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澤借給秋意北的那輛紅色賓利一個急刹,停在距離陸公館五米的位置。

陸渟準備推門下車,卻被秋意北一把按回副駕駛。

“後天忙不忙?”

“後天?”陸渟認真思考,“應該不忙,你有事?”

秋意北打開結婚證,食指點點上麵印著的陸渟的出生年月日,“二十三歲生日,等我來接你。”

陸渟的生日從來沒有人給他慶祝過,這麽多年過去,這一天和一年中的365天沒有任何差別。

所以他微微驚訝後,展顏一笑:“那兩日後,我便在陸氏集團樓下,等著秋老板了。”

結婚證上的陸渟露著明媚幸福的笑容,秋意北在陸渟下車後,久久凝視照片上陸渟的笑容,半晌才回神。

他合上結婚證塞進衣兜,腳踩油門,揚長而去。

陸渟頭也不回走進陸公館,身後秋意北什麽時候開車離去,他並不關心,也無暇關心,因為接下來他有一場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推開陸公館的大門,就看見寧星河趾高氣昂地坐在陸正庭對麵。

寧星河看見陸渟進來,冷哼一聲:“陸伯伯,您說的還真準,陸渟今天真回來了。”

陸渟沒有去看寧星河,而是對著陸正庭的背影,道:“父親。”

陸正庭端坐著:“去哪兒了。”

陸渟抿抿嘴,說:“我和秋意北——登記結婚了。”

“跪下!”陸正庭大怒站起。

這一聲不僅讓陸渟立刻下跪,更是讓寧星河嚇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雖然此前就聽說過陸家的雷霆家法,還有陸正庭對陸渟近乎變態的控製,但是今天一見,還是難以想象。怪不得陸正庭和他說,就算不提前告知陸渟,陸渟也會無條件答應他的求婚。

“陸伯伯,不要動怒。”寧星河再生氣,也是因為真的愛慕陸渟,才借著自家的生意,和陸正庭談條件。

現在看見陸渟低頭跪在地上,他的心裏也不太好受。

陸正庭沒有理會寧星河的求情,從一旁的花瓶中抽出一根藤條,走向陸渟。

寧星河見狀,自己的臉先白了。他來的確是想要陸正庭給個說法,但沒想讓陸渟因為他挨打,這不是讓陸渟恨自己呢麽。

“陸……”

寧星河話剛出口,藤條已經揮下去了。

不需要陸正庭開口,陸渟自己脫了西裝外套,隻留下一件單薄的白襯衫,浮在身上。

第一下,陸渟就沒受住,上身一彎,左手撐在地上。

“起來。”陸正庭沉沉地說。

陸渟咬牙直起身子。

接下來的五鞭,十鞭,聲音一次比一次響,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低落,被汗濡濕的襯衫也洇出淡淡血跡。

自始至終,陸渟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寧星河看著陸渟的臉色越來越白,感覺陸正庭再不停手,就要鬧出人命來了。他直接跑到陸渟前麵,攔住陸正庭,說:“陸伯伯,有什麽話好好說,咱們兩家合作的事情可以再談。”

陸正庭抬眼看了看寧星河,又看了一眼陸渟,扔了藤條,由寧星河扶著,坐回了沙發上。

但是陸正庭沒有放話讓陸渟起來,所以陸渟忍著頭暈,還有背部的疼痛,微微顫抖,挺直後背,一直跪在地上。

寧星河和陸正庭接下來又談了些什麽,陸渟已經聽不太清了,直到陸正庭又突然說道:“陸渟,替我送送星河。”

“是……”陸渟狠狠閉了下眼睛,支撐著沙發,慢慢站起來,強忍不適引寧星河出了門。

剛下台階,寧星河確定陸正庭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他立刻說:“我不知道陸伯伯會這麽生氣,你傷要不要緊?我隻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沒想拿陸伯伯壓你。”

陸渟看著這個時候有些慌張的寧星河,與平時那個頤指氣使的他反差巨大,直覺好笑。

他現在有些站不住,胳膊支在鐵門上,臉色不能更慘,笑問道:“寧總,什麽樣的omega您沒見過,何必非我不可呢?如果是為了幼南路27號那塊地皮,那寧總您的求婚,好像也沒您表現出來的那麽純粹。”

“那那個什麽秋意北呢!他就隻是愛你沒有其他目的嗎!”寧星河囂張跋扈的性子還是掩飾不住,立刻喊了出來。

但是他見陸渟好像疼到指尖都在顫抖,聲音立刻軟了下來:“陸渟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大學時你也一直照顧我,雖然我剛知道陸伯伯會這麽嚴厲,是我對你不夠關心了,但我們兩家是世交啊,門當戶對,總比秋意北……”

陸渟背後虛汗狂冒,眼前的一切事物開始泛白。他及時打斷寧星河:“我照顧你,隻是因為我父親和寧董事長是世交,還有學長對學弟的維護,沒有其他感情。在你的求婚現場駁你的麵子,讓你難堪了,是我的不對。但我現在是有夫之夫也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陸渟拿出結婚證給寧星河看。

他疏離道:“如果我身上挨的這頓打,不能讓寧總消氣的話,您盡管說,您一直看中的陸家療養院那條線,明天我就讓歐陽帶著轉讓合同過去。我想,我的父親也是願意以此賠罪的。”

寧星河盯著照片上挨在陸渟身邊的秋意北,眼神中漸漸露出了冷意。

陸渟及時合上結婚證,“寧總,車來了。”

管家把寧星河的車開到陸公館門前。

陸渟走到車前,為寧星河打開車門,此舉的言外之意已經顯而易見。

“寧總,路上注意安全,令弟的事還請節哀,如有需要,能幫上忙的,陸某隨叫隨到。”

車子揚長而去,陸渟看見了寧星河眼裏對秋意北的恨意,但他熟視無睹,“情敵”之間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與他無關。

走回陸公館,身後的傷已經痛到麻木,陸渟隻能感覺到不知是汗,還是血,成股順著背部流下。

陸正庭還坐在那裏,聽見陸渟回來的動靜,沒有開口,眼睛卻看向樓梯旁的一個狹小陰暗的角落。

陸渟呼吸一窒,從他六歲開始,隻要犯錯,無論事情大小,那個角落會是他那整一天的容身之處。

不許喝水,不許吃飯,不許去衛生間,在那裏跪一天一夜。

“父親……”陸渟不想去。

陸正庭不容置喙道:“過去,跪著。”

無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陸渟想到了母親。

他踱步過去,忍著後背的疼痛,將自己一米八多的個子,強行塞進那個小小的空間,跪在滿是塵土的地麵。

命令發出者見陸渟已經跪好,一言不發地走回書房,留下陸渟一人。家裏的仆人們早已習慣,二少爺經常被這樣罰跪,他們已經做到目不斜視,聽不見任何動靜,自己做自己的事。

時針很快從上午的十點,轉了一整圈,重新指向“10”這個數字。

後背的傷已經結痂,膝蓋早已跪的沒有任何知覺。

陸公館夜晚從不開燈,此時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

輪椅的吱呀聲緩緩向陸渟靠近,一隻手向陸渟伸了過來。他慢慢抬頭,陸淵手裏拿著一個麵包,遞到陸渟麵前。

陸渟擠出一抹笑,搖搖頭:“不要連累大哥。”

陸淵的語氣非常冷淡:“從小到大,你每次挨罰都是我偷偷給你吃的,被爸撞見無數次,哪次我被連累了?”

陸渟頓頓,苦笑道:“可是我已經連抬手接過麵包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個姓秋的,”陸淵收回手,“你之前和他交往了?”

陸渟搖頭:“我不認識他。”

陸淵慢慢說:“不認識,第二天就去結婚,我很羨慕你。”

“大哥是羨慕我被罰嗎?”

“你們兩兄弟還真是少有的兄友弟恭啊。”陸正庭的聲音突然響起。

陸淵手一抖,搖動輪椅,退開一段距離,恭敬道:“爸。”

陸正庭沒有應,而是喊道:“管家,扶大少爺回房休息。”

管家跑過來,把陸淵從輪騎上扶起,每邁一步,就蹲下把陸淵的腿抬到上一個台階。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鍾,管家才將陸淵和輪椅一起“運”上樓。

看著陸淵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陸正庭重新看向陸渟。

“父親,”陸渟挺了挺後背,跪的更直了,率先開口道:“您打我,是給寧星河補足慈善晚宴上丟掉的麵子。您罰我跪,是在懲罰我大庭廣眾之下忤逆您。但,父親您其實是樂於見得秋意北搶婚一事的。”

陸正庭好整以暇地看著陸渟,“接著說下去。”

陸渟舔舔幹裂的嘴唇,道:“寧家的銀河集團近期扯上了不少官司,寧董事長被經偵多次傳訊,就連寧雨星遭遇車禍死亡一事,寧家都沒有大張旗鼓逼迫警方盡快破案,足以見得他們現在自顧不暇。提出與陸家聯姻,隻是為了找一棵大樹好乘涼,父親礙於梁家的勢力,知道陸氏集團爭不過梁氏,所以不得已答應寧家的聯姻。現在秋意北突然站出來搶婚,無異於告訴寧家,不是父親您悔婚,是那塊地皮的金主自己找上陸家的,不是陸家不仁不義。”

“你果然不簡單,集團的幾個董事很看好你。”

陸渟低頭道:“是父親教導的好。”

“你是個alpha,又有極好的商業天賦,真的心甘情願,今後在陸氏集團的所有成就,都是在給你大哥鋪路?”

陸渟立刻回道:“陸渟什麽也不想要,隻想母親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陸正庭聽後,勝券在握一般地笑了。

他聞到從陸渟身上散發出的陣陣信息素味道,發現沒有被alpha標記的痕跡,便問道:“他知道你是alpha嗎?”

陸渟頓了頓,答道:“他不知道。”

陸正庭:“小心駛得萬年船,不要以為自己算計了別人,也許你才是掉進獵人陷阱的羔羊。”

陸渟緩緩抬頭,“是羔羊還是豺狼,是被算計還是主動跳進去,隻能最後見分曉。父親,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