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魔鬼塔托斯和“薩波爾”是舊識,凱爾國王賣了個麵子給塔托斯,並未讓“薩波爾”的“情人”在門外值守。

“他今天受到了不少驚嚇,作為他的情人,我自然要履行安撫他的義務。”索帝裏亞是這樣和凱爾國王說的。

“這麽說,我的烏圖爾是被征服的一方?”凱爾問道。

“他征服了我的心,而我則是服侍他的。”索帝裏亞麵不紅心不跳地答著。他把還跪在地上的尤利斯扶了起來,吻他的手指和下巴。

那眼睛裏濃濃的情愫太燙,尤利斯險些誤以為他的騎士先生在向自己表白心跡。

凱爾國王對他們的事情很感興趣,又接連問了許多問題。索帝裏亞對答如流,這又讓尤利斯懷疑,索帝裏亞是不是在用以前的情事在搪塞國王。

終於,在索帝裏亞肯定了魔鬼塔托斯“身體結合可以使人類的力量變得更強”的說法後,凱爾國王的好奇心暫時消退。

“作為在鬥獸場中贏得比賽的戰士,你理應受到嘉獎。我曾許諾,將在獲勝的角鬥士中選出近衛長,或許是時候兌現這個諾言。不僅如此,再過幾天,我將在帕索大殿冊封你為我的騎士。”

凱爾驕矜地揚著下巴,說話的速度很慢,眼睛緊盯著尤利斯,觀察他的反應。

尤利斯立刻激動地跪在地上:“多謝陛下!”

凱爾滿意地點點頭,轉而看向索帝裏亞:“你,薩波爾先生,你能滿足烏圖爾的需求,也證明了你的作用,所以你也可以留在宮廷。”

這倒是意外的收獲。

發現索帝裏亞沒什麽反應,尤利斯拽了拽他的袖子,魔鬼“薩波爾”先生這才舉起右手貼在胸口的位置,微一點頭:“感謝陛下。”

“現在,把哈桑叫進來!”

在魔鬼塔托斯周身的氣壓再次變低前,尤利斯及時拽著索帝裏亞的手腕退下了。

看到他出來的時候,守在門外的哈桑明顯吃了一驚。但在聽到國王召見後,男孩的臉上又止不住漾起笑容。

尤利斯轉過身把寢殿的門從外麵關上前,最後向門縫裏看了一眼。隻見男孩已經順從地褪去衣服,背對著國王跪在了**。

再次回到臥房時,血色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整間屋子都像浸在地獄的烈火裏,炙烤著尤利斯疲乏的身體,也灼燒著他緊繃的神經。

尤利斯不管不顧地倒在**,右眼映著窗頭的下鉤月。

“聽說,自從神殿被推倒,斯坦尼的夜晚就一直是這個模樣。”

索帝裏亞斜躺在尤利斯的身邊,單手支頤。他仍舊是一副高等惡魔的模樣,眼角的紅色紋飾因他的動作,水波似的流淌著月色。

索帝裏亞的身體沒有重量,隻有不間斷向外散發的涼意,才能讓尤利斯感知到他的存在。

“索帝裏亞,薩波爾……我該叫你什麽?”尤利斯閉上眼睛,眉頭痛苦地緊皺著。

對於這隻突然冒出來向自己宣誓效忠的遊魂,尤利斯從來不曾懷疑過。

或者說,他根本不需要懷疑。他已經是個一無所有的罪人,還有什麽可以失去的?

當然他也設想索帝裏亞的真實身份。

如果索帝裏亞生前是高貴的王子、英勇的騎士,那麽憑借這道契約,他就可以幫助索帝裏亞完成未竟的心願。

又或者,索帝裏亞曾經是強盜、殺人犯,但是有契約束縛,他也不可能再次作惡。在自己的看顧下,索帝裏亞大可以為做過的錯事贖罪。

但尤利斯怎麽也沒想到,索帝裏亞竟然會與地獄的魔鬼是舊識。

如果他真是普通的人類,怎麽會認識冥界之主?

冰涼的氣息鑽進掌心,尤利斯知道,這是索帝裏亞在握著他的手。

“尤利斯,你並不想懷疑我。”索帝裏亞低聲說著,像是低沉的琴音在夜色中流淌,“我曾經或許有很多身份,也有許多名字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在你麵前,我始終是你的索帝裏亞。你的騎士。”

尤利斯沉默著用手蓋住眼。

血月的光太燙,燙得他眼眶都開始發熱。而窗外一刻不停的墮落者的喧囂又刺激著他的耳膜,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攪得比泥漿還要稠。

身下的絲綢床單柔滑冰涼,空氣裏也漂浮著極淡的玫瑰香,如果閉上眼睛,他甚至會在恍惚中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奧東的白鴿城堡,而父親菲諾國王總會在晚禱結束後,親吻他的額頭笑著說晚安。

“我不知道,索帝裏亞。”尤利斯再也忍不住眼眶的灼熱,他用手緊緊按著眼皮,但淚水仍舊從掌根處鑽了出來,沾濕鬢發,“我不知道該信誰。父親死了,奧東沒了,我卻活著。”

“我為什麽活著?”

他緊緊地蜷起身體,被挖空的左眼忽然一陣灼熱,緊接著,濃稠的**順著左眼眶滑下。

尤利斯聞到血的腥味。

“我為什麽活著?”

尤利斯用手背擦著臉上的血和淚,但隻是越擦越多。

他的雙手很快浸滿了紅色。

就像那天在紅磚酒館殺死酒醉的角鬥士,也像當初在鬥獸場中一劍割斷烏爾蘭的喉嚨。

尤利斯忽然惡心地想要幹嘔,他連滾帶爬地跌下床,跪在地毯上。胃囊反複地收縮,嘶啞難聽的聲音從喉嚨擠壓出來,他的臉因充血而燒燙,連舌根都嘔得發脹,可最終咳出來的隻是一灘灘清水。

母親、父親、奧東……

為什麽隻有他還活著?

“尤利斯。”

一雙手搭在他的肩頭,尤利斯癱軟地向後仰去,倒在一個冰冷卻又堅實的懷抱裏。

“我無法要求你相信我,但請你相信自己,相信你的心。是你的信念帶你走到這裏,不是托特,不是我,也不是你的奧神。”

“奧神……”尤利斯嘴唇囁喏。

“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但如果你害怕,要記住,我隨時都在。”

尤利斯在索帝裏亞的懷抱裏顫抖。

“Miar Ulysses.”

又是這一句上古語。

索帝裏亞反複念叨著。他說話時,胸腔隨之震動,尤利斯的手臂都跟著發麻,但在這仿佛咒語般的誘哄中,他慢慢止住了抽泣。

“索帝裏亞。”他低聲念著。

“Ai.”

——我在。

“我沒事了。”尤利斯用掌根擦著眼角的淚,卻聽見索帝裏亞一聲輕笑。

“怎麽可能沒事?”

在他反應過來前,下巴就被冰涼的指尖挑起,柔軟的嘴唇覆在他空洞的眼窩。他感覺到涼,而後感覺到暖,接著是麻和癢,但獨獨沒有剛才的疼痛。

他幾乎沉淪在這和夢境一般無二的感覺中,直到聽見索帝裏亞略帶粗重的呼吸。

哪裏不對勁。

尤利斯用力推開了索帝裏亞。

但他隨即看見了騎士先生空洞如地獄深淵的左眼窩。

“你都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