺以前是一個畫院畫師,後來沒在畫院幹了,便被蕭大畫盯上,繼而聘他來蕭府畫坊。這一幹就是兩年。平時趙酒爺也不多話,隻喜歡喝喝陳年的女兒紅,還有紹興老酒。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那副曆經滄桑的樣子,讓人疑心他經曆了許多人生的大起大落。

轉過畫坊外間,便來到描摹間。裏麵的三個畫工正在對一些畫麵做精心的描繪。畫師趙酒爺則在一旁監督。他穿著灰白色長衫,腰間別著一個小酒壺。與他畫師的形象不相符,倒有些像江湖上落魄的豪俠。

“郝大叔,你去忙吧,我在這裏看看。”張擇端說道。

“那就不招呼張公子了。”郝大叔說著便走了。

雖然張擇端不受蕭老爺和蕭夫人喜歡,畢竟是蕭家親戚,如郝大叔一樣的府中人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趙酒爺看見張擇端站在門口,交代畫工幾句便走上來,張擇端立即拱手道:“趙大畫師可是忙人呀,非得到畫坊才能見到你。”

趙酒爺謙虛的擺擺手:“張公子客氣了,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叫我一聲大哥就行了,畫師愧不敢當啊。”

他見過趙酒爺作的畫,絕對比在大學他認識的那些美術係的老師要好。以趙酒爺水平,當個市級畫家協會的副主席也不為過。在這書畫繁盛的時代,更是人才呢。於是做佩服狀:“那就趙大哥了,不過大哥的畫作實在是好,稱呼畫師名副其實。”

“哪裏哪裏。”

一番讚語客套之後,張擇端往裏瞧了瞧:“趙大哥,你們這是在畫畫還是?”

那幾個畫工正在以毛筆調試著顏料盤,然後在一張張絹紙上倚著一幅山水畫描摹。

趙酒爺便引著張擇端進到屋子裏,指著那一幅山水畫道:“這被臨摹的一幅山水,是真跡,畫工隻把它描摹下來就成。若要多出產這樣的畫,就用木板雕刻,就會有成百上千張這樣的山水。”

“那個原作畫家,呃,畫師豈不很吃虧?”張擇端道出疑問。

趙酒爺這時點點一個畫工的筆尖處,示意需要再描描,然後道:“畫師的真跡並非沒人買啊,像蕭老爺這樣的畫商,必會隔段時間就去畫師那兒買真跡。就比如我們正在描摹這幅,需二三百兩銀子。這還是一般畫師的畫,換成是東京或者揚州名畫師,至少也在二千兩。”

靠,那豈不是畫幾幅畫就可以悠哉遊哉快活一年了?張擇端沒想到當個畫師這麽了得,比當個城市白領強。

趙酒爺笑道:“那些畫師並非自己會經營,很少有幾個畫師是真正的逍遙。一幅好畫沒那麽容易成型。”

張擇端在心頭盤桓一番:假如一個畫師一幅畫售價在兩千兩,畫坊買了真跡,再成批生產,分高中低三個檔次,高的每幅就算二十兩,中的算十兩,低的算五十文,那麽它們各生產一百張,或者更多……瞪眼!相比之下,那個畫出真跡的畫師隻得到區區一點小毛。難怪做仿真賺頭大,古今亦然呀。

“張公子,在想什麽?”趙酒爺見他沒開口,問道。

張擇端馬上又道:“就這麽盜版,上麵的新聞出版總署會不會給畫商冷板凳坐啊。”說後一拍腦袋,這都啥跟啥。趕緊改口,“像這樣冒用畫師真跡,官府問不問罪啊,畢竟這幅畫的原作是那個畫師……”

趙酒爺指著描摹的畫和那幅原作,說道:“原作依然是那個畫師的,描摹出來的依然一樣,沒改名換姓。而且若是銷售的好,無疑增長了那位畫師的名氣。有好些畫師還主動把畫拿到畫坊銷售,可是一般的畫師我們很難接受,即使接受,價錢也很低。……”

“乖乖,這做仿真的倒成了原作的福星,還這麽合法?”張擇端前些日子就覺得做這仿真畫生意蹊蹺,如此可見這裏麵有些名堂。

“不過,天下之大,畫師魚龍混雜,排得上名號的僅是屈指可數。名畫師每畫出一張畫便可值百兩黃金萬兩銀子,因此所有畫商都去爭搶,最後往往是價高所得……”

哈哈,這麽說當個畫師或者做做仿真畫不就要發大財了,這可比在那座大學讀那鳥大學強多了,這個飯碗可要爭取到,真是一本萬利的職業呀。

最後趙酒爺說道:“所有人的畫都可以模仿描摹,但有兩個人的畫不能描摹。”

張擇端問道:“哪兩人?”

“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是大宋畫院的大畫師荊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