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秋意北在陸渟麵前還遮掩幾分,那麽他在其他人麵前,便是毫不顧忌地利用煙草來麻痹神經。
畢竟,除了陸渟,沒有人會在發現他抽煙時,問一句:你是不是又頭疼了?
屋內煙霧繚繞,屋外劍拔弩張。
此刻,秋意北和陸渟的家門外,站了兩個人。
兩個秋意北不會讓他們再踏足他和陸渟的家一步的人。
歐陽榮第二次從門外進來,麵色難堪地對秋意北說:“秋總,他們還是不走,說必須要見到您。”
秋意北撣了撣煙灰,落在煙灰缸中十數支煙蒂上。
“我說了,不見。”
“我這就去報警,說他們私闖民宅。”歐陽榮肯定地說。
秋意北揮揮手,表示同意歐陽榮的提議。
一旁梁少澤在煙味中被熏得不勝其擾,等歐陽榮走了,立刻站起來,搶走秋意北手裏的煙:“嘖,別抽了,想抽死自己嗎?陸渟還在樓上呢!”
秋意北抬眼往樓上瞅了瞅,說道:“煙味上不去,他聞不到。”
說著,秋意北又要點一根。梁少澤這回直接搶走了秋意北的打火機。
“你怎麽回事,陸渟都沒事了你怎麽還這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秋意北呼出一口氣:“卡車司機怎麽交待的?醉酒駕駛?你信嗎?”
梁少澤剛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大到能傳到二樓,如果陸渟醒著,會聽的一清二楚。
秋意北眉頭遽然皺緊,騰的一下站起走出了大門。
外麵保安和陸淵扭打成一團。
報警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出警,歐陽榮先叫來了保安。也不知道陸淵哪裏來的執念,非要見到秋意北不可,羸弱的身體竟然能和保安爭個平手。
“警察馬上就來,如果你想進去吃幾天牢飯,就把動靜鬧得再大點。”秋意北居高臨下望著台階下的陸淵。
梁少澤忍不住出聲:“你還來幹什麽?又要演什麽戲?唯一能看得下去你這拙劣演技,還會給你麵子笑一笑的,已經被你們給弄死了!”
說著說著,梁少澤擼起袖子就要衝下去。
秋意北一把攔住衝動的梁少澤,衝目光沉下去的陸淵微微聳眉,問道:“錢不夠?”
陸淵手拄拐杖,踉蹌著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我來還債。”
“沒有債,人死了,所有債我替他做主,勾銷了吧。”
秋意北轉身便走,身後卻傳來一聲陰詭的笑。
陸淵:“是嗎?那我就把動靜再鬧的大一點,讓在地府的他聽見,然後上來和我算算我們之間的亂賬。”
“你他媽的有病吧!”梁少澤吼道,“誰欠誰的你到現在還搞不清楚嗎!”
陸淵並不理會梁少澤,隻是陰惻惻地盯著秋意北的背影。
感受到陰寒的目光,秋意北微微側身向後看去,隻見陸淵往二樓窗戶看了看,秋意北的眼睛驟然一眯。
半晌,“進來吧。”
梁少澤:“?秋意北你——”
陸淵得逞般地勾勾嘴角,拍打身上的灰塵,拉著如今是真的有點神誌不清的蔣芳月進了秋意北和陸渟的門。
經過梁少澤時,還不忘裝模作樣地彎腰示意。
歐陽榮跟在後麵,拉了一把梁少澤,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梁少,我們先聽秋總的。”
還未等秋意北引陸淵和蔣芳月走進一樓大廳,陸淵就開口道:“節哀。”
秋意北身形頓了頓,下巴抬向蔣芳月,同樣道:“同節哀。”
陸淵一下子被噎住。
秋意北自顧自坐回沙發,並沒有放話讓陸淵同樣坐下,而是姿態放鬆,從下至上眸光冷淡地盯著陸淵。
“春風和小雲呢?”陸淵問。
“聽不懂。”
“秋意北,你和陸渟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陸淵冷笑,“你們是同一種人,做著讓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反過來說自己無辜。”
“有事說事,沒事請滾。”秋意北平淡無波道。
陸淵嗤笑一聲:“我了解陸渟,所以也間接等於了解你。我身上還有隱瞞的東西你不知道,所以你不會輕易放我走的。春風和小雲失蹤就是你逼我回來找你。”
秋意北並不開口,微低著頭擺弄自己的打火機。
陸淵目光逐漸瞥向二樓樓梯,“我想了一晚上,大概想到你在做戲給誰看了。”
梁少澤聽到這話立刻與歐陽榮對視,兩人眼中皆是恐慌。
相反,秋意北嘴角一直輕輕笑著,在下午夕陽的映照下,側麵的神態竟然和陸渟有幾分相似,陸淵一時恍惚。
片刻陸淵便回過神來,故作冷言道:“我不喜歡你,我隻是嫉妒陸渟。你可能不知道,陸正庭那樣一個惡魔,他雖然對待陸渟嚴厲到變態,但他看向陸渟時,眼裏閃著的興奮的光,那是既驕傲又欣賞的目光。”
“我知道,”秋意北驀然開口,“陸正庭除了不是人以外,發現金子的眼光是很獨到的。”
陸淵輕哼道:“他看似被所有人對不起,但所有人又哪個有好下場了?陸正庭不用說了,每次他打罵我和媽媽的時候我就希望他橫死最好。媽她……我一直知道她是裝瘋,她就是為了利用陸渟幫她逃離陸家,最後再趁他不備殺了他。可是你看,裝了十多年的瘋,終於可以清醒了,結果看到陸渟的死亡證明之後,又瘋了,這次是真的瘋了。”
像是知道有人提到了她,蔣芳月茫然抬頭,問在場的所有人:“小渟——小渟呢?你騙我,小渟才沒死,他怎麽還不回家?”
陸淵第一次對蔣芳月露出溫柔的神情,“媽,小渟在家裏等著我們呢,我們一會兒坐船回家,就能見到他了。”
蔣芳月乖乖點頭,又自言自語:“回家讓管家煮酸梅湯,還要記得,小渟那杯不許放糖。”
秋意北心頭一震,抬眸去看癡傻的蔣芳月。
“諷刺嗎?”陸淵苦笑道:“我都覺得諷刺。”
秋意北收回目光,沉聲問道:“那你呢?”
陸淵:“我?我沒什麽要懺悔的,小時候他對我的確很好,陸正庭打罵我都是他用身體幫我擋住,並且容忍我對他做的一切。但他間接害死我的親弟弟是事實,他搶走了本該在我弟弟死後,屬於我的位置也是事實。我們誰都不清白,我現在隻想把春風和小雲換回來。”
“換?”秋意北微抬眸,“你拿什麽換?”
陸淵一把扔開拐杖,“噗通”一聲竟然跪了下去。
秋意北也沒想到,身體一震,穩住了。
“我求你,把春風和小雲還給我。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寫在了這張紙上,至於你想隱瞞的,我死都不會說出去。”
陸淵拿出了一張紙,扣放在秋意北麵前的桌子上,同時再次看向安靜的二樓。
秋意北沒有立刻去拿那張紙,而是輕輕一笑,從衣兜裏掏出一把鑰匙,並說道:“東方小區,2棟302。”
“走吧,媽。”陸淵拿走鑰匙,拉著蔣芳月準備走。
沒想到蔣芳月開始掙紮了起來,“我不走,小渟在這裏,我哪裏也不去。”
“小渟不在這裏。”
“在!”蔣芳月篤定地說,“他就在樓上看著我呢!”
蔣芳月說著就要往二樓跑,陸淵一把抱住她,扳住蔣芳月的頭,一字一頓地說:“小渟不在,記住了嗎?小渟不在,他哪裏都不在了。”
秋意北也站了起來,遞給歐陽榮一個眼神。
歐陽榮立刻會意,半推半拉帶走了陸淵和蔣芳月兩人。
門被重重關上。
梁少澤才像緩過神來一樣,問:“……真是你綁的葉春風和他弟弟?”
秋意北沒有回答,轉而說:“你等歐陽回來吧,我先上樓。”
說完不等梁少澤的反應,徑直走上了樓梯。
剛要拐角,秋意北就看見了一個倚在牆邊,被夕陽映得修長的人影。
秋意北一頓,迎了上去,攬住陸渟,輕聲問:“站多久了?傷口疼不疼?”
陸渟輕輕一笑道:“有點疼。”
“傷口疼了怎麽不上去?”
“下來才發現,力氣用完了。”陸渟苦笑道。
“我抱你。”
“嗯。”
秋意北抱著陸渟一步一步回了二樓臥室,將陸渟輕輕放在**。
然後他就去換去了一身衣服,又仔仔細細洗手,穿上幹淨的家居服。
陸渟屈起雙腿,沒有受傷那側的手支著自己的下巴,麵帶笑意望著忙裏忙外的秋意北。
“看什麽呢?”秋意北注意到了陸渟的目光。
陸渟笑著搖搖頭,等秋意北坐到他身邊後,才抬手撚了秋意北頭頂的兩根頭發,說:“你有白頭發了。”
秋意北不在意道:“幫我拔掉它。”
陸渟:“不能拔,拔一根長十根。”
秋意北湊近了,抵住陸渟的鼻尖,笑問道:“嫌我老了?”
“可不是老了,都三十了。”
“哪有三十,我明明是二十……”九字還沒說出口,秋意北突然頓住,再抬頭,陸渟吻了上來。
片刻的親吻後,陸渟看著秋意北的眼睛,鄭重地說:“生日快樂,晏北秋。”
秋意北隻怔了一秒,雙手登時捧住陸渟的臉,深情地吻了上去。
陸渟在親吻的間隙問:“想要什麽禮物?”
秋意北:“想要你快點好起來。”
陸渟笑道:“已經在好了,馬上就可以扛著秋老板爬樓梯,不喘氣。”
秋意北被陸渟逗笑了,說:“那我再許一個願望。”
“好。”
“忘掉你剛才聽到的一切。”
陸渟一頓,耳邊好似再次傳來蔣芳月幾聲聲嘶力竭的“小渟”。
不等陸渟回答,秋意北聲音有著察覺不到的顫抖,又道:“無論是他們還是我,所有你聽到的一切,通通給我忘掉。”
陸渟想去看秋意北的眼睛,卻被秋意北的手一下子捂住。
秋意北說:“你別看我,你先答應我。”
陸渟感受著秋意北手心裏的溫度,揚起嘴角問道:“你在害怕什麽?怕我對他們心軟,還是怕我知道,你綁了葉春風和小雲。”
聽到陸渟後半句話,捂在陸渟眼睛上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
陸渟嘴角的微笑逐漸放大,“我都聽見了,我也一個字都不會忘。”
兩人之間的寂靜詭異地持續片刻,秋意北的手一動,準備拿下來。
陸渟攔住秋意北,用自己的手壓住秋意北的手,一起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陸渟說:“你在我麵前的第一次易感期,我是故意留下的,事後我也是故意躲著你,為的就是欲擒故縱。療養院那次,如果我發現你知道了一切要離開,我是打算把你關起來一輩子的。後來文心師姐試探你,也是我授意的,我要逼你放下一切陪我一起走。還有……”
“我知道了,”秋意北抓住陸渟的手,拉了下來,緊緊抱住陸渟,“我知道了。”
陸渟慢慢摩挲秋意北的後腦,輕聲說道:“我知道了,你也知道了。我不怕,你還怕嗎?”
秋意北哽咽片刻:“我怎麽、我怎麽能——這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