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黑色蓮花

王河山浮於空中,白皙修長的五指安靜的垂在身側,但卻在這外表下潛伏著如此恐怖的威能。

一掌劈下,黑棋上出現一條劃紋,便是這棋中世界的天都被劈開。

可還遠不隻這樣,那道晨光便是他的刀泛出的寒光,劈在這座大山上,便出現了一條無比巨大的裂縫。

裂縫不知深多少丈,往下望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如同嗜血的深淵張開了巨口。

其餘三人都在看著他,但神色不一。

黑袍凝重,鐵金剛猶有懼意,千尺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師兄,你不應該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在接下來的幾年後大南便會重新發動戰爭,將帶領百萬鐵騎殺入雪原,將天秦餘孽徹底消滅幹淨。

這樣的一場注定載入史冊的驚世大戰就是一道血腥的漩渦,動輒就是成千上萬人死亡。

除了頂尖的強者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會在這道漩渦中顯得無比脆弱,每天都會有不知道多少生離死別上演。

千尺就是這種強者,一舉一動都能夠影響大局,足以決定這場戰爭的成敗。

但是他剩餘的壽命已經不多,他自己很清楚,大法師也很清楚,所以才會以黑白境界中的黑棋布下這一道局,意圖加速他的死亡。

對於大南來說,千尺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所以王河山救千尺,可千尺說他不該來,那是因為來了會有更加無法承受的後果。

能比千尺的性命更重要,那隻能是天下蒼生。

隻要是經曆過百年前的那場大戰,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事情,尤其是天秦人,直到現在還世代口口相傳。

他們傳的是有一個人,有多麽危險,有多麽恐怖,間接的殺死了他們多少族人。

在他們堅定不移的信念中,一旦遇見了這個人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就算犧牲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這個人叫道藏,是除了國師以外,天下信徒心中最尊敬,地位最高的存在。

道藏這個稱呼的由來,是因為三千道藏這四個字。

他是當今天底下公認的學識第一,智慧第一,算計第一,兩國在交戰中一次次證明了這個稱號的真實性,連在天秦地位至高無上的大法師,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麵不是對手。

那場大戰中,至少有一半的天秦人是因為道藏而死。

他們都很想殺他。

道藏很好殺,因為他是一位徹底不會修行的凡人,又是年邁之軀,恐怕一個初步跨入修行界大門的煉體境,都能一掌將他拍死。

但他也很不好殺,因為從百年前的那場大戰結束後,道藏自責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便立誓餘生不跨出道明寺大門,從此青燈古佛相伴,以贖罪孽。

而王河山對外宣稱一直在寺裏潛心修行,事實上除了南陽郡他不得不去了一次以外,也真的是沒有離開過一步。

和尚殺人,到底是犯了戒還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這個問題很難得出答案。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哪怕是大法師親至,也不可能奪走道藏的性命。

聽到千尺的這句話後,王河山臉上的神色沒有波動,僅僅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自有安排。”

千尺皺眉,說道:“大法師既然出手,怎麽會沒有考慮到後寺的那些長老,恐怕攔不住。”

“上不了山。”王河山看著黑袍和鐵金剛,說道:“張逸已經領羽林軍去了。”

千尺接著說道:“照這樣來看那應該沒問題,就恐怕會有變故。”

似乎是王河山不喜吹在身上的風沙,他便揮了揮手,就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自石台上升起,將空中的四人盡數籠罩在內。

王河山雙眼中僅剩的一些情緒也盡數消失,仿佛是一潭平靜至極的死水,讓人發自心底的感到刺痛的寒冷。

待他做完這些以後,才開口說道:“棋子裏麵的時間過的快,將他們殺了再趕回去,有變故也來得及。”

從破曉那時起直到現在,永夜一般的天空終於徹底迎來了白晝。

天亮的很快,上一刻還是清晨,一個呼吸的時間過去,便又是正午。

天上沒有高懸的烈陽,沒有飛鳥,隻有幾朵無比純白的浮雲。

話音落下,王河山便抬起了手,伸向天空。

從黑袍的這個方向看過去,像是那隻修長的手掌要將那朵雲摘下來。

然後王河山就真的將那朵雲摘了下來。

雲很大,穿透過那道屏障,被王河山托在手中。

這幅畫麵看上去很不協調。

可王河山此刻,仿佛是托著一座山脈的天神。

他將手中的雲砸向了黑袍。

白雲輕若無物,可在朝著黑袍靠近時帶起了無數道勁風,比同樣大小的山脈不知道要重上多少倍,連同周圍的空間都無法承受這道力量,開始在紛紛塌陷。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看上去無比詭異。

黑袍感覺到了從所未有過的危機,知道自己若是無法遮擋下王河山這一招,恐怕體內的黑霧都來不及修複傷勢,便會當即身死!

黑袍張開手臂,剛到來的白晝又暗了下來,再次進入了黑夜。

黑白二色同時出現在天空上,在交界處兩種顏色像是兩支龐大的軍隊,又像是生死相見的仇敵,在互相吞噬和相殺。

交界處是一條線,線的那頭是白色,代表光明,便是王河山。

線的這頭是黑色,代表永遠沉寂的黑暗,便是黑袍。

黑袍張開手,他背後比濃墨還要黑的夜色猶如聽到了他的呼喚,射下了一道光束。

光束在遠處的時候很難看清,而且看上去很小很細,雖然看上去是這樣,可石台上方的幾人都感覺到了濃鬱的死氣。

死氣中,無數冤魂在嘶吼和咆哮,仿佛接下來會從裏麵伸出一雙手,將王河山生生拖入深淵中。

靠近時,才發現這真的是一道圓形的巨大深淵,連同望去的目光都被吞噬。

黑色的光束眨眼間便從天而降,斜直朝著座白色的大山撞了上去。

就在相撞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山頂石台上出現無數的如蛛網的裂紋,緊接著又盡數化成了如塵埃般的粉末。

山腳下的黃沙同一時間被全部高高震起,露出了埋藏在下方不知多少年的岩石,從高空中望去,整片大地都猶如鋪上了一層朦朧,遮擋住視線。

鐵金剛覺得雙耳下的臉頰有些溫熱,連忙伸手去擦拭,再看手背上已經沾滿了鮮紅的血跡,竟然是被這道驚天般的碰撞聲給震破了耳膜。

耳中的轟鳴聲還在繼續,直到數息後才開始逐漸緩減。

白雲和光束都已經化成了虛無。

鐵金剛剛鬆了一口氣,抬頭恰好看見一道黑影朝著石台上墜了下去。

山頂石台或許已經不能稱作石台,鐵金剛看著這幅畫麵,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來了白麵。

白麵是一種用小麥研碎後的粉末,隻要半斤就能做好幾個臉大的饅頭,趁著熱吃的話咬下去又香又軟。

但是雪城在北方的雪原上,根本不可能種植小麥,大多數的時候鐵金剛和那些尋常的天秦人一樣,都是靠著吃海魚來填飽肚子,早就吃膩吃到要吐。

鐵金剛很喜歡吃饅頭,所以他看見現在在山頂上的那層石台化成的粉末跟用白麵鋪成一樣,便一時間忘了動作。

黑袍墜了下去,重重地摔進了那層粉末中。

同時,無數地鮮紅的血珠也落在了上麵,尤其顯眼。

再看王河山仍然懸浮在空中,不愧為道明寺的大長老,不僅能在大法師與采藥人的聯手中不落下風,還一招擊退黑袍,僅僅是臉色蒼白了一些。

黑袍躺在地麵上沒有動彈。

他一直罩在頭上的黑色衣帽也落下來了一些,可依舊沒有露出掩藏在下方的麵容,隻能看見一片模糊的黑霧,遮擋住了視線。

就在這個時候,千尺化成了一道虛影,又像是一根利箭,筆直朝著黑袍射去。

鐵金剛還沒發出驚呼,更不用說上前阻攔,千尺便已經離黑袍不過三尺,隻要伸手便能將黑袍的心髒拍成粉碎。

鐵金剛來不及救援,大法師突然出現也來不及,就算佛祖重現人間也沒有辦法。

可是在這時,黑袍睜開了眼。

睜開眼,便是醒了過來,便能自救。

在之前的雙方交手中,很明顯黑袍落於下風,可他居然是在前後不過一息的時間,憑借著強大的恢複能力,抗下了王河山的這一擊。

但他沒有躲避千尺拍下來的手掌,也沒有防禦,反而垂在右側的手掌上翻,掌心浮現了一朵純黑色的蓮花。

這朵蓮花似夢似幻,如同真實存在,又仿佛隻是一道虛影。

蓮花最開始隻是一朵花苞,但它正在迅速的旋轉,若是將速度放緩下來,便能看見它每旋轉一分便會有一瓣花開,同時張開的花瓣周圍的空間如碎境般崩塌。

黑色的蓮花吞噬著四周的光線,連同千尺望過去的目光都感覺受到了拉扯,要讓他不可控製的沉迷進去。

千尺微微眯著眼,重瞳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