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在陸渟出門時,歐陽榮開著黑色保時捷出現在南飛地產外。

秋意北調查過陸渟一直帶著身邊的幾個人,送走陸渟往回走時,他一邊感歎陸渟身邊藏龍臥虎,一邊佩服陸渟任用人才的能力。歐陽榮的才能做一個秘書屈才了,但是他的性格做陸渟身邊的秘書又是最不會浪費他的能力的最優選擇。

“我有事和你談。”剛路過晏燕的工位,晏燕忽然站起來對秋意北說。

雖然二人是合夥人,但平時晏燕對秋意北尊敬居多,這樣不顧以往的上下級關係,直接命令有些反常。

秋意北發現晏燕常年冷厲的神情有些鬆動,不禁放緩了語氣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隱藏在金絲眼鏡後麵的褐色淚痣,在此時意外變得脆弱不堪,眼鏡慢慢滑下晏燕的鼻梁。

“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聊聊。”

“正好,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幫忙。”秋意北拍拍晏燕的肩,以示安慰。

直到兩人坐上車,秋意北也沒說到底是什麽事,晏燕忍不住問道:“你要拜托我什麽事?”

“邊走邊說。”秋意北啟動汽車,向市郊開去。

紅色賓利逐漸駛離市內,沿途的風景由高樓大廈變為水田耕地,空氣也變得清新舒適。

秋意北見晏燕神情逐漸放鬆,趁機問道:“你要和我談陸渟的事?”

晏燕錯愕道:“你……怎麽猜到的?”

秋意北:“從你見到他第一麵,你們兩個都不太對勁。之前認識?”

“……為什麽這麽問?”晏燕目光閃避。

“雖然答應了你不再提那個時候的事,但是你們兩個都是從……”

“哥!”晏燕突然打斷秋意北。

久違的一聲“哥”生生截住了秋意北接下來的話。

晏燕在隻與秋意北相處的空間,徹底放下那個女強人的外表,“你都說了,再也不提起那個時候的事,你答應過我。”

“……好,那就先去辦我的事。”秋意北猛打方向盤,掉頭開回市中心。

很快,兩人來到了梁家去年二期項目的一處房地產中心。

“你要買房子?”晏燕下車問道。

秋意北沒有立刻回答晏燕,而是徑直走進了賣樓中心。

他婉拒了要給他介紹房源的房地產銷售,叫來認識他的大堂經理。

“秋總,您怎麽突然大駕光臨了?看房嗎?”

秋意北招呼晏燕站到他身邊,“這是我們公司的副總,晏燕。我想在地段好的位置選一處相對僻靜的房產,有什麽相關事宜你直接對接我的副總就可以,她能代替我做決定。”

大堂經理:“好的沒問題,晏總,我們互留一下聯係方式吧。”

晏燕雖然不解,但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很快與大堂經理完成交涉。

大堂經理禮貌退場,留給秋意北獨自挑選看房的空間。

“這是……你和陸渟的新房?”

“嗯。”秋意北不知什麽時候又把陸渟給他的銀行卡拿在手裏摩挲。

他溫熱的手細細略過銀行卡上的紋路,麵上展露的神情卻讓晏燕陡然心驚,因為那是秋意北自十年前開始,便再未流露出的溫情。

秋意北想起了陸渟靠在車窗上,說密碼的情景,想起了那時被風吹過來的,獨屬於陸渟的味道。

他察覺到自己失神了許久,收起銀行卡,沒有重新放進錢包,而是放在了緊貼胸口的西服內袋,又從錢包裏重新拿出了一張卡,交給晏燕。

“整個平愚市,也就隻有梁家的項目足夠讓人放心。你們女孩子心細,你的眼光我也信得過。我隻有一個要求,地段要好,環境要相對僻靜,其他你可以看著來,我發現陸渟偏愛的風格和你有一點像。”

晏燕注意到了剛才秋意北所有動作的每一個細節,包括秋意北臉上每一根神經帶動的肌肉究竟是怎樣拚出那樣一個溫存的微笑的,一切盡收她眼底。

她拿著手裏這張銀行卡,低頭不言語,靜靜看著。

秋意北繼續說道:“你不需要考慮成本,房子所有的開銷都用這張卡,不夠再問我要。”

“你認真了。”

“什麽?”

晏燕抬頭,幹練中帶著冰冷的神情重新掛到臉上:“你對他認真了。”

秋意北第一次被晏燕的質問弄得無措,“我……”

“戲演著演著,你自己都信了。還是說,你真的陷進去了?別忘了……他們是因為誰死的。”

秋意北猶豫說:“他不是直接導致這一切的人,我們或許一開始就不該把複仇的矛頭……”

“你又何其無辜,我又何其無辜?”晏燕搶道,“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查到陸渟這樣一個……一個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是怎麽進的陸家,還能讓陸正庭為了他去火燒孤兒院,使出各種手段掩蓋他的真實身世。他真的是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嗎?”

秋意北看著此刻麵無表情,將利弊一一殘忍吐出的晏燕,覺得十分陌生。

她公事公辦不容置喙的樣子就好像她是那個帶著任務,一直站在高處,負責時時刻刻用冷水澆醒秋意北,喚他回到冰冷現實的人。

“他是不是真的像表麵那樣無害,我不知道,但你也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我是否也該戴上有色眼鏡看你?”秋意北直視晏燕,冷言道。

晏燕不懼,回看了回去:“你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被莫須有的罪名扔進監獄整整五年。你自己親口說的,那五年你是靠著對陸家的恨挺過來的,你也說過,你不會心軟,因為心軟是你萬劫不複的開始。”

秋意北深吸一口氣。

“可以了,”他沉聲道,“不必再說了。”

五年的牢獄生活,遠沒有外界以為的枯燥而安逸。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清楚裏麵的黑暗與恐怖。

後腦一道有小指一般長,再也長不出頭發的疤掩藏在茂密的發絲下,在此刻開始叫囂著發痛。

秋意北不可否認,他的確失態了。

理智告訴他,他不該再如今日這般繼續失控下去。

他在獄中五年,出獄後又蟄伏五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能任人蹉跎?整整十年,他都是活在陰霾之下。

可他卻在這短短幾段時日間,每每麵對陸渟時,常常忘記了他當初為什麽來到了平愚市,又是為何找上了陸渟。

晏燕說的沒錯,心軟的確是萬劫不複的開始,但秋意北卻在心底反複責問自己。

他如今種種,真的隻是——心軟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