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讓大學士得意的事情

袁清水回到尚書府發現自己房間內還亮著燈,不免心生疑惑,推開房門,看見自己兒子坐在桌子旁,鼻子嗅到極大的一股酒味。

“這麽晚了還喝酒?”

袁笑棠聽見動靜後扭過頭來,起身作揖行了一禮,說道:“見過父親大人。”

袁清水點頭,說道:“半夜找我有什麽事?”

袁笑棠沒有回答,神情嚴肅,問道:“父親大人,孩兒鬥膽問一句,您連夜進宮是所為何事?”

袁清水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睛,臉上終於浮現一絲笑意,心頭一直緊繃的弦也鬆了下來。

“來來,坐下說,是天大的好事情!”

袁笑棠重新坐了下來,疑惑看著自己的父親。他已經是當朝刑部尚書,自然不可能再升官,那有什麽事情值得如此高興?

袁清水端了個杯子滿上酒水,一口飲盡,發出十分滿足的一聲長歎。

“是太後娘娘召見我。”

袁笑棠說道:“太後娘娘?說了什麽?”

袁清水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堆像溝壑般,說道:“太後娘娘發現了我的身份。”

袁笑棠聞言神情劇變,他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也十分清楚他們身份暴漏的結果。串通外敵,叛國,欲謀害國師大人,篡取皇位,無論是哪一條,都足以讓他整個袁家陪葬!雞犬不留!

隻是瞬息的時間,他的臉上便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蒼白如紙。袁清水見狀大笑,抬手捋了捋下顎留的山羊胡須,說道:“棠兒不必驚慌,太後娘娘不僅不會對我們袁家做什麽,還會全力助我等。”

沉默了數個呼吸,袁笑棠臉色逐漸恢複,回過神來,開始品味這句話。

他眉頭依舊緊皺,重複說道:“全力...助我等?”

袁清水點頭,說道:“正是。”

“什麽意思?”

袁清水回道:“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

房屋的木門緊閉,夜深無風起。桌上燈罩中的燭火微微的擺動,偶爾還能聽到發焦的燈芯在燃燒的聲音。

一時間,房屋內寂靜無聲。

半響過後,袁笑棠從座位上站起來,雙膝跪地,沉聲說道:“孩兒不知來龍去脈,但覺得此事不妥,還望父親三思。”

袁清水低頭看著他,微笑說道:“有何不妥?”

袁笑棠說道:“父親,您應該清楚我們要謀取的是什麽。那可是他南宮家的江山!就算太後她一介女流之輩心存異心,我們與她共事,也無異於與虎謀皮!”

袁清水搖頭,說道:“你錯了,我們不是與太後某事,這是陛下的意思。”

袁笑棠聞言,被震驚的無以複加,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其實,這兩件事並不衝突。”

袁清水說道:“南宮家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所以嫌那座寺廟礙眼。而我們所想要得到的,也必須要先將那寺廟鏟除,才能做接下來的事情。”

袁笑棠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那如果到了成功的一天,我們與南宮家如何相處?”

“相處?嗬嗬。”袁清水冷笑說道:“到了那一天,這大南失去了道明寺的庇護,還有誰能攔得住我天秦?!屆時他南宮家便是爛透的軟柿子,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我就不信那些羽林軍能翻出什麽浪花,就算張逸成就了主宰,又能怎麽樣?”

袁笑棠沉聲說道:“陛下乃何等人物,您能想到的他也必定能想到,難道會沒有準備?萬一是宮裏和道明寺共同設下的全套怎麽辦,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便會功虧一簣!”

“怎麽會是圈套?你以為這幾天那國師大人的行蹤是我泄露出去的?我可沒有這個能耐!我一直在猜測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今夜娘娘親口承認,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那賢一與道明寺幾位長老的關係不淺,會舍得用他來做誘餌?”

袁笑棠再欲說些什麽,袁清水抬手製止,說道:“你不用再說了,我意已決,你隻需要配合好為父便行。”

他聲音頓時軟了下來,柔聲說道:“棠兒,你知道為父的身份,我們體內都是流著天秦的血液。事成之後,我們袁家便是大功臣,將會列入皇姓,享受千載榮光,萬民的敬仰,你可千萬不要糊塗。”

袁笑棠閉上了眼睛,腦袋重重磕在地麵上,說道:“是,一切聽您的。”

袁清水見到他這幅模樣,滿意的點了點頭,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入座,倒滿了兩杯酒。

“我們最大的敵人是道明寺,現在連陛下都站到了我們這邊。屆時北方有我天秦大軍南下,南方由我袁家帶頭策反,長安內憂外患,道明寺裏的和尚如何搭救世人?他們連自己都保不住。等最後將這一城的賤民殺幹淨,我們再殺進皇宮,天下,終將是屬於我天秦的天下。”

袁清水神情怡然,頗有一股千秋霸業笑談間的味道。袁笑棠皺在一起的眉頭也舒緩了一些,問道:“圍攻佛門聖地,那些愚昧的信徒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如何是好?”

“信徒?什麽是信徒?隻有愚蠢而弱小的人才有信仰,真正強大的人隻肯信自己。這樣的人,一箭便能射死三個,再多也沒有用,攔不住我們的狼騎。”

平日在百官麵前一副小人模樣的袁清水,在很多人不解,甚至反對的時候坐到了刑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如今他的臉在燭燈下愈發顯得冷漠,仿佛是殺了無數人,從地獄中走出來的惡魔。

說完後他笑了笑,話鋒一轉,說道:“太後娘娘要見我們背後的那位大人。”

袁笑棠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說道:“怎麽見?使那位大人置身與險地,孩兒覺得不妥。”

“大人神功蓋世,便是布了道大陣的長安城也來去自如,縱使王河山親至,隻要他想走,誰能攔得住?況且大人與陛下雖然沒有見過麵,但也算合作過,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袁笑棠抬起頭,剛想要問些什麽,便發現房間內的燈光變暗了一些,又瞬間恢複如常,但感覺空氣開始變得沉悶起來,仿佛有一座大山壓在了身上。

確實是很大的一座山,但空氣用沉悶來形容,或許並不準確。

袁笑棠與袁清水父子兩的眉毛上迅速結起白霜,他們連忙起身跪在了地上,將腦袋緊貼在地麵,仿佛恨不得親吻上去。

突然之間,兩人沒有察覺到異樣,又好像本應該是如此一般,他們身前多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滿頭白發,身上的衣物也和雪一樣白,沒有沾染上任何的雜質,純淨無比。

他出現的很自然,似乎原本就一直在屋中,分明一身的白色顯眼,卻猶如融進了黑暗的夜色中。

“見過大人。”

“嗯。”那人拿起桌上的酒杯把玩了片刻,看著上麵繁雜而工藝精湛的花紋,說道:“轉告娘娘,我在等她。”

天還未亮,街上便有小販擔著籮筐準備購回了一天需要售出的貨物,早點店的夫婦已經忙活了有一段時間,擀著麵皮隨意用袖口擦著額上的汗珠,那些書塾裏的學生也睜開了眼睛做洗漱,有的還打著哈欠,心裏想著課堂上偷睡不要被嚴厲的先生發現了才好。

充滿了生機,偏偏又還沒來得及染上塵世的喧囂。其實隻有在長安城生活了很多年的老人才知道,清晨的長安要比傍晚十分的更加迷人。

今天是個尋常的日子。

城裏的朝陽要見到的晚一些,或許此時已經灑在了古舊斑駁的城牆上,將那些比成人還要高的巨大石塊,照的像鍍了一層金箔一般。

大學士長孫文去年已經舉辦過了八十大壽,因為喝下過宮裏賞的藥材熬的湯,再加上平日喜歡走路鍛煉的緣故,所以精氣神看起來還算不錯,身子骨也硬朗。

今日他還想睡一會,誰知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無奈隻好作罷,披上件衣服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想叫喊一聲,喚下人送上些吃的過來,然而他出門,便看見了南邊城門外那座大山模糊的輪廓,同時心髒驟停了一瞬。

我這是怎麽了?長孫文回過神後將要喊出的話收了回去,搖了搖頭,眯著眼睛想要將那座山看的更加仔細一些。

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和千尺私交甚好,以後偶爾還會去天和宮和對方下兩手棋。最初的時候是因為打心底實在不願陪陛下那爛透了的棋藝演戲,贏了說不過去,輸了覺得老臉無光,更加覺得愧對了他的棋道精神。

他是大學士,也是當朝圍棋國手,後來他發現千尺活的時間長,有資格與他對弈,一來二去兩人便熟絡了起來。

長孫文突然想起了千尺,隻知道對方最近一段時間在道明山上養傷,兩人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下過棋,不知為何,他便開始懷念那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滿朝文武都知道,大學士是一個想什麽便說什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就連陛下批錯了奏折也毫不猶豫站出來的人。

於是他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盤算著兩人對弈九百三十七局,自己勝了四百六十九局的時候,這種笑容便變成了得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搖頭晃腦朝著南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