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濕濕嗒嗒下起了小雨,南飛地產的老板辦公室微響轟鳴之聲,立式空調開啟除濕功能。

陸渟脫下外套掛在門口衣帽架上,隨意走動,細細打量秋意北辦公室的構造。和秋意北簡單的家居風格沒什麽區別,不講究色彩搭配,圖形構造,有用就擺到手邊,沒用就隨意丟在各種位置。

“我真的要考慮考慮,”陸渟搖搖頭,“新家的裝修要不要交給你了。”

正在試空調溫度的秋意北放下手,“陸總的審美好像也沒比我強多少。”

陸渟:“你怎麽知道?你又沒去過我辦公室,我的臥室。”

秋意北坐到辦公桌前整理文件,不抬頭道:“你的辦公室我的確沒去過,但你的臥室我有幸前幾天在陸公館一樓見到了照片。”

陸渟反應過來,當年大一開學前陸正庭給他拍過一張相片,裏麵的他舉著整個平愚市更是全省最頂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後來這張相片被陸正庭掛到了客廳,就在陸渟的臥室拍的。

秋意北回想了下照片裏的陸渟,似笑非笑說:“陸總大學時期純粹的少年氣很足啊,遠沒有現在這麽狡猾。”

“商場如戰場,曆練多了而已。不過你怎麽就那麽肯定,四五年過去,我的臥室還是那副寡淡的風格?”陸渟側坐到辦公桌外側彎腰問道。

秋意北沒說話,抬抬下巴,示意陸渟去看自己一身黑白灰的穿搭。

順著秋意北的視線,陸渟低頭去看,“噗嗤”一下笑出聲:“這幾個顏色不容易出錯,除了正式場合,我也懶得捯飭。我可不像秋老板有一張品貌非凡,能駕馭各種風格的臉,每天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一樣。”

陸渟反用下巴指回秋意北。秋意北左胸兜的花色領巾此時充分驗證了陸渟的話。

秋意北笑笑,抽出花色領巾,兩指隨意塞進了陸渟西服的上胸口袋。

被深色西服壓著氣場,故意躲避人群和空氣化自身的周身氣質,被秋意北這麽隨手一塞,陸渟瞬間就成了這亂糟糟辦公室中最亮眼的存在。

“你那隻有黑白灰顏色的世界裏,其實需要這麽一抹亮色。不妨下次嚐試一下,我看慈善晚宴那一身就很適合你。”

門,應聲而響。晏燕站在外麵抱著一遝厚厚的資料,敲了敲門。

陸渟有些發怔地盯著胸前被秋意北塞進來的張牙舞爪,顏色亮麗到晃眼的領巾。

晏燕的視線從陸渟身上一秒撤開,直視秋意北,公事公辦道:“秋總,你要的文件都在這裏了,公證處的公證人員也已經通過了我們提交的初審,等你最後拍板約時間。”

“看看,還有什麽我們遺漏的?”秋意北推開一份文件到陸渟麵前。

晏燕目光略微閃爍,但未說什麽。

陸渟思緒迅速從九天之外收攏,拿起文件繞到秋意北旁邊,攤開文件,雙手支著桌棱,細細看過後,道:“倒是沒什麽遺漏的,隻不過你們怎麽這麽著急?政府的撥款都還沒下來,前期投資都要陸氏集團出,陸正庭同意?”

“他不得不同意。”秋意北拉過文件,鋼筆在紙上留下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沒有問題我就簽字了,晏燕,和公證處約時間吧。”

晏燕點頭準備離開,忽然頓住了腳步,“需不需要放出些風聲?”

此話一出,秋渟二人皆抬頭去看晏燕。

陸渟眼珠轉了轉,笑著補充道:“尤其是要讓陸家和寧家知道這個風聲。”

晏燕沉吟應了一聲。

這兩人達成共識,又轉頭一齊看向秋意北。

秋意北感受到兩人的目光,思索片刻:“就按你們說的辦。”

晏燕拿起文件離開。

陸渟饒有興致地望著晏燕離開的背影:“你的合夥人很有頭腦,膽大心細,和你很互補。怎麽挖到手的?”

“想從我這裏挖人?”秋意北反問。

“她可是你們南飛地產最大的一個寶藏,不敢不敢。”陸渟笑著推脫。

笑談間,陸渟見晏燕關上了門,才收起笑容,轉而嚴肅問道:“我正想問你,你去陸家和陸正庭談判了?”

秋意北聳肩:“如你所想。”

秋意北這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讓陸渟心裏直打鼓,陸正庭是個狡詐的商人,能讓他這麽輕易答應,想必秋意北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為什麽?”陸渟問。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去和陸正庭談判?我記得你當初說,現在是那群老家夥們求著你,我想不到你有什麽需要借助他們的。”

秋意北雙手交疊,左右搖晃老板椅,“猜猜?”

陸渟抱臂,雙眼微眯盯了秋意北許久,突然展顏誇張道:“你不會是為了保住我總經理的位置吧?這樣還不如把我挖到南飛,免費。”

“這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你繼續留在陸氏集團,沒什麽不好,夫妻產業活不長——”

看見秋意北還是不說實話,陸渟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無論是誰,就連梁家老爺子都清楚,與陸正庭談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秋意北現在這個滿不在乎的樣子,更像是絲毫不清楚陸正庭的危險之處。

平日裏最愛插科打諢,顧左言他的陸渟直接單刀直入:“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麽。”

“三個月,我讓陸氏集團的市值翻倍。其次,你出來後立即與你簽訂幼南路27號的合同。”

陸渟冷哼道:“秋老板這股衝勁讓人佩服。我都不敢說三個月讓陸氏集團的市值翻倍。”

秋意北:“但聽說你三個月就給陸氏集團掙到了五千萬。”

陸渟有些沒好氣道:“秋老板經曆了這麽多大風大浪,不會不清楚,掙錢,和市值翻倍,哪個更難吧?”

“清楚,”秋意北抻抻襯衫褶皺,“但你忘了一個最大的外部助力。”

陸渟不解。

秋意北:“銀河集團。”

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像是煙花一樣炸開在秋意北的臉上。

陸渟無言半晌,終是無奈笑道:“你的心還真不是一丁點黑,是黑的透透的。這其實是陸正庭加給你隱形的條件吧?借你之力,順便打壓現在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寧家。”

秋意北:“不難。”

“對付寧家,的確不難,不過我更好奇陸正庭答應給你什麽?”

“三年內南飛地產所有項目,無論盈利虧損,陸氏集團必須照收不誤。”

陸渟笑容裏帶上了些預料之中,“三年,你的公司等得及三年上市嗎?”

秋意北麵露微微驚訝。

陸渟看出秋意北心中所想,反問道:“能讓你想到利用陸正庭,除了你的公司的生死存亡,還有其他原因?”

秋意北不置可否。

陸渟:“幼南路27號估價不到千萬,你隻用土地入股,這單就算陸氏賺得盆滿缽滿,你也分不到多少。除非你想動上麵批下來的那批善款。”

秋意北不猶豫:“違法犯罪的事我不會做。”

“這個項目少說要耗費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南飛地產下一個項目現在有著落嗎?”陸渟替秋意北回答:“沒有。”

他繼續說:“一個項目占去一半時間,你要幾個三年才能憑借你自己的南飛地產合法合規追加兩千萬的注冊資金?”

“你有更好的辦法?”

“借殼上市。”陸渟篤定道。

秋意北為難道:“南飛地產現在可沒有多餘的資金去收購其他上市公司。”

本來斜靠在辦公桌上的陸渟,忽然站直,抻平正裝站到秋意北麵前。他的右手伸進西服內兜,掏出一張與當初給秋意北完全不一樣的名片,鄭重說道:“重新做個自我介紹,溺烸股份有限公司創始人兼CEO,陸渟。”

秋意北微張嘴:“你……”

陸渟不給秋意北消化這件事的時間,緊接著道:“陸某不才,溺烸廟雖小,但的的確確是個上市公司。如果秋老板沒有意見,我現在就讓我的秘書把收購合同擬好,送來。”

“我真是低估了陸總,原來你並不像外界所說的那樣,是個被親情捆綁住手腳的人,你還是會為自己謀利益的。”秋意北接過名片,看著名片上陸渟的新身份。

陸渟欺近秋意北,呼吸打到秋意北的耳朵:“秋老板不要謙虛自己看透人的本事,如果秋老板真的相信了外界對我的評價,恐怕現在與我共結連理的就不是秋老板了。怎麽樣,考慮一下?我們溺烸可以給秋老板友情價。”

秋意北被熱氣激得“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差點與陸渟撞到一起。

陸渟迅速後撤站直。

“我需要時間考慮。”秋意北不動聲色平複了下呼吸,“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就算與陸總共結連理了,秋某也不敢輕易下決斷。更何況是麵對陸總這樣一個頭腦不簡單的美人。”

秋意北忽然就想起了梁少澤那句:美人都是帶有殺氣的,尤其是腦子不差的美人。

“好啊,”陸渟微微歪頭笑道,“等秋老板消息了。”

秋意北走到門邊,撈起自己和陸渟的衣服,道:“外麵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陸渟往窗外看,發現雨已經小了不少,“我已經讓歐陽開車來接我了,我要先回趟陸氏。”

陸渟抬腕看表:“算時間,他也的確快到了。走吧,模範丈夫就算不送愛人回家,也是要送到門口的。”

秋意北聽了肯定地點點頭,用行動奉行陸渟所說,親昵地為陸渟披上外衣,手卻沒有從陸渟的身體上拿下來。

陸渟以為秋意北最多是摟住他的肩,可是下一秒,腰上就傳來了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不疼,但是陸渟明明確確讀到了,秋意北在摟上他的腰的這一刻,連秋意北自己都沒發現的,不容他人侵犯的占有。

這一番場景,在南飛地產員工的眼裏都被解釋為新婚夫夫的甜蜜恩愛。一些剛畢業的少男少女都在自覺吃自家老板親手投喂的狗糧。

不敢明目張膽驚呼,但都在心裏大喊羨慕。

說不清是羨慕陸渟,還是羨慕秋意北,更或是羨慕別人的愛情。

兩人經過給晏燕這個合夥人特設的半封閉工位時,陸渟按了按秋意北摟在他腰上的手,示意他停一下。

“晏總,”陸渟親切打招呼,“下次再見。”

晏燕陡然聽到陸渟的聲音,微怔愣,很快站起身,掛上職業的微笑,與陸渟點頭告別。

但當陸渟轉身的一瞬,晏燕周身的溫度瞬間降為了冰點,注視陸渟的背影不到兩秒,猝然叫住了陸渟。

“陸總,”晏燕走上前,“我與秋總是多年好友了,您既已是秋總的愛人,我們之間就不必那麽見外。我年長你兩歲,你叫我小燕姐就好。”

晏燕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高冷不易親近,此番本是拉近距離的話語被她說出來,也還是冷冰冰的樣子。

就如晏燕所說,秋意北與她相識多年,知道她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格,但他有些擔心陸渟誤會了什麽,剛要開口解釋,陸渟那邊就傳來了不同以往微弱的聲響。

“小燕姐。”陸渟輕聲柔語,慢條斯理地細細咂摸著這三個字。

秋意北發現陸渟有些失神,奇怪陸渟不該在這種時候忘記基本禮儀,便叫了聲“陸渟”。

陸渟瞬間回神,笑笑:“那小燕姐以後也不必稱呼我為陸總了,就叫我——”

他停頓了很久,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狠狠扒著他的喉嚨。

他想吐出來,與其撕扯許久,最後還是甘拜下風,苦澀說:“叫我陸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