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之後,那種小心翼翼四處試探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客人?”

擋在麵前的衣架上堆滿衣服,線一般的縫隙間,屠掌櫃雙手握著斧頭、貓著腰、墊著腳的微胖身影進入視野。

唐止微微睜大了清亮的杏眸,若不是被薄曄用大手捂住了,驟然轉急的呼吸聲很可能會將屠掌櫃引過來。

這是一場貓與老鼠的遊戲。原本看上去溫吞和善的屠掌櫃搖身一變,成為提著斧子砍人的屠夫,兔子麵具上掛著長長的血痕,將那張帶著兩團高原紅的慘白麵具襯得萬分詭異。剛剛在樓下看不清,現在樓上有些微灰色的光線,就見那斧柄和斧刃上血跡斑斑,想來上麵沾著的不止曉晨的血。

唐止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些悚然,還有被發現的擔憂,掛著的左手忍不住抓住了薄曄的手腕。恰在這時,兔子麵具瞬間在掌櫃厚實的肩膀上九十度轉彎,像是有感應一般直直麵對床與牆的夾角處。

下一秒,他握著斧子,躡手躡腳地橫著朝衣架走去,“客人?客——人?”

逗弄獵物般地不斷發出呼喚,潑濺了血的兔子麵具詭譎得嚇人。

越來越近了,藏在暗處的兩人和恐怖掌櫃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不足一米了,那個掌櫃卻沒有偏轉方向的意思,堅定地朝著他們的方向邁步,渾厚的聲音壓低了道:“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兔子麵具上的眼睛就是漆黑的兩團,讓人無法猜透對方到底注視著哪裏,但唐止就是覺得掌櫃正在透過縫隙跟他對視。

唐止緊緊貼著背後溫暖的胸膛,不禁心跳加急。雖然害怕,但想到還要保護身後的人,他不得不堅強起來,在腦海裏快速模擬著麵前衣架掀翻後要做的第一反應。

恰在這時,薄曄修長的手上移。

唐止的眼前落入黑暗,不斷接近的恐怖兔子臉也一並消失不見。

“客人……哈……”

仿佛是瞬間切斷了某種聯係,屠老板握著斧子走到衣架前後很自然地轉了個彎,朝著房間裏其他方向挪去。

顯然是沒發現衣架後兩人的存在。

突然,天花板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屠老板驟然停了一下,仰著看不見的脖頸朝向上方。

他似是覺得興奮地笑了一聲,調轉身形朝門口走,“客人……”

聽著腳步聲在外麵走廊裏漸漸遠去,薄曄鬆了口氣,同時在心底祝樓上的恩瑾和顧萌好運——

別死在他前麵了。

這時,薄曄感到掌心沾上了點點潮意,不禁怔了一怔。他感到身前人在細細地顫抖,緊繃的呼吸中刻意壓著某種情緒。

即便看不到唐止此刻的表情,薄曄也能想象他死死咬住下唇憋眼淚的樣子。

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掌心不一會兒就被濡濕了,還有小扇子般的觸感在上麵不時掃動一下。

薄曄心疼地要命。他沒有放下捂在唐止眼睛上的手,輕聲哄道:“寶貝,沒事了,聽我說。樓下的門會再次出現,但是要等起霧的時候。中午隻下一小時的霧,我們錯過了,所以困在這裏,但是還有機會,每天晚上十點到淩晨一點也會下霧,再等一段時間就能回去。”

說著,薄曄瞄了眼對麵櫃子上的石英鍾,顯示是下午三點半。他又道:“再等六個小時,我們就離開,所以不會有事的。”

“乖啊,不傷心了啊。”

“老公愛你。”

至於會不會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薄曄心裏卻沒把握。說不定,店鋪的門隻在一天的正午時分敞開,那是唯一跟外界聯通的機會,那他們午夜根本沒辦法逃出這裏。說不定,他們撐不到六小時就會被屠老板發現,到時候……

薄曄舔了舔唇,壓下繁雜的心緒,對唐止道:“寶貝,信我。”

唐止小心地抽了抽鼻子,點點頭。

“呐……”薄曄獎勵般地親親他白嫩的耳朵,輕笑一聲道,“七次。先預定了,出去後不準耍賴。”

唐止卻搖了搖頭。

薄曄以為他嫌次數多,意思是不願意,緊接著又聽唐止抽噎一聲,不小心發出了小奶音:“薄曄,我要七十次。”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一次都不能少。”

“…………”薄曄沉默。

小老虎偶爾凶猛。

不過,七十次……

腎答應不下來。

三樓共有三個房間,屠老板提著斧子蹬上樓時顯得氣勢洶洶,他十分有自信地推開最裏麵那個房間,站在門口。就見兔子麵具從左向右轉動,似乎是在環視整個房間。

房間裏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紅色布料散落一地,中間坐著的人偶上支著紅嫁衣,蓋著紅蓋頭。

麵具罩著呼吸聲,在寂靜的室內沉緩地響著。屠老板先是走向靠牆的木箱。有的已經掀開,有的還闔著,七零八落地堆在牆邊。他朝一個敞開的木箱裏探頭張望,粗暴地將裏麵剩餘的衣服都抽出來扔到地上,箱底什麽都沒藏。

屠老板又轉向旁邊闔著蓋子的木箱,正要伸手打開,停頓兩秒,接著,他猛然舉起血跡斑斑的斧子,狠狠往下一砍。

斧刃深深地嵌入木蓋裏,劈開一條破碎的裂紋,屠老板又使力拔出來,脖子朝一旁斜了一下,找角度朝裂開的紋路裏瞧。

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清。

不過就算藏了人,那一斧子下去也應該能把人逼出來了。

屠老板繼續找下一個箱子,斧子垂在身側時,刃口落下幾滴紅色的新鮮血液,但很快被滿地的紅色嫁衣吸收,隱沒不見。這一細節就這麽被忽略了。

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沒翻到一個人,屠老板沉重地喘息一聲,聽上去十分泄氣。他提著斧子往房間外走,經過中間支著的紅嫁衣時,毫無預兆地停下腳步。

再說屠老板的身旁。顧萌滿身冷汗,整個人快嚇癱了。他垂著眼瞼往旁邊瞥,透過壓住大半視線的紅色綢緞邊緣,能看到屠老板的黑布鞋和他手中提著的斧子。兩人之間也就僅隔幾公分。

何為生死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