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斯已經在腦中盤算,被吟遊詩人戳穿後,該如何與索帝裏亞從重重包圍中逃跑,他的手卻被一股冰涼包裹住。

他看見索帝裏亞朝自己眨了眨眼。

——“別擔心,我在他的記憶裏動了些手腳。”索帝裏亞的聲音通過契約直接傳到大腦中。

記憶也能動手腳嗎?

尤利斯看向笑意吟吟地朝他們走過來的吟遊詩人。

“死亡騎士,還有……”吟遊詩人打量了索帝裏亞一眼,“魔鬼閣下!”

他十分誇張地張開雙手,與尤利斯擁抱了一下。

當然,尤利斯並沒有回抱他。

“還是一如既往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碰了一鼻子灰的吟遊詩人並不覺得尷尬,哈哈笑了出來。

簇擁著國王的貴族們也都應和著笑起來。

他們大多看上去十分年輕,穿著斯坦尼流行的奢華服飾。隻有兩三個留著絡腮胡的,但膚色偏黑,個頭高大,倒像是鄰國的使臣。

然而,互相打趣著的貴族們在看見凱爾邁出一步後,同時瞬間噤了聲。

——國王陛下喜怒無常,常年居住在宮廷的貴族們已經知道,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活命方式。

但是,凱爾國王並沒像往常一樣亂發脾氣,反而輕盈幾步上前,握著尤利斯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我還以為你會在**休息一整天!昨晚整個宮廷的人都聽到你們屋裏有多激烈了。”

說完,凱爾哈哈大笑,他身旁的貴族們也附和著再次笑起來。

尤利斯向身邊的索帝裏亞瞥了一眼,看見後者唇角的笑意,他就知道騎士先生一定做了什麽手腳,讓別人誤以為他們兩個晚上發生了些“愉快”的事情。

他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昨晚索帝裏亞雖然用“情人”這個身份替他解決了一場危機,但為了維持這個謊言,他在日後恐怕少不了在國王麵前與索帝裏亞發生一些更加親昵的碰觸。

與騎士先生假扮情人……

潛伏任務的難度似乎無形之中增加了。

尤利斯比凱爾要高半個頭,身體也比凱爾健壯許多,但被國王這麽一拽,他也就順勢躬著腰,行了一個並不標準的宮廷禮:“我是陛下的近衛,服侍您是第一要務。”

眾人顯然並不買賬,仍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尤利斯能感覺到那無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的嘴唇與脖子上刮過,留下黏連的欲望。

他不耐地皺起了眉。

“他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餐點。當然要慢慢品嚐。”哄笑聲中,索帝裏亞抬起右手按在胸口,向凱爾國王行禮,“日安,陛下。”

凱爾笑著打量尤利斯和魔鬼“薩波爾”,忽然問道:“薩波爾,你的眼睛怎麽了?難不成床.事太激烈,被烏圖爾抓傷了?”

尤利斯把頭壓得更低了。長長的卷發擋住眼睛,也擋住了凱爾看過來的視線。

與此同時,黑影一樣的塔托斯也擋在了國王麵前:“晚餐已經準備好。陛下,您和您的貴族臣民們都餓著肚子呢。我們不如一邊用餐一邊聊天。”

被打斷的凱爾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但他明白塔托斯是在為自己過於關注別人而吃醋,隻是瞪了惡魔一眼,便牽著尤利斯的手,走進明亮如白晝的餐廳。

黑澤大陸雖然已經開始使用煤油燈,但用來燃燒的煤油卻是個稀罕玩意,所以蠟燭仍舊是最常用的照明工具。然而在斯坦尼的獅堡中,卻處處可以看到煤油燈的蹤影——

會議室的方桌、走廊的燈架,甚至馬廄的頂棚,都能聞到煤油燃燒的獨特焦糊味,更別提這間國王陛下每天都會光臨的餐廳。

年輕貴族在國王落座後,才依次坐下。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油燈投在畫滿地獄圖景的牆壁上,張牙舞爪的,像是無數隻惡魔在地麵跳舞。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仆從安靜有序地端著餐盤布菜。

“烏圖爾,你今天沒去看比賽,真是遺憾!”

國王用湯勺舀起一口紅湯,“今天是猛獸與男性.奴隸的角鬥,的確比第一天單純撕咬女孩的比賽有趣得多。”

尤利斯站在凱爾國王高背椅子後麵,直到索帝裏亞碰了碰他,才反應過來那個“烏圖爾”指的是自己。

烏圖爾,兀鷲,伽曼國王的鷹犬垂著頭,低聲應道:“陛下開心是最重要的。”

“最後一場是最有趣的。有個奴隸竟然想出了對戰策略,不過還好我的雄獅夠勇猛,用獠牙撕碎了他的計劃。”凱爾皺著眉頭,“他叫什麽來著?腰上好像有個紋身……”

“奧東的奴隸。”坐在一旁的魔鬼塔托斯接道。

“嗯……”凱爾若有所思,“奧東的奴隸,似乎都很難纏。第一天偷襲你的那個角鬥士,好像也是奧東的俘虜?”

“是的,陛下。”尤利斯回答。

“奧東的雜種。”凱爾咒罵了一句。

國王既然開口,貴族與使臣自然要努力應和,他們也紛紛詛咒似的唾罵著奧東“蠢熊一般”的老國王,還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騎士。

尤利斯在旁聽著,明知自己也要表現出同樣的憤恨,但無論怎樣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也無法罵出一個字。

他怎麽可能唾罵自己的父親或騎士?最該下地獄的明明是他。

陪在尤利斯身旁的索帝裏亞察覺到他的異常,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他摟進了懷中。

“啊……”一直偷偷摸摸看向傳說中的“死亡騎士”的貴族小姐們發出這樣的驚呼。

更多人的目光因此被吸引過來,尤利斯的喘氣聲更重了。

就連國王也放下手中的麵包,津津有味地轉過身看向他們:“昨天還沒有親密夠嗎?不過稍後我們的確打算再舉辦一場舞會,到時候你們可以盡情歡愉。”

索帝裏亞,或者說眾人眼中的魔鬼“薩波爾”,兩指掐著尤利斯的下巴,側過頭去,在他的耳垂上輕輕一吻,繼而笑道:

“我的情人正為不能參加這樣精彩絕倫的鬥獸比賽而後悔。陛下,你可不要再刺激他容易受傷的心髒了。否則,我今晚恐怕又要難過了。”

眾人發出或起哄或失望的噓聲。

“說起來。”凱爾國王似乎想到了什麽,“地獄使者從猛獸口中救下來的那兩個女奴去哪裏了?”

守在一旁的宮廷總管立刻做出回答。

“把她們叫過來。”凱爾揮揮手,又點向坐在自己左手邊第三位的吟遊詩人,“在此期間,為我們唱首歌吧。你和地獄使者、我的烏圖爾早就認識,對嗎?”

吟遊詩人撥弄琴弦,把尤利斯在紅磚酒館的英勇事跡在餐廳中唱響,當吟遊詩人微風般輕柔的嗓音在舒緩的音樂聲中結束時,用餐的貴族小姐們都向尤利斯投去了多情的目光。

“他竟然救了那個奴隸兩次!”

坐在凱爾國王左手邊的,擁有一頭淡金色長發的女孩低聲驚歎,“難道是……喜歡她?”

“喜歡她”這三個字的話音還沒落下,就有侍從帶著兩個瘦弱的身影走了進來。兩個身穿亞麻長裙的女孩瑟縮著跪在距離長方形餐桌還有一米的位置。

在伽曼帝國,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能直視國王的聖顏,但其中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奴隸女孩似乎不知道,愣愣地抬著頭,看向餐桌對麵衣著華貴的凱爾國王……

的身旁。

麗薩在看到陰影中的尤利斯後,雙眼亮了一下。但一個尖利的聲音戳破了短暫的安靜:“低下你的頭,奴隸!”

“啪”的一聲脆響,瘦小的麗薩直接被宮廷總管的一巴掌抽到了地上。

眾人驚呼。

“多利管家,幾年沒見,您的身手愈發矯健了!”淡金色頭發的女孩訝然感歎。

“都是因為看見了您,米婭公主,您的笑容讓我覺得,我又年輕了二十歲!”

宮廷管家辦了個鬼臉,把臉頰的肥肉擠在一起。他的臉上塗了厚厚的鉛粉,直像個又白又軟的麵包,逗得貴族小姐們掩麵咯咯笑起來。

尤利斯看著麗薩倒在地上的身影,攥起了拳頭。

“好了。”凱爾國王揉著眉頭,“所以,你們在紅磚酒館就認識了。正因為在鬥獸場看見了這個奴隸,你,烏圖爾,才要在比賽的第一天壞我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