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薄曄等了他半晌,見他不再向前,男生額前烏黑的發絲剪得很碎,潮濕地耷拉在眼皮上方,又在疾風中吹得淩亂,鼻尖也被吹得微紅。

“你一定要站在風口麽?”他不得不開口,帶些咬牙切齒的意思,“選那個位置,故意的吧?”

唐止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縮縮脖子,搖頭,整個人恰好站在破損的窗戶之間,在貫穿南北的風中細細地眯了眯眼。

凍得楚楚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挨了欺負。

“你過來!”薄曄低頭揉揉眉心,沒辦法,親自上前把人拉離風口,帶到眼麵前站定,沉聲道,“別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裝可憐也沒用。”

“我沒有裝可憐……”唐止小聲哼哼,又撩起眼皮看了對麵一眼,細鑽似的紅色淚痣點綴在左眼角,乖巧又清純。

說是這麽說,薄曄一主動靠近,他就跟沒了骨頭似的,貼在男人身前站不直身體,小臉也往男人的領口裏鑽,蹭了一頭一臉的雨水,刻意憋著奶音道:“你別說了,可以嗎?我不喜歡你這樣。”

“……”

戀人撒嬌功力一流,薄曄往往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後也都不了了之,但這次的事唐止做得太過,行為近乎偏執,如果不說清楚,以後隻會變本加厲。

薄曄隻好暗自咬牙,穩住心神,握住唐止的雙肩推離一些,嚴肅道:“談正事,站站好。”

剛扶著人站正,鬆手,唐止又倒向他,依靠著他不願站好。

再扶。

再倒。

再扶。

再倒。

薄曄幹脆帶著唐止轉了個身,將人按在後方機艙壁上,少了往日裏的和顏悅色,冷著一張俊臉,在杳杳月光之下顯出幾分森然。

“自己認錯,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薄曄垂著視線看他,聲音冷然道,“別浪費時間,一句話的事。”

知道男人不願意讓步,唐止心裏難受,眨了眨眼,泛去即將冒出來的淚花,紅著眼眶,不情不願地囁嚅道:“我錯了,對不起……”

“哭什麽?”薄曄煩躁地擰眉,強忍住把他摁懷裏的衝動,依舊保持著兩人間不近不遠的距離,硬著聲追根究底,“錯哪了?”

這個世界上,他隻對兩樣事物沒抵抗力,一是名叫唐止的男孩子,二是那個男孩子的眼淚,當這兩樣一齊出現時,簡直能要他的命。

“我不應該那樣對你。”唐止抽噎一聲,有些怯地望著他,眼睛在淚水的浸潤下像璀璨的琉璃,可憐兮兮地認錯,“我應該……應該……”

“應該怎麽樣?”薄曄表麵強硬,其實內心軟了大半,手上的力道也鬆了開,隻希望戀人趕緊認錯,之後便可以把他攬進懷裏好好哄著,不禁催促道,“應該怎麽樣?說好了這事就翻篇。”

“我應該把你綁得更緊一點。”唐止忽然收了所有情緒,歪了下頭看他。

“……”

眼睜睜看著男生的表情由惹人憐愛轉變為冷酷,薄曄微微愣神,隻覺一切發生得過於突然。

在這短暫的兩秒時間內,唐止拂開他虛按在肩上的手,傾身環抱住了他。

“你是我的,薄曄。”清冽的少年音簡單直接,少了偽裝出來的軟糯,聲線壓得低低的,語調不帶起伏地道,“我不會再失去你了。”

話音落下,薄曄的頸側抬起一雙眼睛,清麗,漂亮,卻是一片深黑的空洞和漠然,來不及收起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滑過紅色的淚痣。

眼淚是虛假的,與悲傷情緒無關。

“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不要讓自己受傷。”唐止直直地望向通道的盡頭,麵無表情,用冷淡得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不允許,因為你是我的。”

機艙內安靜下來,一時隻有寒風在身後呼嘯而過的聲音,外麵雨聲連綿不斷,雪原的夜晚是一株凍在冰櫃裏的紫色罌粟。

“你……為什麽會這樣?”好半天,薄曄找回自己的聲音,看著麵前蒼灰的牆壁,覺得此刻懷抱中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有些不適應,卻無法再推開,“Candi,你生病了。”

現在他才終於看清唐止有多麽的不安,幾乎到了病態的程度。

“生病了……沒關係。”唐止修長的手指穿插進薄曄的發絲間,往下壓,偏過臉輕含住男人的唇瓣,模糊不清道,“我愛你薄曄……從今以後,讓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王曉馳狂奔二十分鍾後,終於抵達了木屋前的空地。

走上門廊,來不及將雨衣掀下,聽到木屋側方發出一陣鏗鏘的撞擊聲,然後是“沙沙”的雪粒摩擦音,接著又是撞擊音,循環往複,很有節奏。

不禁奇怪,尋著聲源走到門廊右側,往外望去,不設防看到不遠處杉樹林裏一個不停晃動的暗影,在漆黑的環境裏隻能顯出一個不明顯的輪廓,邊緣幾乎要跟暗夜融為一體。

王曉馳心中大驚,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什麽人?!”

同時拿手電光束照射過去。

幾乎是他聲音響起的同時,暗影頓了一下,緊接著停止了晃動。

光束往那處照了照,在重重雨幕中模糊分辨出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身著黑色雨衣,背影壯碩,卻一直背對著他,雨水不斷從光滑的黑色麵料上滑下。

王曉馳拿著手電,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心裏有點發怵。

有時候,人嚇人,效果反而更驚人,男人聽到聲音沒有立即轉身的行為讓他覺得詭異和恐怖。

“誰在那裏?到……到底是什麽人?”王曉馳退到門廊中央,又壯著膽高叫了一聲,“喂!聽到沒有?”

過了一會,男人右手臂膀動了動,轉過身來。

迎著燈光的,是雷厲的臉。

“艸!鬼叫什麽!”雷厲開口就罵罵咧咧,拍拍雨披上的水,大步朝王曉馳走去,一手不斷往旁邊掃著,“尿個尿都讓你給憋回去了,別照,別照!燈光拿開,烏漆嘛黑的刺眼。”

聽到熟悉的粗俗男音,王曉馳鬆了口氣,暗自撫撫胸口,依他所言將光束照向別處。

“你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撞鬼了。”他緩緩神,道,“半夜不睡覺在屋外麵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