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安頓好蔣芳月,陸渟將自己窩在了小小的單人沙發裏。

現在已經是初冬,陸渟還穿著單衣,唯一一件毯子蓋在蔣芳月的身上。

陸渟蜷縮成一團,企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暖和一些,可是還是無濟於事。他斷斷續續咳嗽著,怕吵了母親休息,隻能用袖子捂住嘴,悶悶地咳。

等到後半夜,他開始發起燒來。

陸渟自己都覺得奇怪,從獄中出來,這麽久了,他幾乎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隻吃一頓飯,都沒有什麽事,怎麽今天一見了秋意北,就脆弱地生病了。

發熱讓陸渟無法安然入睡,前段時間的經曆像走馬燈一樣鑽進他的腦子。

他是在半個月前被放出來的,陸公館被收,母親和歐陽榮一起失蹤,秋意北也找不到了,他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

他去了他們的家,秋意北不在。

他蹲在家門前,等了整整一個星期,秋意北都沒有回來。

他去了南飛地產,公司大門緊閉。

他給秋意北打電話,給梁少澤打電話,給晏燕打電話……都打不通。

他後來在新聞上知道秋意北受傷住院,他趕去醫院,卻在臨進入醫院大門前,被人一掌敲暈,醒來竟然是在醫院後身的小路上。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了,有人在阻攔他與秋意北見麵,有人要他和秋意北反目。

這個人,就是在他們婚禮上讓他與秋意北分離的罪魁禍首,甚至半年前寧雨星的車禍都可能與這個幕後之人有關。

如果這個人在沒有被揪出來之前,他就與秋意北相見,他不敢去想會發生什麽。

他像是小時候那樣,漫無目的地在平愚市的街道上走,竟然走回了幼南路27號。

陸渟的視線從幼南路27號那棟燒焦的建築移開,望見了一家窗台外養著的一盆蘭花,這盆蘭花活了很久了,久到陸渟來到27號它就在。

陸渟想到了小時候經常給他幾個饅頭包子的鄰居奶奶,這盆蘭花的主人就是那個奶奶。

這樣想著,陸渟走進了那棟居民樓,抬手敲門,過了很久,門才打開。

奶奶老了很多,但身體依舊健康。奶奶一時沒認出陸渟,她揉了很久的眼睛,才對陸渟喊出:“你是……囝囝?”

陸渟笑了,他與奶奶見的第一麵,就是他六歲時,在路上撞見幾個比他大好幾歲的小混混看奶奶一直一個人住,就欺負她搶她錢。

他上去和他們打了個兩敗俱傷,小混混都被趕走之後,奶奶把他摟在懷裏,疼惜地給他擦臉,問他:“囝囝疼不疼啊?”

“奶奶,是我啊。”

陸渟已經長高了很多,奶奶不能再像那個時候一樣把他摟在懷裏了。陸渟配合地蹲下去,讓奶奶貼貼他的臉。

就在他蹲下去的那個瞬間,他瞟見了奶奶的屋內躺著一個人,那人手腕上的玉鐲十分眼熟,眼熟到陸渟頓時瞪大了雙眼。

“母親……”

奶奶擦擦眼淚,終於想起了這件事,說:“囝囝啊,我在路上撿到了她的呀,你看看,她是不是當年常常去你們27號,給你們買書、捐錢的那個夫人呀。”

“是她……是她……”

溫度越燒越高,陸渟的意識也開始混亂,口中無意識說著胡話。

“奶奶……母親……阿北,阿北……”

他一直在叫人,到最後,他隻叫“阿北”一個人。

“阿北來了,阿北在呢。”

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陸渟的耳朵,他嚐試睜眼,卻隻能看到模糊一片。

“阿北……冷……”

陸渟說完,又把自己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秋意北脫下自己的大衣,包裹住了陸渟的整個身體。

老式居民樓的防盜門很容易撬開,秋意北隻撿了一根鐵絲,捅了幾下就打開了門。

剛打開門,他就聽見陸渟在叫“阿北”。

秋意北蹲下去,單膝跪在沙發旁,將陸渟整個人圈在了懷裏,額頭抵著額頭,呼吸打著呼吸。

陸渟的呼吸快要把秋意北燙傷了。

不知道秋意北維持這個姿勢抱了陸渟多久,陸渟在睡夢中恢複了些意識,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繞過秋意北抱住他,卻在剛抬起手的時候,碰到了一件金屬物品。

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

陸渟隻能用手去摸,這件金屬物品環著秋意北的脖頸,最後固定在了後頸上。

陸渟的手在觸碰到秋意北的腺體時,喉嚨一下子哽住,一縷酸痛的感覺從心頭開始蔓延。

秋意北戴了項圈,秋意北戴了能抑製住自己信息素的項圈來見陸渟。

“把手縮回去,放在外麵冷。”秋意北說。

陸渟沒聽,動手就要拆掉他的項圈。

秋意北攔住了他,“發燒還不夠,還想更難受嗎?”

陸渟的手被秋意北重新塞進懷裏。

直到這時,陸渟才真的覺得,兩個alpha的結合……真的有違天性。

“結婚證被燒了。”

“我知道,不過那張紙沒那麽重要,對嗎?而且你看,我搶回了這個。”

秋意北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了那張本該粘在結婚證上的照片,湊到陸渟的眼前,給他看。

陸渟將這張滿是燒灼痕跡的照片接過去,直愣愣看了很久,最後是無法壓抑的咳嗽打斷了他的注視。

秋意北把照片收了回去,一下一下給陸渟順著背,並湊到陸渟的耳朵,柔聲說:“再等等,等我把那個人揪出來,就帶你回家。”

說完,秋意北吻上了陸渟滾燙的唇。

陸渟嘴角慢慢勾起,他就知道,那句“我也找了你很久”秋意北聽得懂。

他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許久沒有過的安心,如今再次出現,陸渟在高熱的折磨下再次昏睡過去,隻是這次他不再被夢魘折磨,他安穩地用睡眠來治愈自己的傷病。

秋意北望著陸渟被燒的通紅的臉頰,從額頭開始,鼻尖,耳垂,下頜,依次親過去。

天漸漸亮了,秋意北把深夜造訪之前就買好的退燒藥放在桌子上,燒開了水放在一邊晾涼,然後拖著他跪麻的腿,扶著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當他徹底離開這棟居民樓時,給晏燕打了一個電話。

“有人在阻攔陸渟找到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