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見猶憐
天聖二十八年年初。
此時還是深冬，隨著長安方麵張貼出的一張告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南邊發生的那場災難。
平康縣內上下二十餘萬人皆命葬黃泉。
事情的真相還在秘密調查中，但已經隱隱將矛頭指向了天秦，頓時人人心中燃起了怒火，恨不得衝入雪原中將敵人全部殺光。
這是戰爭即將到來的征兆。
隨著當日鎮南軍在書生的帶領下進入了平康縣，及時的控製住了這場災難的蔓延。
十天之後，長安城內的援軍也成功抵達，同時帶來了五十萬民工。
這些人日夜勞累輪流做工，終於一道延伸開來足足有上千裏的城牆開始出現在世人眼中。
這種宏偉的工程不可能短時間的鑄成，但已經初具規模。
災難帶走了無數人的性命，也剝奪了這片土地的生機，而這道城牆的作用便是將整個平康縣都圍起來，讓遭受到的汙染不再擴散。
城牆的兩側分隔出了兩個世界，外麵的人不允許進去，裏麵的人要出來也會要求關押三日，確認一切正常後才能放行。
至於平康縣周圍的地方，也時時刻刻有醫師和軍隊在巡視，保證出現異常後能第一時間阻止。
在平康縣內某一座山林間。
賢一此刻正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顧不得自己平日刻意維持的沉穩形象。
在他腳下還有數具屍體，有感染者的也有野獸的，但無一例外都是流出的黑色膿血。
就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前，賢一一行人遭遇到了襲擊，敵人不僅速度和防禦難纏，人數還是他們的數倍。
這些人中當屬賢一實力最強大，其餘士兵甚至都不是修行者。在這種幫不到忙的情況下反而讓賢一的壓力陡增。
不過還好他沒負眾人所托，在雙方纏繞了許久後以賢一的勝利結束了這場戰鬥。
“隊長，我們的食物和水都不多了。”
賢一偏過頭，看著一位士兵，開口說道：“查查最近的補給站在哪，我們連夜趕過去。”
賢一手下有九人，算上他自己恰好是十人一個的隊伍。
像他們這樣的隊伍在平康縣內還有很多，為的便是將那些被感染的人或者動物全部殺幹淨，以免留後患。
而賢一口中所說的補給站，便是給他們補充物資的地方。因為這裏麵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棵草都有可能攜帶著劇毒，自然無人敢食用。
沒過多久，一位士兵放下手中的羊皮地圖，開口說道：“隊長，查清楚了，最近的補給站離我們有二十裏的距離，往東南方向一直走就能到達。”
即將落山的太陽斜斜掛在山頭，將他們的身影無限拉長，賢一點點頭，說道：“行，我們就去這裏。”
可就在他們即將動身之時，在他的耳中傳來幾道細微的響聲。
賢一怒喝一聲：“是誰！”
這道聲音很弱，聽上去就像一堆細沙在流動，也像是秋天的稻田裏吹過的一道晚風。
正因為太弱，讓賢一也懷疑是否出現了幻聽。
士兵們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不免得質疑說道：“隊長，你聽錯了吧，什麽都沒有。”
賢一皺了皺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目光落在了前方一簇雜草上。
這簇雜草隻有成人腦袋大小，生長在山下的岩石之上，除了有些枯黃以外絲毫不起眼。
按道理來說，賢一不應該懷疑此處才對，可他憑感覺告訴自己這個地方不對勁。
賢一緩緩上前，將這堆草給揭開。
或者不能說是揭開，因為他手輕輕一觸碰雜草便掉了下來。
在他麵前出現一個比酒碗大一些的洞，洞裏麵漆黑無比。
果然有問題。
幾位士兵看見了這一幕也立刻圍了上來，腰間的佩刀被抽出，警惕下一刻有可能撲出的一隻野獸。
數個呼吸過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這些人中唯有賢一實力最強，理所當然他的聽覺視覺也最靈敏。
他在洞穴裏的這片黑暗中，看見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有些暗淡，但毫無雜質。
賢一從懷中取出火折，依靠著微弱的光線將黑暗驅散。
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蜷縮在洞中，身上披著破爛的獸皮，渾身髒亂，麵黃肌瘦。
此時小女孩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恐懼，讓眾人沒由來的感到憐惜。
小女孩微微張嘴，一道怯懦的聲音響起。
“你們...不要吃我。”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慶幸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透過小女孩臉上的汙漬能看出她眉宇端正，特別是一雙眼睛明亮而惹人喜愛，想必長大了絕對是一位美人胚子。
若是她也被這場災難禍及，那也太慘了一些。
賢一努力讓自己表現出和善的一麵，柔聲說道：“你先出來，我們都是好人，不會吃你的。”
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搖搖頭，身體往洞穴內又縮進去了一些。
賢一見狀感覺胸口一陣疼痛，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了一下。
他令手下取來僅剩不多的食物，朝著洞穴內遞了過去。
“先吃點東西，別餓壞了身子。”
看小女孩的模樣已經多日沒有進食，真不知道是怎麽支撐到了現在，但恐怕她這次就算被救，事後也會大病一場。
這是賢一在平康縣內搜尋近一個月第一次遇見的幸存者，如此想來，他們先前遭遇到的感染者和猛獸襲擊也跟這事有關。
小女孩始終保持警惕，但沒有抵擋住食物的**，接過賢一手中的一塊肉幹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吃，別噎著。”
片刻過後，半斤重的肉幹被她全部吞入了肚中，忍不住打了個嗝。
林中士兵們爽朗的笑聲響起，賢一搖搖頭，遞過去了一個水壺。
半壺水也被喝下，小女孩終於放鬆了一些戒備，開始仔細打量起麵前的這個和尚。
賢一今年恰好是十八歲，比起下山時臉上的稚氣要少了許多，但眉目依舊清秀。
自古以來便以一句話叫做相由心生，那不得不說他是一個能讓人感到親近的和尚。
賢一看著小女孩吃飽喝足，開口說道：“你先出來吧，我帶你去找你家人。”
小女孩眼神一暗，小聲說道：“爹爹已經死了。”
賢一心中響起一道歎息，開口說道：“你爹爹在天之靈，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咬咬嘴唇，點了點頭說道：“是，爹爹說了我要活下去。”
賢一說道：“跟我走，好嗎？”
小女孩說道：“那你能幫我爹爹報仇嗎？”
賢一說道：“可以。”
小女孩原本蒼白的臉色恢複了一些紅潤，將腦袋探出了洞穴。
“你是和尚，說話要算數。”
賢一唯恐小女孩身子支持不穩摔在地上，連忙接住她露在了自己的懷裏。
賢一開口說道：“你放心，出家人不打誑言。”
小女孩笑了笑，緊接著身心得到了放鬆，兩眼一閉昏迷了過去。
賢一揉了揉她的腦袋，一股溫暖而柔和的氣息沒入了她的體內。
賢一轉身，對著那幾位士兵說道：“我們立刻動身，她現在身體非常虛弱，需要救治。”
其中一位士兵明顯很開心，同時也替這位小女孩感到慶幸，若不是在臨走前被賢一發現了細微的動靜，恐怕用不了多久她便會死在山洞中。
這位士兵用手中的長刀劈開攔路了幾根荊棘，說道：“好，我來開路。”
可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異變陡生。
“小心！”
賢一最先發現了一道黑影從林間竄出，但根本來不及阻止。
而這位士兵隻感受到持刀的右手突然多出一股劇烈的疼痛，便徹底沒了知覺。
疼痛還在，沒知覺是察覺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
他偏過頭，看見自己肩膀處多出了一個碗大的缺口。
賢一目呲欲裂，待那道黑影停下身形出現在數十丈開外的時候，嘴中已經叼著一根還在滴血的胳膊。
一隻有成人大小的老鼠出現在視線之中。
噬山鼠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妖獸，渾身皮毛雪白，是極佳的製衣原料。
它成年後能輕易擁有強大的實力，若是轉換成人類修行者的境界那便是通脈境。
噬山鼠兩排獠牙極其鋒利，能輕易斬斷金石，但它性情懦弱，一有風吹草動便鑽入了土中，除非是一念境的強者動用神識，否則很難捕捉。
很難捕捉但不等於沒有辦法捕捉，賢一上次在長安的天下商會裏還見過幾隻，但都是死物。
因為這種妖獸渾身上下最珍貴的不是皮毛，而是它渾身上下的骨骼和體內的妖丹。
噬山鼠不喜食草，亦不喜食肉，隻食用山林間的各種岩石，越是罕見珍貴的它便越喜歡，依靠著特殊的體質來從這些石頭中攝取能量。
也正是這一點，讓它渾身上下的皮膚都無比堅硬，骨骼能用來製作強大的武器，一般的修行者連它的防禦都無法破開。
不用想也知道，這隻噬山鼠開始主動攻擊人類，而且撕咬下了一根手臂後快速吞食，造成這一點的原因是它也已經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