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又如何

次日清晨,賢一早早的起了床,看著許龍虎還在睡的正香沒有叫醒。

出了院子,在旁邊的鋪子裏就著大餅喝了一碗熱乎的牛肉湯大呼過癮,吃飽喝足後順著巷子閑逛,走走停停不知不覺早已出了東三十九巷,大歎長安果然繁華的時候抬頭看著前方高百丈兩旁望不到邊際的城牆才知道自己迷路了。

迷路了自然要問路,賢一看著前方一大群人聚在一群不停的議論不由得感到好奇,然後走了上去。

看著前方一大群光頭,男女老少皆有,再拂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邊感慨第一次見到女和尚一邊覺得好是親切,靠近了才發現都是在指著城牆旁的告示上不停議論,於是也湊了個熱鬧擠了過去。

隻見黃底黑字寥寫數行,最下方用紅底印章蓋著道明寺三個大字。

“來年開春二月十五,內寺收徒三人。”

大南民風彪悍,雖然不至於對佛門聖地做出大不敬之事,但膽敢議論上一兩句的大有人在。

這個和尚說:“道明寺常年的規例不是十年開一次內院收徒?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離上次才過去五年?”

另一個和尚說:“這有什麽,道藏大師的意圖豈是你我二人能揣測?開內寺對於我等乃是大好之事!”

又有一個和尚插嘴說:“大好之事?關你何事?你能進?”

先前那個和尚:“怎麽著?你想打架?”說完就欲捋起袖子。

插嘴的和尚心想我會怕你?大呼一聲:“你要戰我便戰!”

賢一知道問路是問不成了,退出了和尚群,心裏想著一群出家人怎能如此粗魯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一副地痞流氓模樣哪裏是出家人!簡直是假和尚!

賢一向旁邊賣青菜的老奶奶問了路順便買了幾根黃瓜,邊走邊吃邊想著道明寺收徒的事情。

道明寺他自然是知道也自然想去,隻是明顯自己那師傅是個歸隱山林的低調高手,高手都有著自己的尊嚴和原則問題,自己這般一下山便拜入了他人門下,師傅老人家會不會不開心?

賢一自然沒有考慮自己能不能進內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這般天才都不能進?這種瞎眼了般的佛門聖地會讓我很失望!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等回到三十九巷院子裏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正巧遇到許龍虎從自己的房子裏出來一副剛睜開眼的模樣,他看著賢一說道:“早。”

賢一心想都到了吃午飯的時辰了還早個屁,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般能睡?

許龍虎走了過來,搶掉了賢一手裏的半截黃瓜,咬了一口口齒不清問道:“你是從外麵回來?出去吃好吃的怎麽能不帶上我?”

賢一在心裏暗自說道你早上一副雷打不動的死豬模樣我能叫醒?開口說道:“我去東城門了。”

許龍虎將黃瓜一大口咽下,也不管沒有洗臉漱口的事,接著問道:“去東城門幹嘛?有青樓?”不待賢一反駁接著說道:“不是我說你,一個出家人去青樓影響也太壞了點。”

賢一哪裏有和許龍虎打趣的意思,直接說道:“道明寺明年開春收徒,我想去,但是你知道的我有師傅了,不知道怎麽辦。”

許龍虎聽完大呼這算什麽問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道明寺是什麽,但正所謂學術無界限,況且你師傅老人家又不知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賢一一聽覺得好有道理,好一個學術無界限,解決了先前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不由大樂,說道:“說的極有理!你快快洗漱,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冬日自然寒冷,雖說煉體境巔峰自然不懼,但感受著門外吹來的冷風,喝上一碗熱乎的牛骨湯,連心情都會變得美麗起來。

用完午飯後賢一回了自己的房間,和平日裏無事時一樣極有耐心的盤腿打坐,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終究還是希望能在開寺收徒之前能邁進通脈境。

也許是因為年少時修煉數十年師傅才讓自己到了煉體境,所以賢一一直對修行有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渴望和期待,他想知道到了更高深的境界又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色。

長安城很大,城中央的那座建築也很大。

那是宮殿,是一群宮殿。宮殿裏住著宮女太監,住著禦醫禦廚,住著嬪妃皇後,住著陛下還有國師。

但這些都是陛下的宮殿。

這些宮殿裏最大的是永明宮,那是陛下的住處。永明宮旁還有一宮殿和永明宮差不多一半大小並排而立,正是大南國師千尺大師的住處天和宮。

一清早國師大人便知道了昨夜道明寺裏發生的,知道自己二師兄回來了他很是開心,又想到師侄的徒弟也是師兄的徒弟這些事,他臉上的笑容把鬆皺的皮膚擠壓到一起像一朵焉了的**。

國師大人一聲令下,無數的宮女奴才廚子開始忙碌,開始著手準備家宴。

雖然師兄沒有告知自己要來,而且這家宴的豐盛程度也絲毫不像家宴,但國師大人早早的就坐在了次席,品著千金難求一壺的白梅笑耐心等待師兄的到來。

白梅笑是一種酒。為何稱為白梅笑?

了解道明寺二長老柯白梅的人都知道,白梅大師一身佛道修為高深卻從不忌酒肉,甚至是世間一等一的愛酒之人,一生品美酒無數眼光何其高。

在當年遊曆天下的時候柯白梅在一老丈人家嚐到了當時還毫無名聲的白梅笑,白梅大師大呼此乃絕世美酒,閉眼回味臉上笑開了花。

一向老丈人打聽才知道他逝去的妻子也是個十分愛酒之人,但是生前老丈人十分不喜妻子喝酒,等愛妻離去後才十分後悔,從此餘生化作了一位釀酒人,每釀出一壺美酒都會請黃泉之下的愛妻第一個品嚐,然後自己也攜一酒壺在墳前喝的爛醉。

再過沒多久老丈人也去世了,臨前給柯白梅留下了一窖美酒,柯白梅將老丈人和其愛妻葬在一起後陪兩人喝了一天一夜,隨後帶著美酒回了道明寺。

從此道明寺的白梅笑聞名天下,因為世間喝一壺便少一壺,而柯白梅這種人物自然不是看重世間金錢之人,所以這白梅笑何止是千金難求!

千尺坐在椅子上,閉眼眼睛小口抿著酒,也不理會滿桌的菜肴,隻是時不時扔一顆油炸蘸糖的花生米粒進嘴裏,嘴一張一嚼滿口香。

花生米果然是最好配美酒。

快到了正午時分,酒喝了半壺,眯著眼像是已經睡著。

千尺緩緩睜開了眼。

渾濁的雙眼一瞬間恢複了清明,兩隻眼亮的讓人發顫,像是黑夜裏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像是推開了迷霧看到了隱藏著的高山。

當雙眼變得不再渾濁,赫然發現他兩隻眼都是重瞳!

清明隻是一刹那,就像用刀斬開了濃霧,片刻後又馬上重歸於一體。等千尺的眼完全睜開,兩眼恢複了先前那般模樣,就像一個年邁將死的老人。

千尺看見了來人。

進了天和宮的是一老者,也是一個和尚,白眉隨風而動身高七尺,正是柯白梅!

柯白梅看著前方坐在次席的千尺,點頭而笑,說道:“還是師弟你了解我,這些年吃慣了清淡還是不如這一桌美食來的惹人喜愛。”

千尺引柯白梅坐到了主席,說道:“師弟我自然了解你,想當年師傅門下眾多弟子也唯有你我二人關係最是好,說來我這喝酒吃肉的本事可都是跟師兄你學的。”

回想著當年的往事,柯白梅哈哈大笑,說道:“那時候每次大師兄知道了我們都免不得挨頓棍子抄幾晚經書,都要苦好長一段時間。”

千尺起身給柯白梅倒酒,濃鬱的酒香順著酒壺飄出,柯白梅笑的更開心。

“白梅笑啊白梅笑,真是好生懷念。”端起酒杯仔細了聞了聞:“真是香啊...”隨後舉杯跟千尺碰杯一口飲盡。

喝酒自然要吃菜,柯白梅夾起桌上一塊蠔油牛柳放進嘴了,滿足的長歎一聲說道:“雖說美酒配美食乃樂事,但今日的菜樣也著實太多了點。”

千尺說道:“師兄這是說的何話?你我師兄弟二人算起來已經十六年沒見,自然要好生招待。”然後千尺又想到了那個極有意思的事兒,話鋒一轉說道:“聽聞小師侄也要進寺裏?”

天和宮旁有一座宮殿,站在外映入眼簾的是兩扇朱紅色大門,門頂上掛著一塊黑底牌匾,四周鑲著金邊,上刻著三個醒目的金字。

正是永明宮!

跨門而入,隻見內有金柱十二根,每根柱上雕刻著一條神龍,金鱗金甲極其逼真,似欲騰空飛去。

抬頭望金頂,鑲嵌無數顆嬰兒拳般大夜明珠,散發著乳白色的淡光不刺眼又惹人喜愛。

再往裏走去,遇一玉石台階,台階往上有一純金龍椅,椅上坐有一中年男子。

男子一頭黑亮垂直的發,劍眉斜飛英挺,黑眸細長蘊藏著銳利,削薄的唇微抿,輪廓菱角分明,身材高大修長卻不粗獷。

看這幅英俊模樣,誰人能想到這正是大南國年過半百的皇帝陛下南宮天聖!

聽著下方侍奉陛下多年的樹公公的稟報,南宮天聖笑道:“二長老回來了你怎不去相見?還陪在朕這作甚?”

樹公公彎著的腰彎的更低,連忙驚恐說道:“奴才不敢。”

南宮天聖搖頭,道:“樹公公,你服侍朕多久了?若朕沒記錯的話可是四十年?”

樹公公連忙說道:“回陛下,自陛下十六歲被先皇立為太子起,至今是整整四十年。”

南宮天聖緩緩點頭說道:“你服侍朕多年,朕自然會記得你的好,你去見你兄長我哪會怪罪。”然後揮手說道:“去吧,等二長老從天和宮出來後請他過來與朕一敘。”

兄長?!

世人誰能知,服侍了陛下四十年的深宮老太監頭居然是道明宮二長老柯白梅的弟弟?世上自然隻有數人能知道這個秘密,而所謂的樹公公,正是和柯白梅同父異母從小長大的兄弟柯小樹!

樹公公點頭領旨,退出了永明宮。

出了永明宮好遠,漸向天和宮走去。

兄弟二人不能相認自然是痛苦,但柯小樹緊皺的眉頭卻不是因為此事。

今天宮裏的太監宮女們都知道樹公公今日走路很匆忙,低著頭一副焦急的模樣也不知道宮裏又發生了什麽大事。

大事,這當然是大事!

因為陛下先前說,請二長老過來一敘。

這句話有問題嗎?有很大問題!

因為樹公公是宮裏的老人,自然知道多年前的事。

三十多年前,先皇還沒有駕崩的時候,陛下雖然已是太子,但皇子眾多皆是爭奪那把龍椅,而且當時陛下的能力心計各方麵都不出色,全依靠著先皇的寵愛才在年幼時立了個太子,而後來皇子們一個比一個光彩奪目,甚至當時許多大臣們都在猜測會是哪位皇子取代他的太子之位。

而在這太子位置都即將保不住的時候,陛下還犯了個大錯!竟是和先皇極其寵愛的一位妃子私通!先皇極重禮儀之道,怎能會允許有如此亂了倫理之事,當下便處死了那位妃子並連陛下也拖到了午門前即將問斬!

事情的最後是二長老出了麵極力阻攔保下了陛下一條命,而在這眾人都以為就算能活下來也肯定太子位置不保的時候,二長老又進了宮和先皇秉燈夜談一整晚,而後先皇自此沒有提過廢太子之事,直至二十六年前駕鶴西遊歸去,陛下便安穩的坐上了這把龍椅。

到底那夜二長老對先皇說了什麽?竟讓一位極重視史冊記載的人間帝王能不理會旁人的議論不廢太子?

柯小樹雖然不知道那一夜二長老和先皇的談話內容,可那自此之後南宮天聖待柯白梅一直如敬師長一般,而這次柯白梅離去十六年回了長安,以陛下以往的性子定會前去拜見,萬萬不是讓自己去將二長老請來!

雖說讓一位人間帝王去拜見一位寺裏老和尚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柯小樹認為,陛下萬萬不是在乎史冊評價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在他看來,不去拜見才是不可思議!

柯小樹在宮裏兜兜轉轉,來到了天和宮前,也不用稟報,徑直走了進去。

看見千尺和柯白梅正在飲酒就食,低頭行了一禮。

千尺揮手讓眾奴才宮女退下。

柯白梅起身相迎。

千尺含笑打趣說道:“見兄長回了京也不必如此著急。”

柯白梅看著自家弟弟,兄弟相處多年自然知道柯小樹不是因為自己回京才這般模樣,說道:“都是兩百多歲的人了,怎麽還這般著急模樣。”阻止了柯小樹要開口,接著說道:“莫慌,想必你也還沒吃過飯,坐下來邊吃邊說。”

柯小樹無奈隻能坐下,但哪裏有心情用食,隨意吃了幾口菜便放下筷子將先前的事和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千尺喝酒吃菜,沒有說話。

柯白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道:“就這事?”

柯小樹連忙說道:“陛下已經開始不相信您不相信道明寺了!”

柯白梅搖頭,夾了筷小菜送進嘴,說道:“那又如何?”

柯小樹著急說道:“那又如何?陛下已經不是當年那位敬你如師長的青年了!他現在是人間帝王,而這位帝王的心裏和道明寺已經有了一條裂縫!國將不寧啊!”

“人間帝王?”柯白梅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說道:“那又能怎樣。”

柯白梅扭過頭來盯著柯小樹,說道:“你要知道,一日不成主宰一日便為螻蟻,更何況他隻是個不能修行的凡人怎能值我如此警惕?小樹,你道心偏了。”

柯小樹望著自己的兄長,沒有出聲。

千尺端起酒杯,笑著對柯小樹道:“師兄回京是大喜事,說這些作甚?來,喝酒。”

柯小樹沒有舉杯,沉默良久後抬頭,對柯白梅行一禮。

“兄長教訓的是。”然後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午後,柯白梅吃完了酒食向千尺告別,隨後出了天和宮,跟著柯小樹一起到了永明宮。

進了門,一眼便望見欲起身行禮的南宮天聖。

進了門才欲行禮,便是不想行禮。

柯白梅率先低頭,屈身說道:“道明寺柯白梅,拜見陛下。”

黑色的幕布蓋住了遼闊無垠的天空,點點繁星在夜空中偶爾的閃爍,像是夏日裏泛著陽光的一灣淺河。

東三十九巷雖然不是什麽十分熱鬧的繁華地帶,但終究是長安城,天色已晚但還能看見路上依稀有行人在逛著。

許龍虎中午十分才睡醒,到了晚上自然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用完晚飯後一個人跑了出去,留下賢一坐在屋子裏閉目打坐。

待許龍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衝向了賢一屋內打斷了賢一的打坐興奮的說著晚上看見的各種好玩事。

說了出門時遇到街尾的早餐店老板娘在和老板吵架鬧著要上吊,說了路過東三十五巷花橋遇到的兩個漂亮姑娘,又說了三十巷新裝修的酒館,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二兩碎銀。

許龍虎說道:“三十巷和二十九巷的岔路口今日有人上決鬥台了,我看著台下的人賭的開心,結果沒忍受住忽悠自己也賭了半兩銀子,結果那個小個子給贏了!”然後開始興奮的講起小個子遇到大漢的欺壓奮起反抗上了決鬥台反敗為勝的一些事。

賢一聽著許龍虎自顧自講的一些好玩的事老早就快困的睡著,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你看我好欺負嗎?”

許龍虎嚇得蒙的後退,連忙說著我可打不過你。

賢一改變了一下說辭,繼續說道:“我,看上去,好欺負嗎?”

許龍虎再退一步,看著賢一這幅模樣心想著小和尚又是發什麽神經,著急解釋道:“我可沒有欺負你!連想都沒想過!”

賢一大怒,心想你這傻子怎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呢,說道:“我是說我!看上去!我這容貌!我這體格!外人看上去!是不是容易欺負!”

許龍虎心裏暗自說道,你要不是看上去容易欺負我當初會從草裏蹦出來搶你的錢?但看著賢一凶神惡煞的樣子,說道:“看上去...是挺好欺負的把...你這幅生氣模樣也看上好欺負。”

賢一聽著許龍虎這番話也不生氣,反而滿意點頭,說道。

“我知道怎麽賺銀子了。”

(這章是兩章放在一起寫的,因為實在不怎麽好分章,可能中間有錯別字,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