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吹曲,邀飲一杯酒

進了道明寺便是信徒求佛拜佛的大殿,後麵是尋常僧人的住處和食堂,再往內走便能看到大堂和藏經閣與藏書閣。

這些隻是道明寺的前寺,大多數的地方都允許遊客參觀,但真正意義配得上聖地二字的不在於此。

內寺在天下信徒的眼中是一個神秘的地方,隻有得到了道藏的允許才能有人進入,裏麵住著的是一些潛心修行的長老和這一代的幾位弟子。

之所以神秘,是因為裏麵的模樣被一堵高牆擋住,唯一的通道就是一條長廊。

這條長廊很普通,兩側隨意種著幾株花草,除了數不清的陳年舊木頭以外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但凡是能抬腳踏上去的都無不視為一種榮耀。

要知道,當今的皇帝陛下南宮天聖,都沒有機會走進內寺,就算每次參加孟蘭節或者上山燒香,都是在大堂被接待。

這條路並不長,蘇先生腋下夾著蘇怡,很快便走到了盡頭。

邁過去,四周的景色突然轉變,可並不能讓人眼前一亮。

說實話,每個第一次進內寺的人都會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說不定還會揉揉眼睛,使勁抬手扇著自己的耳光,懷疑是在做一場夢。

因為內寺實在太破了。

或者說太簡單了,簡單到讓人失望。

道明山很大,所以道明寺的地方也很開闊,而內寺便是在一處十分寬闊的空地上,建起來許多做簡陋的茅屋。

這些茅屋加起來,就是傳聞中的內寺。

蘇先生的腳步沒有放緩,但每次落下的時候輕了許多,像是唯恐驚擾了神聖。

他知道這些茅屋很普通,但因為其中住著的那些人,而每一間都變得不普通起來。

片刻的時間,他停了下來。

在他的左右兩側,各有一片菜園,不同的是右手旁的種滿了各種奇異的花草,而左手旁內空無一物,連上麵的土壤都已經變得嚴實,如一塊尋常長著雜草的空地。

他沒有看身前的那間屋子,而是將蘇怡放下,朝著左邊空地上走去。

蘇先生要去的地方有一塊岩石,足足有成人腰高,木桌大小。

“嘿,這也太顯眼了一點。”蘇先生喃喃自語,說道。

蘇怡也沒有先前那麽恐懼,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踩在泥地上的布鞋,小聲說道:“大長老很凶的,”

這個時候一隻肥胖的花豬從房屋內鑽了出來,看了來人一眼後又連忙後退,可還來不及躲進屋中,便趴在地上搖晃那根發卷的豬尾巴。

蘇先生是何等眼力,自然一眼看清了大花身上的肥肉都在因為恐懼而顫抖,又偏偏要強行做出一副討好的模樣,不禁發笑。

“你倒是不容易,在這種清苦廟裏還能養這麽肥。”

說完後他便不再理睬,手掌覆在石麵上,沒見他怎麽用力,胳膊上也沒有強壯的肌肉或者青筋隆起,岩石便緩緩朝著一旁推移,露出了一個漆黑的孔洞。

這個洞不大,但很深,剛好能容的下成人的體形鑽進去。

蘇先生長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閉著眼睛似乎極為享受。

“我就說容易找,王河山這種迂腐的老和尚,哪能想出來什麽藏東西的好地方。”說完後他便揮手示意,喊道:“小蘇怡,快過來。”

大花看著眼前的兩人,欲望終於戰勝了出自本能的恐懼,也連忙跑了過去。

與蘇先生的猜測相同,王河山的住處前的空地下,便是藏酒的酒窖,除了進來的時候要從洞口直接跳下來以外,和尋常人藏酒的地方並無不同。

兩人落地,酒窖內一片漆黑,但沒有人說話,直到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鼾叫。

蘇怡不說話是因為在陌生人麵前不喜多言,而蘇先生不說話是因為他將酒窖內的場景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又驚又喜。

在這種剛下過雨後不久的天氣,原本就幹燥陰涼的地方,更加讓人覺得寒冷。

可蘇先生眼神炙熱,內心也炙熱,仿佛有一團足以焚原的大火在燃燒。

他數了數,麵前有二十一個酒壇。

這些酒壇很大,每一個都接近有成人環抱粗,那些讓他沉醉的醇香便是從這裏麵發出來的。

“柯小樹啊柯小樹,一把年紀了都這麽不老實,這哪裏是柯白梅贈給王河山的酒,分明就是所有的白梅笑都藏在了這裏。”

說完後他便上前拍開一壇封泥,手指沾了些酒後放在舌尖舔了一下。

他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世外高人的風範,分明就是一個貪財的小偷得到了一筆巨款,還沒有從幸福和喜悅中緩過神來,舍不得大吃大喝,隻拿了一個銅板去買兩個饅頭用作充饑。

蘇怡隻能看見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師兄做了什麽丟人的事。

“好多年了,就是這個味道,一點都沒有變。”蘇先生感慨,但又立即神色一變,將拍下的封泥重新歸位,閉合處看不出一點縫隙。

“不行不行,這等美酒空腹喝,又沒有下酒菜,簡直是暴殄天物。”說完後隻見沉重的酒壇憑空懸浮,朝著洞外飄去。

蘇怡看著這一幕,心中十分不解,卻又沒有發問。

“走,師兄帶你去長安城裏吃最好吃的菜。”

說完後他摟著蘇怡,兩人同時消失在酒窖內,隻剩下驚慌失措的大花,在原地不停的來回轉圈。

天下美味佳肴何止八千道,每個人的口味不相同,自然喜好不一。

可若是問食客,他們最向往的地方是何處,除了某些狂熱的佛教信徒外,答案都會指向長安城的中央。

那裏有一座宮殿,住著皇帝陛下和身份同樣尊貴的國師。

因為禦膳房內什麽樣口味的美味都有,並且這裏聚集的天下名廚,任何一道菜都指不出毛病,是那些美食家所向往的極樂之地。

蘇先生很趕時間,於是他一步邁出,落腳時已經出現在了天明宮內。

一國之主是再清廉,他的禦書房也是尋常人家仿佛的幾倍大小。

皇帝陛下正端坐在書桌旁,桌上放著一些批過的奏折,還有一壺熱茶。

他的身前沒有筆墨,也沒有宮女和皇後娘娘陪伴,故而這個時候禦書房顯得有些空曠冷清。

下一刻,蘇先生一手環抱酒壇,一手摟著蘇怡,出現在了房間內。

南宮天聖端茶杯的手輕輕晃動了一下,看著來人神色大驚,又瞬間恢複了鎮靜,說道:“你是何人。”

他似乎不恐慌,僅僅有些不悅來人擾了他半夜的清寧,兩道眉毛微微皺在一起。

暫且不論昏庸開明,可所有見過南宮天聖的人都不得不承認,如今大南這位皇帝陛下雖說已經年過半百,但相貌依舊看上去十分俊朗,還有一股這個年紀特有的魅力。

“我是一個吹簫的,但現在沒有心情給陛下演奏,隻想借幾樣東西。”蘇先生說道。

南宮天聖問道:“什麽東西?”

蘇先生拍了拍身側的酒壇,說道:“我有好酒,所以想到陛下這討要一些下酒菜,不知可行?”

“這道無妨,朕賜你就是。”

可來人說的很清楚,是幾樣東西,而不僅僅是幾道菜。

於是南宮天聖接著問道:“還要借什麽?”

蘇先生笑了笑,順手摸著蘇怡的頭頂,開口說道:“小蘇怡年紀還太小,喝不了多少酒。我今天心情好,也請陛下一塊喝,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南宮天聖舉起茶杯,說道:“半夜喝酒容易傷身,我這有上等貢茶,不如你我二人改為喝茶如何?”

若是在尋常的故事中,皇帝陛下的禦書房內突然出現了一位陌生人要請自己喝酒,第一反應恐怕會覺得此人是個瘋子,然後扯開喉嚨大喊護駕。

可是南宮天聖在短暫的受驚後表現的無比震驚,甚至與來人平靜交談,又邀人做客,仿佛是不見多年的老友一般。

蘇先生搖頭,說道:“我都說了我的是好酒,喝上一口少活十年都無妨,哪會怕它什麽傷身不傷身。”

南宮天聖挑眉,開口問道:“好酒?有多好?”

蘇先生說道:“當然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酒,你雖然是皇上,但絕對沒喝過。”

南宮天聖不解,接著問道:“天底下還有我沒喝過的酒,你為何能如此肯定?”

蘇先生沉吟,片刻後說道:“你跟那酒主人不熟,或者說你沒這口福。”

聽到這話後南宮天聖倒也沒動怒,反而大笑兩聲,說道:“好一個沒口福,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此時此刻蘇怡哪裏還管的上這個師兄熟悉不熟悉,早已經躲在蘇先生身後,緊緊拽著他的袖口,聽到這兩聲大笑後連探出來的腦袋也縮了回去。

蘇先生乃何等高手,自然沒有半點懼意,反而極為認真點了點頭,臉上又有些不耐,說道:“還請陛下吩咐下去讓廚子們幹活,我性子急躁等不了多長時間。”

南宮天聖放下茶杯朝門外走去,抬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