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黃河之水天上來

平康城的城牆上站著一個人影,在遠隔十裏外的山頂上看過去的時候就像一個黑點。

但是在片刻前肖張出手攻向賢一和許龍虎二人的時候,城牆上又多出了一個黑點。

千尺一身華貴的衣袍在風中狂舞,他單手舉起手中的九錫禪杖,對著蒼穹做出張開懷抱的動作。

這個動作可以說是受了欺負的小孩在求得大人的安慰,也可以說是虔誠的信徒在做祈禱。

他是國師,他朝著蒼穹祈禱,然後跟蒼穹溝通。

一道蘊含十足毀滅氣息的雷霆劈下,便是他在替天行道。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身穿黑袍的人突然出現在了千尺對麵,直取千尺麵門。

黑袍寬大,代表著行走在黑暗,不僅可以遮住容貌也可以遮住身形,向來是需要隱藏身份的人的最佳選擇。

但是在這人身上,黑袍不顯得下作陰暗,反而被他穿出了仙風道骨的味道。

千尺施展的天罰被迫停下,抬手與這人對拚一掌。

黑袍後退兩步,千尺倒飛三尺。

雖然千尺是倉促之間出手,也沒用動用手中的禪杖,但也足以可見此人的實力非同一般。

這世界上主宰境屈指可數,這人究竟乃何方神聖,居然自身實力比千尺還要高出一分?

千尺停下身形,說道:“你是誰?”

黑袍啞口無言,千尺說完後便自嘲想道自己真是年紀大了人也變得糊塗,這人乃是躲躲藏藏的鼠輩,哪會爽快回答自己的問題。

不過無妨,大陸上的主宰境屈指可數,隻要兩人過上幾招便能知曉是何人。

千尺也不願再多說廢話,將手中的禪杖重重杵進城牆的巨石中,就欲出手。

“且慢。”

但在這時候黑袍開口說道:“你我互相奈何不了對方,何必做沒有必要的打鬥。”

這人聲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聽上去極其平凡普通,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判斷。

但這種平凡,便是最大的不平凡。

千尺冷笑一聲,開口說道:“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話音落下,禪杖傳出一道濃鬱的金光,比黑暗中的燭火更加顯眼千萬倍。

金光並沒有四處擴散,反而像流水一般流入了千尺體內。

千尺表情沒有變化,但給人一種無比冷漠的感覺。

就像他此時此刻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存在,世上身份尊貴的人在他麵前都如同螻蟻。

千尺一揮袖袍,一股無形的能量化成了一柄大刀,朝著黑袍人頭頂斬去。

這柄大刀速度極快,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極限。

再看站在城牆上的那道黑影毫不慌亂,依舊站在原地。

僅憑肉眼看上去,他像是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也不曾閃避。

可事實上在那一瞬間他便隱入了虛無之中,然後又重新出現在世間。

雖然時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但那柄刀已經落空。

轟!一聲巨響,平康城的南城門出現一道裂縫,由上至下全部貫穿,甚至還深入了地底之中。

千尺沒有說話,場中接連出現無數柄無形的大刀。

黑袍人也消失在原地,連殘影都沒有留下。

眨眼之間,千尺四麵八方都出現了黑袍人的身影。

這根本沒有哪一個是虛假,哪一個是真實之說,因為這些都是黑袍的實體,也說得上都不是他。

這種速度和身法,在千尺所知之中稱得上是當今世上第一人,甚至已經超過了速度的範疇,隻有極其熟悉空間的強者才能施展出。

千尺沉默,接連使出上百招。

黑袍一躲再躲,除了最開始逼迫千尺罷手施展天罰以外,再也沒有出過手。

黑色的衣袍快要完全融入夜色之中,千尺意念微動,雙眼中多出一個瞳孔,看上去極其詭異。

重瞳現,在千尺的眼中這個世界都變得緩慢起來,仿佛時間一下子慢上了數十倍。

視線所過之處,始終隻有一個黑袍,忽而從東麵出現,又忽而站在南邊。

千尺停下了攻擊,任憑對方如何變幻位置也不理會,認真地觀察眼中的世界。

仿佛過去了很久,千尺如同一尊不動的泥佛。

可實際上一刹那過後,千尺抬起了手,朝著東麵的方向揮動袖袍。

一柄大刀斬出,而此時黑袍剛從他身後出現。

世間萬物,無論一個人的速度如何快都需要時間。

做任何事都需要時間,需要用大腦去思考。

千尺重瞳開啟,便是等於他所處的時間比常人慢上了數十倍,或者說大腦思考的速度比常人快上了數十倍。

於是,等黑袍再次出現在東麵的時候,麵對距離他小腹不足一寸的大刀已經來不及躲閃。

甚至他還剛看見,這柄刀便刺穿了他的身體。

幾滴黑色的鮮血濺出,因為這柄刀通體透明,所以目光能從黑袍的身前穿過,看到他背後的景象。

但在這時,千尺看到了一副他意料不到的畫麵。

大刀從黑袍身上穿過,幾乎是同一時間,黑袍身上的傷口便開始愈合。

如同劍客抽刀將一河濁水劈斷,濺起的水浪很快便落下複原,安然無恙。

這已經超過了世人的認知,單論這種傷口愈合的速度,就算服用一整株聖藥也比不上!

千尺蹙眉,站在原地思考了許久也想不起來這是何種神通。

黑袍人重新落在城牆上,說道:“真沒想到,堂堂國師名揚大陸數百年,竟然還隱藏著一雙重瞳。”

千尺開口說道:“我也沒想到,當今世上還有著你等不顯山漏水的強者。”

黑袍人說道:“我說過你奈何不了我。”

千尺說道:“王侯是你的人?”

黑袍搖頭,回答道:“王侯是大法師的人,肖張才是我的人。”

千尺說道:“我要他死。”

“我不同意,肖張對我還有點用處,至少今日不能死。”

千尺笑道:“他曾經也是主宰境的強者,雖然重新踏上巔峰的幾率甚微,但這種人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再次出現奇跡。”

千尺意味深長說道:“你要我不殺他,這是我在養虎為患,還是你在養虎為患?”

“謝過國師。”黑袍開口說道:“這就不勞國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麵對千尺的挑撥,黑袍整張臉都隱藏在衣帽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千尺往南邊看了一眼,然後拿起杵在石磚上的九錫禪杖,轉身走下了城牆。

黑袍唇齒微張,一道氣旋裹著他的聲音,朝著十裏外的那座山上飄去。

書生化成一道殘影,朝著對麵的肖張衝去。

此刻他依靠羽林軍布陣的力量,讓自己的實力暫時達到了主宰境,雖然隻是初期,但也不是肖張可以匹敵。

書生依靠著境界的優勢,眨眼間便十餘掌落在肖張身體上。

肖張無法閃躲也無法招架,隻能任憑身體上出現的傷勢越來越重。

但於此同時,他體內的黑色霧氣瘋狂湧動,所過之處的傷口迅速愈合。

破壞與新生帶來的痛苦時刻存在,可這些比起他修煉黃泉法遭受的痛苦來說不值一提。

數個呼吸過去,肖張看似無法還手,但始終沒有受到致命的傷,而這短短的時間內四周的羽林軍已經開始出現敗績,畢竟麵對的敵人太多,不可能一直支撐下去。

這種級別的戰鬥,在場的其餘人都插不上手,賢一和許龍虎隻能抓緊這片刻的時間調整身體的狀態,他們知道無論書生與肖張這場戰鬥結局如何,他們隨後都要麵臨更多的敵人。

隻有仁生沒有將目光停留在山頂,而是透過層層的人群,看著遠處的城牆上。

肖張再次被擊飛,沿途撞斷了數顆古樹,嘴角流出了幾絲黑色的鮮血。

但是他抬手將血漬擦幹淨,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書生體內的力量在緩緩消逝,畢竟此時不是在金石城外的叢林中,沒有七百羽林軍布陣。

“嘿嘿。”肖張冷笑一聲,說道:“你在變弱。”

書生開口說道:“殺你已經足夠。”

肖張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說道:“是嗎?”(注一)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我打不死?”肖張抬手往身前一指,說道:“那讓我來打死你把。”

肖張修煉的這門功法名為黃泉法,已經在大陸上消失了數萬年,連千尺這等人物也一時無法認出。

肖張話音落下,書生便發現自己周圍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

水流咆哮聲震耳欲聾,一條望不見盡頭的大河從天而降,朝著他席卷而來。

這條河渾濁無比,水中翻滾著泥沙和數之不盡的白骨。

這是一條黃河。

黃河之水天上來。

書生站在山頂,麵對這條巨大的黃河顯得異常渺小。

而這個時候,他體內斷開的枷鎖重新鎖住,這便代表著他的境界跌落回了一念巔峰。

禍不單行!

書生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沒有十足信心能接下肖張的這一擊!

就在他準備好了身受重傷,甚至身死之時,他周圍的畫麵突然恢複如初。

肖張皺眉站在原地,賢一嘴中發出驚呼,許龍虎正朝著他這個方向衝過來。

一切如常,仿佛先前他看到的那條黃河隻是一場幻覺。

(注一:我真的很想把“是嗎”兩個字換成“你吹牛。”但是怕你們打我,我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