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伴隨三聲歡快的鼓點, 古城流觴開始, 士族弟子流連河畔, 吟唱尋歡。

“師父, 為何不讓我去……”

山崖間的一方石窟,鶴壁憑欄遠望, 從城郊升起的嫋嫋藍煙宛若絲綢帶子。十六歲的她許久沒有下過山, 便日日念著把鑄成的小匕首拿到黑市換幾鬥麥穀。

他們隱居世外, 她自認是佩蘭唯一的弟子, 而佩蘭則是朝歌城唯一的桃氏。

“師父,唉,要誤時辰了。”鶴壁淺歎口氣, 跑到石洞裏,用生滿鏽斑的一柄長劍, 把手握著劍,披頭散發的佩蘭拖了出來, “翟先生昨夜借宿, 我問過他, 他說秦先生為人和善, 從不像雀門工師那般排擠同行,還是一身有殘疾的墨者[1], 那能有什麽危險,再說郡守也在,難不成他一把年紀, 還惦記我不成。”

“他確實,不近女色。”許久,佩蘭抽回廢劍懸於腰間,睜開惺忪睡眼,到水缸旁摸出一把剃刀,仰起下巴修剪胡子,“但,他扣人親眷的癖好,天下皆知。”

鶴壁背過身去,賭氣似的不說話。

“我可沒收你,小鶴壁。”

佩蘭捧水洗臉,抬頭看著鏡中站在盆栽前的鶴壁,渾濁的眼瞳漸漸變得清澈。

鶴壁道:“你就是我師父。”

佩蘭道:“哦,好吧,那為父便下山了,晚些時候才回來,你好生看著爐火。”

鶴壁道:“我等你回,等你教我。”

佩蘭披了衣袍,戴一頂鬥笠,拽著山崖繩索瀟灑飛了下去,留鶴壁愕然守候。

後麵四字,佩蘭沒聽見。

在洛邑學藝時,佩蘭有名有姓。他不是燭子入室弟子,所以鑄劍隻是業餘活動。他不上進,也和秦鬱沒太多交情,直到那場鹿宴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彼時尹昭執掌門中事務,憑魏國的支持籠絡了大部分人心,其餘弟子,但凡有替秦氏說話的,皆被趕盡殺絕,唯有他和另一個人質疑真相。結果,他的妻子在他逃離洛邑的第二天就被殺害,另一個人則入獄受刑,刑後化名竹茹,再與人世無往來。

得知妻子死訊,佩蘭傷心欲絕,跌落這太行山崖,昏厥不省人事。待醒來時,便在一方石窟之中,身邊是一位瘦弱的獵戶婦女,以及尚在繈褓之中的小鶴壁。

佩蘭詢問,得知因戰爭爆發,婦女的丈夫被征去當兵,陣亡前線,隻為她們換得小半年的口糧,而山裏整個獵村已經一個男人都沒有了。婦女也坦誠說,希望佩蘭能夠留下照顧她們,如是,為報答救命恩情,佩蘭洗去舊念,留下來生活,主要就用山中的銅鐵礦石,幫各戶打造一些刀具、獵具,漸漸消息傳到了朝歌城。

朝歌很多人家喜歡收藏寶劍,聽聞他有異術,便不畏攀崖之險請他相劍。他雖技藝凡凡,卻好歹見過些劍譜,所以屢次言中,頗受世人尊重,再加上,他隨身佩戴的青銅長劍“佩蘭”,通體已鏽跡斑駁,唯獨劍鋒,不知為何始終光亮如新,他本人便被訪客冠以誌趣高潔的“佩蘭”的號,如此一天天過去,名號遠揚。

不久,城中的一個雀門工師得知,告密冶令,說山中藏有不明來曆的賊人,於是,官兵稽查的夜裏,裏正出麵作保,緊急令佩蘭與婦女結婚,成為了夫妻。

明麵夫妻,佩蘭實際從未親近那位婦女,一直到鶴壁五歲那年,山中爆發鼠疫,婦女不幸患病,被抬去山腳的草棚,三天內便溺失禁而亡,把鶴壁留給了他。

從此,佩蘭不辭辛苦,一人把鶴壁拉扯大,至於十餘年後,鶴壁懂事,得知當年真相,對他動情,要學習桃氏的鑄劍手藝,保護鄉裏人,又是另一回事。

半時辰內,雙方相會。

佩蘭壓低鬥笠走過街坊,見庭院中立著衣冠楚楚的四個人。郡守最臉熟,姒妤拄拐杖,早先也已通過影見過,至於申大夫那股文士酸楚氣息,隔三丈能聞到。

也就隻有一襲素衣坐在輪椅中的男子,談笑間依稀還有昔日王畿提劍醉酒舞桃花的神韻,隻是臉頰兩邊深陷的顴骨,若被刀劍劈過的棱角,令他覺得不自然。

佩蘭止步。他自然還記得秦鬱的麵目,隻是他更不會忘,秦鬱現在的身份是即將上任的魏國司空府主官。秦鬱見他,不僅是聽取他的建議,更有用賢之意。

佩蘭握住劍柄。

“姒相師,我來了。”

“佩蘭,我早就說,你把胡子剃去定更有神氣。”姒妤笑道,“先生,佩蘭。”

秦鬱站起,行一個禮,然後坐回輪椅。

佩蘭愣了一下,也躬身行禮。

“秦先生。”

秦鬱說道:“我短時站立可以,多走幾步就累,還請同門兄弟有話務必直說。”

秦鬱經過一夜休息,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此時說話音量也足,聽著十分愉悅。

不時,幾人出發去河邊。

流觴正是熱鬧之際。

落座後,佩蘭和姒妤麵前擺著酒,而秦鬱端起自己麵前的碗,足看了一刻半。

碗中是豆湯。

“啊,這是三豆飲。”申俞笑道,“我讓郡守準備的,紅豆去濕,綠豆清熱,黑豆補腎,平民百姓都用,你隻管喝就是,總比黑槐樹皮的味道好些,還親民。”

說話間,秦鬱的目光落在河裏漂的各色漆碗,碗裏盛的正是紅綠黑三種豆子。

秦鬱伸手,各取了一碗。

佩蘭正要喝酒,隻好放下。

“秦先生,安邑之事早就傳至東方,西門氏死前說的話可謂震驚中原冶業,且不說洛邑,便在這座被世人遺忘的朝歌古城,也有不少人家為你的氣節感動。”

秦鬱道:“既如此,請同門幫我。”語罷,在案前擺出了一張冶區分布地圖。

魏國的主要大冶區,除去已失陷的河東,還剩兩個大部分,一是包括朝歌的太行山以東的北方地區,二是包括大梁的中條山東南側與韓國接壤的南方地區。

綠豆畫江山,兩顆黑豆分別擺在大梁、朝歌的位置,散布的紅豆表示小冶區。

“在秦時,我先到鹹陽西冶區,以詔事府五千長劍為切口,把三尺半的渾鑄長度普及至全國,然而現在魏國,不知道同樣的方法能否有效用?”秦鬱說道,“我想的是,選出一座舉足輕重的冶城,應用門規造出一批劍器,為天下楷模。”

佩蘭看著,淡然道:“秦先生,當初我質疑尹公,僅憑一身真性情,所以,同樣的道理,你現在回來要為朱雀正名,想我出手助你,也得展示充分的證據。”

秦鬱抬起眼。

“好,你要看什麽。”

佩蘭想了想,豎起大拇指。

“玉,夔,扳,指。”

“……”

秦鬱手中一停,灑出幾顆豆子。

姒妤看秦鬱一眼,連忙接話道:“佩蘭,門外人謠傳,怎的你也說這樣的話。”

佩蘭道:“那怎麽辦?我其實不關心朱雀劍的真假,也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地圖還差一角,佩蘭說完,從碗中抓出一把綠豆,補在太行山和中條山之處。

申俞這時開口道:“國都大梁確實是每年生產兵器最多的地區,影響也最大,然而,我王年事已高,各方勢力混雜,公子嗣覬覦大位,而相邦儀畢竟是不討喜的秦使,外加犀首在韓國仍大力倡合縱,東邊齊國蠢蠢欲動,老師雖去宋,也隨時可能回來輔佐新君,隻能說,此時選大梁,成,則千古留名,敗則粉身碎骨。”

姒妤道:“正因四方矚目,所以,先生要試行的桃氏門規,隻能成,不能敗。”

秦鬱道:“這樣,佩蘭,既然大梁牽扯甚多,不如你推薦一個適合的地方。”

佩蘭頓了頓,修長兩指銜起一枚紅豆。

秦鬱目光誠懇,隨佩蘭手指,看見紅豆落在朝歌和大梁間近函穀關的一座城。

“寧邑?”秦鬱道。

“寧邑!”佩蘭道。

姒妤和申俞對視一眼,會心笑起來。

他們等的便是此刻。

佩蘭道:“我說寧邑,有三點理由,其一,魏國已失河東,寧邑即成為距離兩國邊界最近的冶鑄中心,此處試行,距韓趙不偏不倚,更有近鴻溝之便利,南可由潁水通楚國江淮之地,北可由濟水通齊國都城臨淄,是地利;其二,多年來,寧邑所造不限於兵器,更有容器、布幣等等,銘文編號皆不下於‘卅’,可見規模之巨大,其三,也是最為實際的一點,當此要衝,如果工程進行之時有人破壞,那麽,先生在秦國的弟子可迅速穿出函穀前來救援,把關鍵物資接回秦國。”

寧邑,正是秦鬱幾人選中的風水寶地。

佩蘭以不緊不慢的口吻說完理由,再看在座神態,眸色一變,立時收住話鋒。

“你們是早就探明……”

鶴壁的幾個存世叔伯親戚,盡在寧邑。

“你誤會了。”秦鬱立時打斷道,“佩蘭,你回答我三個問題,便知我心。”

佩蘭道:“問!”

秦鬱道:“其一,朝歌城中,除冶署,有沒有其他交易利器的地方,在哪裏。”

佩蘭道:“有,摘星台下便是黑市,我常去,之所以如此,因為冶署把采權和冶權承包給了雀門工師,而雀門在這條線上的利潤,旁人若碰,會被官府封殺。”

秦鬱道:“其二,同樣用鎬,為何雀門開采就能夠比尋常之人得的利潤更多?”

佩蘭道:“因為雀門青宮、白宮壟斷冶煉銅鐵之術,他們獨用一套,不傳外。”

秦鬱道:“除非?”

佩蘭道:“除非加入他們,做滿多年的苦工,才有資格使用他們的生產工序。”

秦鬱道:“我在楚國,僅是芰荷樓表演了一次灰錫煉白錫,不出三月,南北皆傳遍長生黍,相比之下,雀門在中原有百餘座工坊,想守住機密根本不可能。所以我的第三個問題是,他們是如何防止別的工師學會工藝,與他們競爭的呢。”

佩蘭道:“因為……這還用我說麽,每次工程未啟,他們先和冶令商量考核標準,或是長、重、齊,或是工期,私下做好準備再公布,這樣就把其他工師排擠在外,隨後,他們調整衡器,增添各類出入倉庫損耗,報成腳錢,與官府分贓。”

秦鬱道:“佩蘭所言,就是我在寧邑要給魏邦府及全天下的答案。其一,采權收歸官府,其二,鍛鑄標準先行於施工,其三,冶具一律銘文管理,物勒工名。”

佩蘭怔著,旋即搖了搖頭。

“有欲望方為活物,可你如此,等同是斷送工匠的謀財改命之路,不可能成。”

“工從其心,匠從其藝,聽著是殘忍。”秦鬱道,“可從此,鶴壁若背著你鑄出一把好匕首,就不必再冒生命危險去摘星台旁的黑市販賣,隻要堂堂正正走進冶署,讓工師給她標記一個銘文,就可以自由租賃給所需要的人,值不值得。”

佩蘭道:“你休要提鶴壁。”

秦鬱道:“且說,值不值得。”

佩蘭道:“方才你的三個問題,糾正其中任何一個,都會在朝野中樹敵無數。”

秦鬱道:“這風險不用你承擔,唯一所求,推薦幾位寧邑的工師與我,好麽。聽聞佩蘭之劍,劍鋒不蝕,銳利如初,與你交往的人,便是桃氏門下信任的人。”

佩蘭端起酒,一飲而盡。

“你休要提鶴壁。”

姒妤道:“佩蘭!”

秦鬱也不知道何處拿捏失當,最終,這場洽談不歡而散。佩蘭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卻不為所動,仿佛看淡了世間木與火的博弈,仿佛那是一場無盡的輪回。

佩蘭從淇水河畔離開,又到集市逛了逛,日暮,背著一袋麥穀回到崖壁石窟。

“師父!快相一相,此劍值幾錢?”

鶴壁蹲在掛滿獸夾、鳥籠、弓箭的牆旁,雙手托腮,盯著剛出爐的一筐新劍。

佩蘭伸手,揉了揉徒弟的帽子:“今晚不吃肉,吃粥,你先做,我再教你。”

鶴壁道:“你又騙我。”

佩蘭唉道:“鑄劍之術略通就好,不要偏執,如今世道,做桃氏易惹禍上身。”

鶴壁抿了抿唇,一人跑到洞口,翻上欄杆淩空坐著,順夕陽光朝摘星台眺望。

“劍是什麽?”

餘暉從她的睫毛跳躍而過。

“你不告訴我,我就去摘星台問江湖劍客,問往來士子,問朝歌列位先人。”

“劍……”佩蘭的手一鬆,麥穀灑落。

他看見,鶴壁解下長發,發間係著一柄極短的刃飾,正隻有佩蘭的劍鋒二寸。

那瞬間,他的防線崩潰。

那道堅固的防線,能抵擋外界的滔天大浪,卻禁不住內側的一滴綿綿細雨。

劍是天下人守護摯愛的工具。

桃氏手染鮮血,鑄的是世道。

他們躲不開,避不掉。

※※※※※※※※

三日後,秦鬱有官職在身,不得不啟程,令姒妤留在朝歌繼續疏通寧邑之事。

登車時,一頂鬥笠追來。

“秦先生!姒相師!”

佩蘭把鶴壁所鑄的刃飾以及一卷竹簡遞進秦鬱的車廂,而後方才躬身行禮。

“我所記,寧邑水土人情,皆在此。”

秦鬱心口一熱。

奈何他手撫著窗,正要掀簾感謝,腰部的刺痛忽然傳來,叫他整個人**在廂中,耳不能聽,目不能視,眼角控製不住地流下淚水,隻能沉悶回複了一個字。

“好。”

此後百年,朝歌都傳秦先生行為詭異。

南下之路,申俞時不時還會為秦鬱講解鴻溝為魏國經濟帶來的巨大變化,此時的大梁仍是天下的中心,車馬川流不息,諸國錢幣暢通,歌舞繁榮,在這片百花齊放的平原,人以無誌無知為恥,便是田間耕種的老漢都略通史詩,能道一二。

“秦鬱,小時候啊,父親帶我來這裏看白圭挖溝引水,儀港前密密麻麻數萬的工匠,我掰著指頭算,這樣一條把濟、濮、汴、睢、潁、渦、汝、泗、菏連起來的大河,怎是溝呢!父親笑說,所以它叫‘鴻溝’啊。那刻起,我就佩服白圭,想著,鬼穀子的徒弟怎都這麽厲害,後來鴻溝建造好了,兩岸的田野綠起來了,白圭卻去往中山國、齊國遊曆,變成商人了。我苦思冥想,不明白為什麽,直到受老師之命赴大梁為官,聽漁夫說,那日,孟軻先生與白圭泛舟鴻溝觀景,白圭自比禹,孟軻先生大笑,‘白先生錯了,大禹治水遵循自然之道,而白先生卻把鄰國當作蓄水的溝壑,水,逆向而行就是洪,是人民所厭惡的事。’現在想來,白圭憑蠶絲和漆器致富,是審時度勢,順從天機,而孟軻先生至今還在大梁城中教化人倫,講述仁政,拿不出半點實際舉措,被我王擱置一旁,受盡冷遇……”

“我知道這些,申大夫,別說了。”

“你知道什麽!你當時在鹹陽!”

“姒妤與我說過的。”

秦鬱在病痛中,隱隱約約聽著典故,徑自回憶著這個帝國曾雄霸天下的氣象。

※※※※※※※※

次日,久違的大梁城到了。

申俞自去司徒府領令。

儀港前千帆流過,北方三裏有一座夯土台,司空府篆字赫然映入桃氏弟子的眼中,在飄揚的正紅朱雀旗幟的中間,是披掛絳色紗幔的鋪著獸紋地磚的高堂。

“秦先生,屬下在此恭候已久,特於司空府中擺薄酒,為眾位工師接風洗塵。”

一下車,秦鬱看見兩張熱情洋溢的麵孔,前頭是杜子彬,後頭的也斯文秀氣。

“忘了介紹。”杜子彬攏袖道,“先生,這位是與我師出同門的弟弟,何時。”

何時道:“久仰先生大名,請。”

秦鬱笑了笑:“請。”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為先秦時期殘疾社會保障製度。

首先中國社會曆來有扶弱濟殘的美德。形成原因大致有三。其一,‘廢疾者’可能是部族戰爭中的功臣、應當享受撫恤的軍人;其二,‘廢疾者’是不同於常人的‘異人’,在神秘主義文化影響及其深入的遠古,一般人對“異人”有不解其因的敬畏心理;其三,‘廢疾者’充任力所能及的職任時,由於身體條件的限製,承擔的往往是‘勞心’的工作,這也使得他們取得特殊的地位。——《春秋戰國時期社會救助述論》

據《竹書紀年·卷上》中記述,帝嚳高辛氏“使瞽人拊鞞鼓,擊鍾磬,鳳皇鼓翼而舞。”瞽人是指盲人,可能在帝嚳時就已經有盲人樂師。《尚書·胤征》中講到夏朝時發生日食,“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瞽人樂官敲奏鑼鼓說明夏朝已經有專門的盲人樂師,而盲人樂師還兼有巫師的職能。

在殷墟甲骨卜辭中有“多瞽”這樣的稱呼,這說明在殷商時存在一個“瞽朦集團”,在占卜儀式中起著重要作用。通過分析甲骨卜辭,能夠看出瞽人在殷商的禮樂文化中有著多樣的文化職能。《甲骨文合集》16013 載:“癸卯卜,品貞:呼多(瞽舞)……貞:勿乎多瞽舞。”,反複貞問是否讓瞽朦們表演舞蹈以求雨,這說明有瞽人在負責宮廷舞蹈。

在春秋戰國時期,殘疾人得到的來自國家和社會的救助主要有三種方式。其一是國家收養,其二是減免賦役,其三是量能授事。

1.管子行“九惠之教”的第四項是“養疾”,“所謂養疾者,凡國、都皆有掌養疾,聾、盲、喑、啞、跛辟、偏枯、握遞,不耐自生者,上收而養之疾官,而衣食之,殊身而後止。”說明在齊桓公之時,齊國已經有了國家收養殘疾人的政策。

2.《周禮》中有減免殘疾人賦役的內容。《地官·鄉師》規定,鄉師根據國家的校比法,按時清查每家人口多少,選擇可以充任兵役、勞役之人,而“廢疾”者可以免除兵役、勞役。《管子·度地第五十七》中記載,不能從事治水勞動的,免役;久病不能賦役的人按殘疾人處理;隻能少做的,按半個勞力處理。可見殘疾人有特殊待遇,根據身體情況減免了力役。《睡虎地秦墓秦簡·傅律》規定“占癃不審”(正常人假裝成殘疾人以逃避賦役)將受到重罰。這從側麵說明在當時的秦國殘疾人不承擔賦役。

3.在《周禮·秋官司寇》中講到掌戮的職能時說道:“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關,宮者使守內,刖者使守囿,髡者使守積。”即,受過墨刑的讓他守門,受過劓刑的讓他守關,受過宮刑的讓他守宮內,受過刖刑的讓他守苑囿,受過髡刑的讓他守糧草。對於有不同身體缺陷的人,讓他做力所能及的工作,這體現的是對殘疾人救助中的“量能授事”的原則。

量能授事是指國家根據殘疾人的生理特點,為他們適當的工作,充分發揮他們的才能。《禮記·王製》明確規定:“瘖聾、跛、躄、斷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荀子·王製》雲“五疾,上收而養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兼覆無遺。”

“以其器食之”和“材而事之”都是依據殘疾人的能力為他們安排工作,使殘疾人盡量能夠獨立生存。

《穀梁傳·宣公十七年》記載“季孫行父禿,晉郤克眇,衛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僂,同時而聘於齊。”(魯正卿)季文子禿頂,(晉)郤克瞎了一隻眼,(衛國)孫良夫是個瘸子,(曹國)公子手是個駝背,他們在本國身居要職,並代表國家出使齊國,說明他們雖然生理有缺陷,但仍成就非凡。另有著名軍事家,孫臏,受刖刑後,在齊國得到重用。身殘誌堅的人能夠成功,除了堅強意誌和過人才智之外,世人的寬容和幫助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綜上可見先秦時期已有國家收養殘疾人、減免殘疾人的賦稅徭役、對殘疾人量能授事等救助內容。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年盛夏 5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