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顆大樹下

密集的人群在街道上來來往往,黑壓壓的一片很難尋找到其中的某個人,就仿佛是洶湧流動的一條大河,拋進去一顆石子濺不起半點水花來。

唐君墨趕至北門外,站在門口沉默了片刻,偏過頭說道:“人找不到了,派人去到城主府說一聲,看能不能將城門關閉幾日。”

曹江說道:“少爺,恐怕城主不會答應,最多隻能加大進出城門的盤查,其實對方出了商會我們還要追拿的話便無異於大海撈針,頂多碰碰運氣。”

“嗯,那便依你所說的做。”說完後唐君墨不再多言,轉身又回了商會中。

如果不是因為今日唐君墨的命令外,天下商會的休息室絕對算得上一個安全的地方,不要說拍賣重寶的客人,就算是殺人犯躲了進來,衙役也不敢擅自闖入捉人。從此可以看出天下商會的地位和影響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未嚐不是對客人的一種保護。

唐君墨走到一間尋常的屋子外停下來,沒有耽擱太長的時間,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在房屋中央有一茶桌,座位上有一黑袍男子正在品茶。

怎麽又是黑袍?唐君墨有些惱怒,這些人喜歡裝神秘也就罷了,為何都是這一副打扮,生怕告訴不了別人自己很神秘?

“見過唐公子。”這位黑袍還算懂的規矩,放下茶杯,站起來微微躬身行禮。

唐君墨點頭,問道:“你就是極寒鐵液的主人?”

黑袍說道:“是上一任主人,現在已經歸唐公子所有。”

唐君墨沒心思與對方計較這些言語上的討好,徑直問道:“保你一年自然沒有問題,你的仇家是誰?”

黑袍似乎有些猶豫,片刻後才開口說道:“南陽楊家。”

唐君墨想了想,問道:“南陽郡有兩大世家,楊家和袁家,可是這個楊家?”

黑袍說道:“正是。”

“一個楊家而已,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在身,無法騰出人手來護送你去洛水,你就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估計半個月就夠了。”唐君墨說道:“到時候再把你送到洛水,隻要不出了城門,誰也奈何不了你。”

黑袍的臉被寬大的衣帽遮住,無法看清他的麵容,但想必也是大喜,連忙說道:“謝過唐公子。”

唐君墨擺了擺手,說道:“這隻是小事情,隻是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黑袍說道:“唐公子有想問的盡管說。”

唐君墨想了想,說道:“極寒鐵液你是從哪裏得到的,那個地方還有沒有,你還有沒有。”

黑袍低頭望著地麵,似乎是在回想什麽,許久後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說道:“我原本是南陽郡的人,南方常年氣候炎熱,在郡內西麵某個地方有一座火山群,大大小小的火山以數萬計,其中有一日我去到了某座火山時...”

唐君墨開口打斷對方,問道:“你為什麽去這種地方?”

“唐少爺有所不知,火山口旁有幾率會生長出一種草藥,伴生火山鹽,都能賣個好價錢。而且我修行的功法與火有些關係,去炎熱之地對我有不小的好處。”

“嗯,你繼續說。”唐君墨說道。

“那一日我走的比較遠,一不小心在火山群中迷了路,慌張之時途經一座火山,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說到這裏,黑袍特意開口解釋說道:“因為功法的緣故使我體質特殊,所以對冰寒格外敏感。”

唐君墨從小飽讀各類書籍,自然知道極寒鐵液這種神物隻能在極熱之地才能生長出的特性,說道:“於是後來你就得到了極寒鐵液?”

黑袍說道:“就是這樣,不過那座火山內我僅僅得到了一滴,其他地方還有沒有我就不清楚了。”

唐君墨陷入了沉默,黑袍男子自然不便再過多少,於是整個房間內都變得寂靜起來。

房間外時不時有行人走過,房間的隔音效果極佳,自然受不到半分影響,隻有兩人胸口起伏,傳出兩道弱不可聞的呼吸聲。

“知道了。”說完後唐君墨拍了拍手,沒過多久後一名侍女便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恭敬候在一旁。

“公子有何吩咐。”

唐君墨說道:“將這位客人帶去貴賓室好好休息幾天,如果他需要什麽你們就幫他出去買,錢不是問題。”

“是。”

“謝過唐公子。”

唐君墨揮手,說道:“去吧。”

待兩人離開後,唐君墨抬頭愣愣望著屋頂,許久都保持這個動作沒有動彈,不知在想何事。

今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是個攜妻兒郊遊的好時候,若實在是單身找不著伴侶,帶隻會撒潑的狗也是不錯的選擇。

一個身影從樹林中鑽了出來。

在他的腳下是一條不住兩人寬的小道,能勉強通過車馬,小道上還長著許多翠綠的雜草,有的還剛長出不久,看樣子過路的行人並不多。

賢一整了整衣裳,想將頭頂上的草屑也拍幹淨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帶著鬥笠,自嘲笑了一聲,緊接著開始左右觀察起來。

小道通南北,左右皆樹,三裏之內無房屋農舍,更無閑庭漫步的雞鴨。

賢一從懷中掏了掏,找出來了兩張地圖,一張攤開在地上後比洗澡用的大盆還要大,將全國各地的山脈溪流城鎮都詳細畫了進去,而另一張隻有寥寥數筆,化成了幾根線條和一個鮮紅的點。

簡易的那張地圖雖說看似小兒胡鬧般,但事實上每一根線條都能與另一幅“大南山河圖”吻合,甚至最細微的一點扭曲都絲毫不差,絕對非出自尋常人之手。

畫地圖的人是道藏,當然不是尋常人,而那個鮮紅色的點便是賢一要去的地方。

距離不過十裏。

賢一再次檢查了一番,將衣物上最細微的皺褶都捋平,才深吸一口氣,緩緩朝著北麵走去。

叫不出名字的鳥在頭頂上鳴叫,聲音婉轉悠揚,在一株株高大的樹木間回響了好久才散去,若是視力夠好的話,還能看清兩側不遠處各有一條延綿的山脈,像是一個肉夾饃一般將中間的這條道路以及賢一給夾了起來。

賢一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除了一些期盼外更多的是緊張和不安的情緒,以至於完全忘了卸下臉上的易容和貼上去的胡茬子。

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內心還有些懼怕,甚至因為考慮的事情太多,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行走的腳步越來越慢,說的好聽一點便是遊賞的詩人,若是粗俗一些,無視他國師的尊貴身份,那便是一隻膽小的烏龜在慢慢地爬。

可縱使走的再慢,隻要沒有停下腳步,那便是在前進,那便離那顆標記的紅點越來越近。

頭頂上的太陽向西邊落了下去,金黃色的霞光被旁邊的樹林所遮住,越加顯得漆黑。

賢一停了下來,呆住了一會後開始四處環顧,抬起頭,發出一聲驚歎。

“好大的樹啊。”

他站在紅心的正中央,也站在樹腳下。

這是一顆隻有數十丈高,但無比巨大的樹。賢一自有在十萬大山中長大,不知爬過多少山頭,又在與偉正正在道明寺後山吃酒喝肉抓妖獸,卻自問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樹。

這棵樹的樹幹三十個人環抱也不一定能圍住,站在它的麵前就像被一堵牆攔住了去路,而因為樹幹太粗壯而高度和樹枝的茂盛程度不成正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蘑菇。

感慨過後,賢一便愣住了。

這裏隻有這樣一顆大的嚇人的樹,那麽他應該幹嘛呢?

賢一圍著樹環繞了一圈,發現了一個半人身高大小的樹洞,裏麵供著一尊看不清麵目的泥像,還有盛滿灰燼的香爐和幾個幹癟的水果。

但是沒有發現任何人。

是的,一個人都沒有。

在他想象中,依照道藏在離別時說的話和話語中所代表的潛在的意思,他應該會在這裏遇到一個等他的女子。

如果世間上有什麽女子能和他有關,又值得能算盡世間一切事的道藏放在心上,那他覺得應該是楚餘。

也就是那個楚楚動人的楚楚。

賢一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感覺,他隻用了極少的時間便恢複了過來,沉默想了想,安慰道師傅在臨行前好像也沒有交代楚楚會在這裏等他,或者自己是理解錯了,真正的意思是要他在這裏等。

那便等吧。

賢一打定了主意,於是找了一根凸出來極為厲害、比大腿還要粗的樹根坐了下去。

此時是深春,不是落葉的季節,巨樹卻枝葉枯黃十分不合時節,除非很仔細才能觀察出來某個角落裏也有嫩芽在生長。

不斷的有葉子落在地麵,落在賢一的身上,將他放在一旁的長刀也漸漸覆蓋了起來,藏在了見不到的地方。

閉眼,盤腿,即為打坐。能調節氣息,能平心靜念,能吞吐吸納天地元氣。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太陽終於落下了山頭,使得原本就昏暗的森林內更加不便視物,漆黑一片不見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