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依舊臨危不亂的陸正庭突然被獄警傳喚,說有人來見他。

最近這段時間陸正庭見過很多人,除了律師,就是牽扯到案件的其他城市的經偵。

由於陸正庭涉及的案件還有秋意北父母的命案,所以給他安排的是一對一接見室。

接見室的門打開,陸正庭第一眼便看見了穿戴整齊的律師,是之前幾次都負責幫他辯護的律師。

陸正庭坐下,獄警離開接見室。

陸正庭第一句話就是:“陳律師不用再辛苦了,我很快就能出去,他們定不了我的罪。”

的確,不僅定不了他的罪,當他走出監獄大門之後,曾經那些商業夥伴又會一窩蜂地擁上來。

簡單的舉報並不能擊垮縱橫平愚市幾十年的商業巨頭。

隻要他還能出去,平愚市的商業帝國就還是非他莫屬。

話音剛落,接見室的大門倏地打開,從外麵背光走來兩個人。

直到大門關上,陸正庭才看清其中一個人,正是秋意北,陸正庭驚訝之餘,看見秋意北身旁,還跟著一個頭戴棒球帽,帽簷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年輕人。

秋意北進來後一眼都沒有分給陸正庭,對陸正庭對麵的陳律師喚了一聲。

陳律師點頭起身,經過過進來的兩人身邊,推門而出。

秋意北此時才冷冷瞟了一眼陸正庭,而後低頭,不動聲色捏了捏年輕人的手。

巨大帽簷下,陸正庭看到年輕人輕輕勾了下嘴角。

接見室很快就隻剩了陸正庭和年輕人兩個人。

年輕人走到陸正庭對麵,坐下,抬手剛要掀開棒球帽,陸正庭突然開口:“陸渟。”

年輕人的手一頓,心跳迅速提高,但他強壓下心口的不適,很快粲然一笑,徹底掀掉帽子,對著陸正庭,叫了一聲:“陸叔叔。”

陸正庭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

陸渟同樣微微淺笑,並不說話。

陸正庭諷刺問道:“你的母親和大哥還好嗎?”

陸渟挑眉:“他們很好,他們拖我給您帶句話。”

“什麽話?”

“他們希望您永遠不要出去了。”

陸正庭立刻眯眼,看了現在的陸渟很久,忽然,他嗤笑一聲,說道:“看來秋意北把你寵壞了,你現在——敢這樣和我說話了。”

“沒錯,他的確把我寵壞了,”陸渟自豪地說,“您是不是想說,他本來該是陸渟的,我這個冒牌貨不配得到秋意北?看來,您也承認秋意北是個值得的人。”

“你變了很多。”陸正庭依舊臨危不亂,一副長輩說教的語氣。

陸渟禮貌答道:“我沒有變,是您沒有看清我是什麽樣的人,就帶我回了陸家。我對陸渟,對母親對大哥,對您,永遠心懷愧疚,是一輩子的愧疚。但——如果您當時沒有因為貪婪而排擠秋意北的父母,造成他們家破人亡、秋意北入獄的結局,就憑幼南路27號這個連接,秋意北或許真的能成為陸渟的丈夫。”

陸正庭抬眼。

陸渟繼續道:“畢竟他們兩個,才是真的門當戶對。”

“你還是不夠沉穩,”陸正庭看了一眼陸渟的左肩,“傷還沒好全,就急匆匆來我麵前耀武揚威了。”

“我來看看您,畢竟我曾叫過您一聲父親——”陸渟也瞟了一眼自己的傷,“不過,您在這裏,消息還挺靈通的。”

陸正庭不置可否:“如果你們真的能治我的罪,你就不會來這裏冒險見我,秋意北更不會同意你單獨見我,畢竟他是真的很護著你。”

陸渟沒有順著陸正庭的話說下去,而是繼續自己之前的話:“但,您還是沒有我們靈通,也不如我們在外麵神通廣大。”

說著,陸渟站了起來,上半身慢慢傾向陸正庭,直到他的身體完全擋住了監視器的鏡頭,才停下。

借著冬衣寬大的袖子,一把刀從陸渟的袖子裏掉了出來,咣當一聲掉到陸正庭的正麵前。

陸正庭呼吸窒了一瞬。

陸渟壓低了聲音,隻用陸正庭能聽見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說道:“沒有人能治您的罪,法律也不做不到,畢竟所有事不是您親力親為的。但是,您沒有親自做,我們可以讓您親自做。”

隨著陸渟的聲音越來越小,陸渟不被監視器拍到的另一隻手抓住陸正庭的手,力氣大到戴著手銬的陸正庭壓根掙脫不開。

陸渟抓住陸正庭的手,強迫他握上那把刀,往陸渟自己的心口遞。

陸正庭瞳孔一瞬放大,立刻想大喊。

陸渟同樣胸口劇烈起伏,從他握上陸正庭的手開始,他就在拚命壓抑自己內心的恐懼。

“您喊吧,您喊出口的第一秒,他們會正好看見刀捅進我的身體。”

“你個瘋子!”陸正庭壓低聲音,目眥欲裂。

“在您曾經的商業夥伴眼裏,殺了人的您或許才是瘋子。我知道您不在乎手裏有幾條人命,但是能拖延您出去的時間,也是好的。秋意北的能力您也知道,不出一年,平愚市的地產行業就能整個大變樣。等您出去了,您早就被時代拋棄了。”

陸渟清楚,陸正庭不怕死不怕妻離子散,他隻要他的野心,他也隻怕曾經的光環再也沒有。

再堅持一下,陸正庭馬上就要鬆動了,陸渟心道。

“為秋意北犧牲到這種程度,小心以後死無全屍。”陸正庭咬牙道。

陸渟擠出笑容,手裏的刀依舊沒有停止往自己的心口去。

陸正庭急了:“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陸渟的手倏地一停,“您清楚。”

——

接見室的門終於打開。

秋意北從離開接見室開始,就沒有停過的踱步一下子頓住,立刻奔向接見室門口。

陸渟戴好棒球帽,低著頭走了出來,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去看秋意北。

秋意北衝陳律師點頭示意,陳律師同樣點頭回應,向已經失魂落魄的陸正庭走去,再次關上了接見室的門。

直到秋意北膽戰心驚地把陸渟帶出看守所,走出了很遠,陸渟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他對秋意北虛弱道:“有點累,撐我一下。”

秋意北立刻手掌撐住陸渟的後腰,在已經寒氣入骨的十一月底,陸渟出了一身的汗。

秋意北剛要問怎麽樣,陸渟突然眼神一凜,袖中刀落到手心,對著秋意北胸口就是一捅。

秋意北躲都不躲,隻是無奈地看著陸渟。

刀尖剛挨上秋意北的身體,迅速收縮,整個刀片都收進了刀柄裏。

陸渟又裝模作樣“捅”了秋意北好幾刀,伸縮刀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看來我——”秋意北說,“不做出點什麽反應,某位謀殺親夫的勇士是不會收手了。”

說完,秋意北就立刻裝作很痛的樣子,彎下腰去。

陸渟眉眼彎彎看著秋意北彎下去的腰,半晌才收了笑意,說:“出來看見你,我才覺得我又活過來了。”

秋意北直起了身子,摟過陸渟的身體,輕聲說:“那以後就多看看我,把過去十七年沒看的,都補回來。”

“看這麽久,你也不怕我膩了?”

“會膩嗎?反正我看你看多久都不會膩。”秋意北收走陸渟手裏的“凶器”,幫陸渟把棒球帽又戴了戴,讓陸渟看不見秋意北,他卻能將陸渟看的清清楚楚。

秋意北透過帽簷好似能看到陸渟的眼睛,“我錯過了你十七年,從我知道這件事開始,我再也無法忍受與你的分離,一秒都不行。”

陸渟沒有掀開遮擋視線的棒球帽,半天才說:“我可不想叫你哥。”

“那你想叫我什麽?”

“叫、你、老、公。”

“哎。”秋意北學著陸渟之前的樣子,回答。

陸渟從懷裏掏出一個錄音筆,放到秋意北麵前,說:“隻欠東風。”

秋意北意外地沒有露出陸渟所想的喜悅,反而麵色嚴肅地握住陸渟拿錄音筆的手。

“你先和我來。”

沒等說完,秋意北把陸渟拉上了暖風已經開足的車,錄音筆也順手被秋意北揣進了自己的兜裏。

陸渟看了看,沒說話,但也清楚,秋意北怎麽想的。

所以陸渟剛坐到副駕駛,就也說出了口:“你放心,我不去,見梁這件事,我都聽你的。”

“不隻是這件事。”秋意北麵色微沉道。

“還有什麽?”

陸渟暫時想不到,一支小小的銀色錄音筆為什麽會讓秋意北有這樣大的反應,但想著想著,陸渟突然就明白了,當初一模一樣的錄音筆出現在了寧雨星的302房間。

“寧星河我讓歐陽看著了,最後時刻再讓他出現。”陸渟解釋道。

秋意北一眼不錯地盯著陸渟,“你還沒有想到我要問你什麽嗎?”

陸渟蹙眉搖頭。

秋意北深吸了一口氣,“發現寧星河,並把寧星河帶到安全的地方,歐陽開的是你的車。”

陸渟眼眸微微震顫——秋意北還是知道了。

秋意北繼續說:“在之後的幾天裏,歐陽開著你的車,在我們的家,在梁家,溺烸,還有南飛外麵兜圈子。再然後,我們出發去找葉春風,我的車限號,最後決定開你的車的時候你猶豫了——”

陸渟立刻插嘴道:“是我存在僥幸心理了。”

秋意北合上嘴,靜靜看著陸渟。

陸渟:“我以為梁不會這麽快就要除掉寧星河,我以為隻要我開車你就不會有事。”

“我不會有事,但是你不確定你會不會有事,反正無論這個車誰開,你都會護住我。”秋意北平靜說道。

秋意北無波無瀾的語氣,反而讓陸渟的心尖猛地疼了一下。

“我錯——”

沒說完的話,被秋意北的虎口一下子堵了回去。

“換一句。”秋意北說。

“……我愛你。”

秋意北聽後苦笑,“現在這句‘我愛你’,我都不敢聽了。”

陸渟伸出手,掰過秋意北的頭,盯著他的眼睛,“不敢聽是嗎?那我就對——”

“我是不是說過,”秋意北登時把陸渟逼到車角,“不許再激我、威脅我,還有開這種玩笑。”

陸渟無所謂笑笑:“我還沒說完。既然你說你不敢聽,那我就對你說一千遍一萬遍,直到你求著我別再說為止,直到——你走不動、聽不見為止。”

秋意北張張嘴,眼睛垂了垂,最後卻隻說了一句話:“為了你這千萬遍,別隻是活過來,我們一起長命百歲。”

剛剛平複下來的心跳,再次劇烈跳動。

陸渟抬抬手,剛要去摸秋意北的眉骨,一通鈴聲突然響起。

秋意北拿出手機,屏幕上赫然一個“梁”字,讓兩人心裏同時陡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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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晦春秋:

接下來不出意外,應該一直到完結都是隔日更了,有事會提前請假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