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渟頻繁看表的第三次,時間:16:59。

梁修成也隨著陸渟去看掛鍾,“你什麽都不說,是在等秋意北來救你嗎?我這裏誰也找不到。”

“我在等電話。”

梁修成挑眉:“電話?你的電話早在上車之前就被收走了。”

陸渟點點頭,“沒錯,所以我等的不是我自己的電話,而是您的。”

時鍾的分鍾彈過最後一個格子,老舊鍾表報了時,下午五點到。

鍾聲過後,陸渟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手機,開口道:“您來電話了。”

梁修成並不信,他的手機一直習慣開到靜音狀態,他自己都不知道來了電話,陸渟怎麽會知道,但他還是給足陸渟的麵子,把手機翻了過來。

瞬間,梁修成的瞳孔驟然放大。

本該安安靜靜的手機,屏幕跳動著來電信息,是一個陌生號碼。

梁修成接了起來,打開免提。

“修成——是我。”

梁修成靠在沙發上的身體一下子坐直,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渟,但也隻持續了一秒,就恢複了鎮定。

他也開口道:“陸哥,你——出來了?”

此時此刻,秋意北這邊,屋內黑著燈,隻有一台電腦亮著光,但是剛剛書房隻有秋意北和歐陽榮兩個人的屋子,現在站滿了人。

晏燕緊張地拿著一支錄音筆,錄音筆連接一台電腦,一個蓬頭垢麵好像宅男的人正在操作電腦的剪輯軟件。

而錄音筆裏麵原本的內容是——

陸渟:“我說一句,您說一句。”

陸正庭:“好……”

陸渟:“修成——是我。”

陸正庭:“修成——是我。”

……

陸渟這邊,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

陸正庭的聲音通過電話緩緩傳來,在訴說梁修成這麽多年的罪行。

梁修成隻是靜靜聽著,並沒有反應。

待陸正庭不再開口,梁修成笑道:“陸哥,我不承認你說的一切,你是在警察旁邊打的電話吧,我不承認,我沒有做。”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梁修成又道:“你當初防備我,找人打殘了我,我為什麽不可以十多年前就埋下能毀掉你們陸家的炸彈?小渟很好,他真的很像我,你欣賞他的目光讓我想到了當年,你看向我的目光。”

電話另一頭依舊沉默著。

梁修成掛掉了電話,看向陸渟:“這就是你們的把戲嗎?有點不夠看,你不該隻有這點能拿得出的手段。”

陸渟沒有回答,也並沒有顯示出一點慌亂,他又再次抬頭看表。

這一看,把梁修成的心看慌了。

他相信自己對於陸渟的判斷,陸渟一定還有對付他的後招。

陸渟感受到梁修成陰冷的目光,禮貌地回應了一個笑容。

梁修成起身從桌子上拿來一台電腦,給自己手下打了一個電話,避開了陸渟。

秋意北那邊,那個蓬頭垢麵的宅男罵了聲:“操!”

“這位老板,不是我技術不行啊,這時間壓根兒不夠啊,我剛要查出地址在哪裏,他就掛了!”

秋意北一直沉著臉,聽到對麵掛斷了電話也沒有顯出驚慌,他也抬頭看表,然後低下頭,再次說了那個字:“等。”

——

梁修成打完電話,重新坐回陸渟對麵,關心地問:“要喝熱水嗎?忘記開空調了,是不是有點冷?”

陸渟鬆開用手心給指尖取暖的拳頭,回道:“不冷,謝謝梁叔叔的關心。”

梁修成還是倒了一杯熱水送到陸渟麵前,陸渟也不推脫,握在手裏取暖。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今天的財經新聞?”梁修成又問。

“我覺得不必了,梁叔叔您剛才那通電話已經決定了南飛的命運了,不是嗎?”

梁修成微怔,很快一笑道:“果然瞞不過你,不過你還是猜錯了,我決定的不是南飛的命運,而是你的溺烸。南飛是秋意北的心血,溺烸是你的心血。你和秋意北一樣,犧牲自己的東西並不在意,但是絕不允許別人碰你愛的人所在意的任何東西。”

陸渟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那看來一個小時後,溺烸就會宣告破產。”

梁修成:“我想秋意北應該等不及一個小時後才見到你。”

陸渟:“您其實不用這麽害怕,陸正庭就算出獄,也不會再掀起什麽風浪了,他不會威脅到您。”

被陸渟一語點破,梁修成少見地眼神慌亂了一瞬。

陸渟這樣說,梁修成偏不信。

他說陸渟像他,而他麵對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會老老實實說實話,所以他不信。

梁修成打開公司報告麵板,緊緊盯著上麵的曲線,當看到一直向上走的趨勢時,他的心緩緩平靜了下來。

陸渟瞟到了電腦屏幕,不動聲色勾了下嘴角,又看了一眼時鍾。

梁修成一直關注陸渟的反應,他已經不自覺,被這樣一個他一口一個小朋友,隻有二十出頭的人拿捏了所有的情緒。

他發現了陸渟又在看時間,他很想抓狂,他不知道陸渟到底在等什麽。

不過報表上無情的曲線並不給梁修成時間去思考陸渟究竟在算計什麽,因為剛剛向上怕了一段距離的曲線,突然下降。

梁修成端起電腦,猛地站了起來,跛了的那側腿踉蹌一下也毫不在意,往日儒雅的麵具**然無存。

而在陸渟家的書房內,秋意北剛剛掛掉一個電話,電話裏,他吩咐公司的員工拿出所有流動資金,收購梁氏的低劣股票,並在十五分鍾後全部拋出,包括其他股。

屋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連那位被高價請來的黑客,都被屋內所有人緊張地情緒帶動,剛才還罵罵咧咧抱怨對麵掛斷太快,現在連呼吸都不敢出聲。

十五分鍾時間到,晏燕突然站起身,把電腦衝向秋意北,大喊:“降了!降了!”

秋意北半鬆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剛剛好。

他沒有耽誤時間,立刻回頭對技術宅男篤定說道:“準備好,電話要來了。”

剩下幾人滿臉疑問:“啊?”

——

“怎麽回事?!陸渟,這是怎麽回事?!秋意北幹了什麽!”

梁修成開始歇斯底裏,眼底全是血絲。

陸渟不說話,又看了一眼掛鍾。

梁修成被徹底激怒,衝上前去,一把揪住陸渟的領子,把他從沙發上拎起來。

粗暴的動作讓陸渟的傷口瞬間撕裂,他自己都感覺到有溫熱的血流了出來,嘴唇迅速褪色,但他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

“我也不知道,我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沒有和秋意北有過聯係了。”

的確是這樣,陸渟壓根沒有時間和秋意北通氣,他們也不可能提前就預料到梁修成會把陸渟綁走。

而那通電話,陸渟和秋意北,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梁修成把陸渟摔回沙發。

陸渟虛虛擋著肩膀處的傷。

“沒錯,沒錯,”梁修成居高臨下看著臉色煞白的陸渟,“你們沒有辦法提前通氣,就算你的小秘書去報信,你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交代好一切。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你和秋意北的默契了,但我不信,我不信兩個人會有這樣可怕的默契。”

陸渟輕輕一笑,抬頭準備再一次看向掛鍾。

梁修成擋住了他的視線,逼問道:“你最好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我很欣賞你,我不想傷害你。但是別逼我。”

陸渟坐直身體,溫熱的血順著胳膊滴到了冰冷的手背上。

他沒有管自己的傷,抬頭不懼地看了回去:“我還是那句話,您不需要怕陸正庭。他手上沒有您設計蔣夫人車禍的證據,他的所有底牌也都被秋意北摧毀了,您貿然行動,反而會招來秋意北的警惕。”

“我不怕陸正庭,我沒有怕過。”

“是嗎?”陸渟微擰眉,調整了一下坐姿,緩解傷口火辣辣的疼,“那您為什麽明明毀掉的是陸氏集團殘餘的產業線,卻騙我說,您決定的是溺烸的命運。”

“你怎麽知道?”

“我一開始不知道,但是您公司報表曲線的走向,很向陸氏集團的那些產業線的趨勢,我比陸正庭還要了解陸氏集團。”

“我問你,陸正庭到底有沒有出獄?”梁修成想再次揪陸渟的領子,但是看到他流了一胳膊的血,終究是沒下得去手。

陸渟扯了扯慘白的嘴唇,笑說:“我說他沒有出獄,您信嗎?”

梁修成冷笑道:“我不信。”

話畢,他抓起手機,給剛才那個陌生號碼打了回去。

這次,等在電腦麵前的除了高超的地圖定位技術,還有另外一支錄音筆。

梁修成已經氣急敗壞了,電話接通後,不等聽到陸正庭的聲音,梁修成立刻喊道:

“你和寧在監獄裏還要害我,當年你們背叛我,打傷我,現在還想成為我的噩夢?嗬,我告訴你,你夫人孩子就是我害的!是我讓62號告訴我你夫人的車牌號,也是我讓62號親眼看著你夫人狼狽爬出來的樣子,我知道你一定會看中62號,一定會把他帶回家。我告訴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計——”

話沒說完,梁修成的臉突然猛地劇痛。

秋意北那邊也聽到了動靜,但他們每一個人大氣都不敢出。

技術宅男突然站起來,用口型說道:“成了!找到了!”

秋意北馬上掏出手機打字,讓晏燕立刻保存這段錄音,和存儲卡裏的視頻,還有監測到的地址,一起給平愚市公安總局發去匿名舉報梁氏集團董事長梁修成的郵件。

陸渟不顧傷口的疼痛,給了梁修成一拳。

陸渟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通紅,滿臉都是憤怒。

“這一拳,我是替蔣夫人打的。”

趁著梁修成被第一拳打愣,陸渟又給了他一拳,梁修成徹底倒地。

陸渟捂著一側胳膊,忍痛說道:“這一拳,是替真正的陸渟打的!”

電話裏陸渟的聲音十分清晰,陸渟聲音的虛弱也聽的非常清楚,秋意北聽到心尖一抖,壓低聲音問歐陽榮:“警察趕去那裏要多久,從這裏趕過去要多久!”

歐陽榮快速搜索,說:“警察過去二十分鍾,這裏過去二十五分鍾。”

話都沒聽完,秋意北奪門而出。

直到此時,梁修成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是故意激怒我的,陸正庭的電話,下降的報表,還有你假裝猜錯了我的計劃,都是你故意激我的!”

陸渟氣急點頭:“沒錯,都是故意的。”

“怎麽可能!你和秋意北根本沒機會提前設計好!”

陸渟勾起嘴角,驕傲且自豪地回答:“你不是說你不信我和秋意北之間的默契嗎?我告訴你,我和秋意北之間的默契,就是這麽可怕。”

陸渟有點站不穩,摔坐在茶幾上,盯著梁修成,“警察馬上就來了。”

“你就不怕警察來嗎?偽造死亡證明,不是小事。”

當然怕,但是陸渟早在被帶過來,決定就在這裏解決所有的一切時,就已經做好被警察發現的準備了。

所以陸渟隻是不在意地笑笑,提起了很重要的一個人:“我怕,但是我想你更怕。你不如趁警察來之前,好好想想該怎麽向你的兒子解釋你做的這一切。”

“少澤他心性單純……”梁修成怔怔道。

“是啊,心性單純,所以交朋友真心相待,所以被親生父親利用。”

這下梁修成不再說話了。

陸渟坐在茶幾上閉眼緩解失血帶來的暈眩,嘴角卻不自覺自嘲地笑了,也突然萌生出一點後怕。

不是怕梁修成會把他怎麽樣,而是怕秋意北。

如果秋意北看到他整條胳膊上的袖子都被血染透了,估計會氣到發瘋。

正當陸渟考慮要不要在這裏找一件梁修成的衣服,把自己的血遮一遮的時候,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撞開。

秋意北滿臉是傷,衣服也幾乎被扯爛,破掉的口子裏隱約能看到皮膚上打鬥的傷口。

外麵二十多個高大健碩的保鏢,秋意北一個人,赤手空拳,一路打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