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城這些年瘋了似地找梧桐雨,可如今對方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麵前,穆青城卻反而近鄉情怯了起來,遲遲不敢靠近。

雖然穆青城容顏已變,但梧桐雨隻一眼便認出了他,梧桐雨雙手不住地顫抖,一步步朝穆青城走去,當他走到穆青城跟前,穆青城卻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梧桐雨不再踟躕,上前緊緊地擁住了穆青城,一雙淚眼水光氤氳:“青城,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阿禽......我......”穆青城“我”了半天,原本滿腔的言語卻在見到梧桐雨的這一刻結成了亂麻,千思萬念卻無從說起。

杜啟明見他們這樣,心裏頭跟千萬隻螞蟻翻爬似的,真是替他們著急。穆青城還是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每一句完整話,杜啟明實在忍不住了,上前助攻道:“穆青城以為你死在了大火裏,又做噩夢夢到你的魂魄被困在業火中焚燒,就去找神婆求來了招魂的法子,用他的壽命為代價,想要招回你的魂魄。”

梧桐雨聽得一陣心驚,後悔道:“對不起青城,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我沒想到你會......都是我不好......”

穆青城見他自責難過的模樣,急忙說道:“阿禽,我不怪你,你別難過。”穆青城慌張地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心疼地問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要縱火假死?”

事到如今,那些往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梧桐雨一五一十地說道:“當年,鎮上看戲的人越來越來,望川閣入不敷出,就在我們陷入窘境的時候,有位呂先生托人找到了我,說能幫我轉型去演電影,還能出資維護望川閣的營生。我們原以為遇到了大救星,可誰知......”

梧桐雨眼神一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事情已經談到了最後,那呂先生才終於暴露了真麵目,他根本就不是好心幫我們渡過難關,而是想趁人之危,讓我做他的玩物......”

即使先前有了幾分猜測,聽到阿禽親口把事情說出來,穆青城還是不可抑製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刺進了掌心,用疼痛來抑製憤怒:“那個畜生!”

梧桐雨見狀,怕穆青城傷到自己,忙安撫地順了順他的後背,這才繼續說道:“我私下打聽過,那呂先生在梁城頗有權勢,又跟某些權貴相熟,若是執意忤逆,恐怕會遭他的報複。我怕這事牽連到師父和你,隻好出此下策,借火災詐死,先到鄰市避避風頭。”

“那你為什麽不回來?”穆青城的語氣就像被遺棄的小狗一般,委屈得不行:“我等了你那麽多年啊,阿禽......”

“我回來過。”梧桐雨念及那段往事,眸中也滿是哀戚:“我等風頭過後,偷偷喬裝回到紫陽,我去你家裏找你,可你家已經空了,問隔壁鄰居,他們都說你已經離開了紫陽,也不曉得去了哪裏。”

隻是梧桐雨不知道,穆青城並沒有離開紫陽鎮,而是尋了郊外一個偏僻的院落,用從神婆那求來的法子苦苦地招引他的魂魄,不過一年,便失了青春麵容,變得垂垂老矣。

為了維持生計,穆青城改名換姓,回到了紫陽鎮中。那時候望川閣已然被一名富商收購,改建成了時興的影劇院,穆青城手藝尚在,便自薦成為了影劇院的道具師,給劇院老板打工的同時,悄悄在道具間裏挖了密道,把招魂的祭壇搬進了影劇院。

穆青城無意把自己的苦楚往事告訴阿禽,徒增煩惱,而是關切地問道:“阿禽,這些年,你都是怎麽過的?”

梧桐雨歎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你的確切去向,隻好加入了一個巡遊鄉裏的草台班子,一邊唱戲維生,一邊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可我跑遍了附近好些個市鎮,都沒有尋到你的行蹤。”

原來阿禽沒有拋棄自己,阿禽也一直在找他,穆青城又是動容,又是悲哀:“但我已經耗了幾十年的壽命,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杜啟明想到之前林聽蟄跟他解釋過的事情原委,心念一動,連忙開口道:“你別擔心,半仙大人仙逝之前想做些善事積些陰德,已經施法把你的壽數送回來了,你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在場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可思議地看了杜啟明一眼,站在他附近的邵君陽都忍不住悄悄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兄弟,夠機靈啊!

穆青城聽到這話,卻沒有太過欣喜,而是憂慮地摸了摸自己滿是皺紋的臉,哀歎道:“可是我這個模樣,根本就配不上你......”

這下杜啟明也救不了場了,他緊張地看向兩人,卻見梧桐雨猛地抽出了穆青城別在腰間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就往臉上劃了一道。頓時鮮血湧出,將梧桐雨白皙的麵龐襯出一種別樣的豔麗。

“阿禽!你這是做什麽?!”穆青城連忙奪過他手裏的匕首,用力地甩到了一旁,心疼地捧住梧桐雨的臉,茫然不知所措。

梧桐雨卻沒有絲毫痛苦之色,反倒笑了起來,反問道:“我的臉毀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當然!”穆青城毫不思索地回道:“不管阿禽變成什麽模樣,我都一樣喜歡你!”

梧桐雨眼底的笑意更盛,他柔情繾綣地對穆青城說道:“那我把這句話送還給你,不管我的青城變成什麽樣,我都一樣喜歡你。”

穆青城怔愣了片刻,歎道:“你那麽喜歡唱戲,何苦為了我......臉毀了,還怎麽登台啊?”

“不登台了。”梧桐雨笑得豁然:“我以後,隻唱給你一個人聽。世上再無梧桐雨,隻有阿禽,獨屬於穆青城的阿禽......”

紀念館內靜謐無聲,所有人都不敢打擾兩人此刻濃烈到難分難解的深情,而穆青城也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顧慮,勇敢地擁住了阿禽,吻上了他的唇,從溫情繾綣到熾熱纏綿,還未幹涸的鮮血沾濕了兩人的臉,像是契約,又似紅線,從此將二人的命格緊緊相牽,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