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首好詩

偉正正是道明寺派出來的使徒,從長安出發沿途南下一路上也享盡了應有的尊重,但這一點在桃花庵並沒有充分地體現出來。

這並不是說沒有給他準備大魚大肉,而且事實上這種事情他也一向瞞的很好,隻有隨行的羽林軍統領唐大家才知曉這一點。

這麽說是因為他在庵裏已經呆了兩日,除了每日冷漠的小女童給他送來齋飯以外便沒有見過其餘人,也沒有聽到庵主出關的消息,他便如同被遺忘了一般。

不過這也很好理解,一是大家都忙著修行,二是大家以為偉正正也忙著修行,三是因為畢竟男女有別也不好表現出太強的好奇心沒事便跑過來看看。

說到底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你就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屁孩,放在俗世中你還要叫我一聲姐姐,我憑什麽對這個小屁孩獻殷勤?

女弟子們是如此心性,那些桃花庵裏的師門長輩自然更加想的清楚,這倒沒有看輕道明寺的意味。

所以偉正正隻能耐心地等,可是這沒酒沒肉的日子讓他很沒耐心。

不過也慶幸沒有人將太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沒有人管著自然心癢難耐,第三天後中午吃過了清淡的齋菜後這種情緒更是得到了爆發。

偉正正的爆發不是大鬧桃花庵,他也沒有這個膽量,而是他仔細打量四周發現真沒有搭理自己後鼓起了勇氣決定追求自己的幸福。

南海肯定是波瀾壯闊的景觀,站在海邊的詩人也容易得出靈感從而寫出幾首大作,按道理來說沒有人千裏迢迢來到了南海邊沿不肯多邁幾步去見識一下。

但很遺憾的是偉正正真的沒有這個想法,從小不喜歡看書再怎麽盯著大海看也寫不出驚世好詩,而且就算成了一名修行者也沒有改掉懶惰的習慣,讓他攀山涉水隻為了滿足一下好奇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南海裏的魚再多也抓不到,那麽這些魚便不是好魚,偉正正心中如此想到。

若是讓賢一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會氣的吐血,我們吃貨界怎麽就出了你這麽一位沒腦子的敗類?讓你看書你偏偏不看,你難道不知道海邊光邁步彎腰就能拾到許多鮮美的海貨?

偉正正沒有去海邊,他趁著無人注意偷偷溜去了後山的瀑布下,準確的來說是那麵落水衝擊出來的小湖前。

瀑布很小,自然不如道明山後的那一道壯觀,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河水的上遊經過了桃花庵,河麵被灑上了無數的粉嫩花瓣,從高處飛落而下時若是看的清晰便能發現,像極了一道粉紅色的珠簾。

不幸的是站在它麵前的人是偉正正,而偉正正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小湖之下。

湖水清澈,所以看上去並不如一潭翡翠,反而像是在偉正正眼中像是菜市場裏漁農身前擺放著的水盆。

而漁農收獲豐富,這水盆中便擠滿了魚。

果然如音清師姐所言其中魚類豐富,這種各樣的魚都有,紅的綠的肥的扁的看地偉正正心生歡喜又食欲大動。

偉正正左右環顧確認無人後脫下了僧袍,隻穿著條褲衩跳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賢一落水的次數多了的緣故,偉正正水性變得極好,隻是不能用魚兒一般的靈活來形容他,因為他身軀太過龐大,反而像一隻丟了殼的千年老王八。

湖麵被他引出巨大的浪花,瀑布落下濺起無數細小的水滴,化成了一道接著一道的漣漪。

沒過多久一道破水聲響起,但覺得不是出水芙蓉。

偉正正的光頭上還黏著花瓣,一身的肥肉沾了水又站在陽光下變得反光而辣眼,肚擠眼下方還生著幾搓黑色的毛發,看上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要多膈應便有多膈應。

偉正正兩隻手中都抓著一條肥大的石斑魚,胳膊上的肥肉卻被一隻大龍蝦用鉗子給夾著,以他實力自然不會被受傷流血,但是也疼痛無比。

偉正正吃痛叫喊道:“你這家夥怎麽還夾人!再不撒開爪子我可生吞你!”

大龍蝦威風凜凜絲毫不懼,沒有任何要妥協的意願。

偉正正生的白淨又是十五六的年紀,所以不能吹胡子隻能瞪眼,將兩條石斑扔在了岸上後忍著疼痛將大蝦扯了下來。

“你給我等著!”

偉正正不敢用手指著它,隻能惡狠狠說道。

偉正正跑去山岩後麵擰幹了褲衩,又重新披上了僧袍,拿著三隻戰利品跑出了桃林,不用多久遠處後山綠林中飄起了一股炊煙,然後傳出肉香。

偉正正咬開蝦鉗露出裏麵白嫩的鮮肉,舌齒極其靈活地在嘴中分剝然後嚼動,又嚐了一口石斑後順手扣下了它的翻白眼球扔進了草叢中。

偉正正一聲歎息。

“可惜了,沒有帶調料。”

雖說不滿意,但偉正正還是將整隻魚吃下肚,連魚頭和骨刺之間最細小的肉沫都沒有放過。

偉正正吃飽卻沒有喝足,將剩下的一整隻魚用裹牛肉幹剩下的油紙包好,然後小心翼翼放入了懷中準備當做宵夜。

偉正正一邊往回走,一邊在沿途隨手拔了幾根氣味刺鼻的野草,擠出墨綠色的汁液後抹在了身上。

犯罪後遮蓋氣味便是滅跡,這還是在寺裏跟賢一學來的招數,長期以來基本上兩人已經養成了習慣。

偉正正此行達到了目的又暫時沒有被發現,自然是極成功的一次偷腥。隻是他心中並不滿意。

漸漸靠近了桃山,偉正正心中想著要是有一口美酒那便更妙,隻是這種要求哪裏能得到滿足。

就算是萬能的佛祖要是知道了他的要求也肯定不會幫忙,說不定還會一巴掌將他當做敗類給拍死。

除非是昊天顯露神跡?他心中暗自嘀咕。

“偉大的昊天啊,您最忠誠的信徒正在遭受磨難,請您將我拯救於水火之中吧!”

偉正正發揮了他毫不要臉精神,說完這句話以後便覺得有些無趣。

腦中有這種想法便是做夢,此時陽光明媚便是做白日夢,還不如吃飽了好好回屋中睡一覺,指不定醒來後庵主便出了關,自己也能早些結束這痛苦。

然後他走路的身影陡然呆住,臉上露出不可置信和欣喜的表情。

漫山遍野的桃花自然有讓人心生愉快的清幽香味,但他在這中間捕捉到了一股微弱,近乎快要消失的味道。

那股味道很淡,但是偉正正很喜歡,賢一也很喜歡,而且絕對不會認錯。

那是一股酒香。

酒香微弱,但這酒必定醇厚猛烈,但是中間又夾雜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香甜。

偉正正是吃貨,但也是專業的吃貨,他相信這不是錯覺,自己的判斷也沒有出錯。

但是他又覺得詫異,桃花庵中怎麽會有酒?這酒香又是從哪裏傳來?

偉正正壓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更多的管不住嘴中不停分泌的唾沫,和不斷表達出抗議和欲望的胃囊。

偉正正覺得昊天聽到了自己的禱告,打量四周再次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於是借著滿山桃花的掩蓋和空氣中斷斷續續的指引來到了一處小屋前才停下。

桃山的大陣不會針對他,山路難行也抵不住內心的渴望,但尋到了酒香傳出的根源後他不由得停了下來。

因為這間小屋和四周格格不入,是一間茅屋。

是那間被師姐音清警告不要靠近的茅屋。

人類對未知的事物總會容易感到恐懼,那是無法控製的本能,偉正正也無法例外。

但是他可以站在屋前打量。

茅屋自然是對破舊小屋的形容,屋頂上沒有黑瓦青磚鋪著一層稻草,四周的牆壁是黃泥砌成。

牆壁上有幾行小字,屋門外有一躺椅,上麵臥著個中年男人閉眼躺在陽光下。

看上去像是尋常人家午飯過後曬著太陽進行舒服的午睡。

但他不是午睡,因為他右手提著一個酒壺,雖說沒有睜眼但是時不時會飲上一口,然後發出一聲舒服的長歎。

偉正正還注意到他胸前放著片銅鏡,左手輕耷在上麵,偶爾手指扣動引出清脆的聲響,聲音卻並不枯燥反而自有旋律,如同演奏了一首睡前安曲。

中年男人看著很尋常,有皺紋卻不覺蒼老,有銀發卻不感滄桑,因為他的皮膚比年輕的少女還要嬌嫩,因為他的黑發比新生兒還要烏黑。

他像長得比較著急的二十歲青年人,也像保養調理極好的六十歲老翁。

這是一個看不出來年齡的人。

這男子像是沒有察覺到偉正正的存在,但是偉正正卻隻看著他便覺得心生恐懼,但去感知對方的境界又分明是不懂修行的凡人。

這是桃山用整座大陣困守的囚徒,所以偉正正很害怕。

偉正正不敢繼續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於是望向了牆上的那幾行小字。

這是一首詩。

詩中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劍在黃泥牆壁上雕刻而出,這不僅因為字寫得好,還因為中間蘊含的鋒芒和氣勢能帶給人一種感覺。

讓人感覺到這便是一柄劍。

每一道比劃都是一柄劍。

這是無數柄劍。

但是看到這首詩的內容時卻讓人大失所望,因為言語之間隻在談不上押韻或者美感,更沒有半分詩意。

讓讀的人感覺無比可惜和不協調,甚至是覺得別扭。

就像是皇宮裏一桌子的昂貴菜肴,食用的人手裏抓著一個白麵饅頭。

你愛我可不愛你,強逼美少年可恥。

以前我也愛過你,現在丁點都沒有。

非要剪了頭發黑,你修佛可我吃葷。

不如砍了所有花,讓我換酒二十壺。

偉正正額上浮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肥胖的手背上難得一見露出了幾根青筋。

他不是憤怒,握緊拳頭也不是想和此人打一架。

他覺得渾身難受,還有說不出的尷尬。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什麽你愛我我不愛你,什麽美少年可不可愛,什麽剪完頭發吃酒肉。

偉正正感覺痛苦無比,覺得牆上的每一個字都對自己充滿了惡意,世間竟然有比自己還沒文化!比自己還不要臉的人!

這破詩也能算詩?還敢刻出來!

(標題自然是用來忽悠大家的,偉正正不痛快,我也寫的犯了尷尬癌差點流下兩行清淚,這都是什麽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