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大將軍從赫倫部撿回來的那個小雜碎?”塔裏爾軍營中,幾個士兵在牧九歌背後指指點點:“可不是嘛!聽說他為了冒充赫倫部世子的名頭,把那小世子給殺了,還砍下了小世子的手!年紀輕輕,心狠手辣喲......”

“起來!你擋著我的道兒了!”一個年長的兵卒推了牧九歌一把,還不安好心地把他的行李撥到了地上,衣物細軟撒了一地。

周圍的兵卒見狀全圍了上去,哄搶散落在地上的金銀寶貝:“喲,好東西還不少嘛!”

“嘿,這扳指看上去值錢得很啊,純金的!還鑲了寶石!”搶到了扳指的兵卒,樂滋滋地把扳指戴到了手指上,還臭美地抬起手欣賞了起來。

牧九歌方才被撞被辱都未發一言,可當這兵卒搶了扳指時,牧九歌的眼神驀地陰鶩了起來。他動作如雷如電,欺身靠近那個小兵卒,一個飛踢直把那人踹倒在地。

牧九歌惡狠狠地走上前,半蹲下身,卻沒有急著搶回那枚扳指,而是把那兵卒的手指從左到右一根根地掰斷!全場鴉雀無聲,隻餘下手指斷裂的聲響和那人撕心裂肺的痛呼清晰地回**在營帳內......

方才哄搶金銀的兵卒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個冷血的少年:“你拿我其他的東西也罷了,可這枚扳指,你動不得。動了,就做好加倍償還的準備吧!”說罷,牧九歌將扳指從兵卒的斷指上摘下,在自己的衣料上擦幹淨了,妥善地放到了懷裏。

被掰斷手指的小兵卒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忙爬了起來,落荒而逃。牧九歌沒去追他,而是回頭冷冷地瞪了一眼其他兵卒。那些兵卒咽了口口水,自覺地把手裏的金銀放回到牧九歌的鋪位上,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四散而去。

在此之後,塔裏爾軍營裏偶有看他不順眼,私下對牧九歌下黑手的兵卒,卻無一不被他狠狠地反擊收拾一頓,直到再沒人敢欺負這個不過十幾歲的精瘦少年。

獸麵將軍塔裏爾阿格納對這頭小狼崽甚是滿意,他親自教授牧九歌弓騎和戰鬥技巧,把他鍛煉成趁手的殺人武器,帶著他一舉殲滅了周邊那些挑撥弄事的小部族,吃下了半個瀚原。

但阿格納的目的遠不止於此,他領兵在外浴血搏殺,所得不過虛妄的功績和榮耀,而無盡的財寶和領地,卻都歸塔裏爾王所有。他盡心盡力培養牧九歌,並不隻是為了讓他做自己的左膀右臂,更是要他做一把匕首,一把刺殺塔裏爾王的利刃!

當阿格納再次攻下一個弱小部族後,他讓牧九歌代替自己,向塔裏爾王進獻戰利品。塔裏爾王對阿格納有所忌憚,卻不會顧忌這個未及弱冠的小兵卒。

正當塔裏爾王喜不自勝地打開木箱,賞玩裏麵滿滿當當的金銀財寶時,牧九歌悄然從另一個木箱的箱底抽出一把匕首,趁其不備,狠狠刺入塔裏爾王的咽喉!一時之間,血湧如注,塔裏爾王不甘地捂著脖子上的血洞,恨恨地瞪著一臉冷漠的牧九歌,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一日,在王座上的人就陡然換作了獸麵將軍阿格納。阿格納倨傲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牧九歌,高聲道:“好孩子,你想要什麽獎勵?”

牧九歌伏地一拜,恭順道:“九歌別無他求,隻願永遠跟隨王上,為王上排憂解難!”

和順安然的外表下,兩人之間實則暗藏洶湧。這個冷心冷血的狼崽子,毫無顧慮地殺了赫倫部世子和塔裏爾王,終有一日也會對自己下死手。阿格納自然深知這一切,要想穩坐一世王位,就要盡早除去這個隱患!

阿格納屢次派牧九歌出征,暗地裏派幾個親信趁機刺殺他,可每次都被牧九歌巧妙地避過,甚至還屢建軍功,闖出了戰□□聲。

對此,阿格納深感悔恨,狼崽子養不熟,恐怕隻會對主人反咬一口。但礙於牧九歌軍功在身,阿格納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下手,直到後來,阿格納再也沒有提過暗殺牧九歌的事情,牧九歌也離奇失蹤了。

手下的親信以為阿格納王另外安排人手,私下解決了牧九歌,卻不知,王座之上,猙獰威猛的獸麵具內,早已換了一副皮囊......

瀚原另一邊,當年被闐副將和奶娘護送離開的赫倫桀,來到了母親的部族,在外公的保護和扶持下,赫倫桀不斷成長,收編遺散四方的赫倫殘部,聯合父輩舊時的至交部族,重新整合成一支足以和塔裏爾鐵騎相抗衡的新軍。

赫倫桀褪去了少年心性,被迫成為了戰場上浴血千裏的大漠雄鷹。他在闐副將的輔佐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塔裏爾部安插了眼線,時刻關注著塔裏爾內部的情況。

雖然赫倫新軍實力已經不容小覷,但若要跟塔裏爾鐵騎硬碰硬廝殺,還是討不著好處,甚至損失慘重,為此,赫倫桀和闐副將一直等待合適的機會。

直到有一天,眼線傳來情報,說塔裏爾王兩日後會率領一隊親兵去祖陵祭祀,屆時,將是截殺塔裏爾王的最佳時機!

機不可失,赫倫桀立馬整頓兵馬,朝塔裏爾祖陵進發,在塔裏爾王到來之前,於他必經之路的兩旁設下伏兵,隻待獵物自投羅網。

事情進展得出奇順利,塔裏爾王和他的親兵在預定時間進入了埋伏範圍,被赫倫新軍團團包圍,萬箭齊下,直打得塔裏爾人死傷慘重,塔裏爾王也在部下的掩護下落荒而逃。

“王上!就是那個戴著獸麵具的人!就是他率兵害死了你父親還有赫倫大將軍!”闐副將揮刀指向那個獸麵人,奔湧的怒火讓他恨不得親手將那人撕碎!

“還有我的九哥哥......”赫倫桀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高聲命令道:“傳令下去!讓軍士們圍住那些親兵,至於塔裏爾王......我要親手,殺了他!”

從蜿蜒起伏的沙丘,直追到一馬平川的黑戈壁,塔裏爾王和幾個親信已經無處可逃。麵對將他們團團包圍的赫倫新軍,塔裏爾王卻挺直脊背,絲毫沒有投降的意思。

赫倫桀白馬銀盔,一如當年英姿颯爽的牧小將軍,大漠的風沙在赫倫桀臉上削出了成年人的棱角,他縱馬上前,長劍直指塔裏爾王,字字鏗鏘道:“我赫倫桀!今日便用你的鮮血,祭奠我赫倫部數千戰士的英魂!”

話音未落,赫倫桀已經提劍上前,衝到了塔裏爾王的麵前,塔裏爾王手持彎刀回擊,短兵相接,寒光乍現!塔裏爾王奔逃已久,氣力散盡,對戰怒火滔天的赫倫桀,頓顯捉襟見肘。而赫倫桀劍劍狠辣,在塔裏爾王身上劃開了無數道血痕。

十幾個回合過後,塔裏爾王終於體力不支,慢下了動作,赫倫桀卻是越戰越勇,趁塔裏爾王胸前沒有防備之際,揮起手中長劍,狠狠刺穿了塔裏爾王的心口!

“噗!”塔裏爾王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跌落馬下,脖子上懸掛的吊墜也從甲胄中滑了出來,赫倫桀餘光一瞥,卻頓時驚得通體發寒:“這......這是我阿娘的扳指,怎麽會在你身上!”

赫倫桀頓覺不對,迅速翻身下馬,深吸了一口氣,顫著手摘下了塔裏爾王臉上的獸麵具,隻這一眼,赫倫桀就徹底紅了眼,他不敢置信地摸著身下人的臉頰,連聲音都在顫抖:“九......九哥哥!怎麽是你......怎麽是你啊!”

牧九歌機關算盡,步步為營這麽多年,終於將赫倫桀麵前的道路徹底鋪平,他嘴角還不停流著血,臉上卻洋溢起豁然的笑容來:“傻阿桀,我的傻阿桀......你真的長大了......”

“你是故意的?”直到這一刻,赫倫桀才意識到為什麽一切都這麽順利,順利到不可思議,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牧九歌計劃好的!赫倫桀眼角不可抑製地流出兩行清淚,手足無措地把牧九歌抱在懷裏:“你早就知道我在塔裏爾安插了眼線,那你為什麽還要闖進我的埋伏裏來!”

牧九歌咳了一口血,虛弱地說道:“眼下這瀚原,除了塔裏爾鐵騎和赫倫新軍,其他的部族已經不成氣候......塔裏爾王被赫倫新王伏殺,瀚原餘部,自會臣服於赫倫王,塔裏爾部群龍無首,要徹底收服也易如反掌......這瀚原......都在你手中了......”

“你真傻!九哥哥,你真傻!”赫倫桀緊緊摟住牧九歌,泣不成聲:“沒了你,我要這瀚原有何用!”

牧九歌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赫倫桀眼角的淚,氣息微弱地笑道:“可是......九哥哥不能再讓你受委屈了,隻有成為瀚原的王,才沒有人敢欺負你......我承諾過的,護你一世平安喜樂,我做到了......”

“我不要!”赫倫桀像個孩子一樣拚命哭喊:“我情願繼續做回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傻世子!我要九哥哥保護我一輩子!”

“阿桀,別害怕,九哥哥就算變成鬼,也會一直陪著你的......”牧九歌眼角的淚水混在了臉上的血水中,語氣中攙進了一絲悲音:“我永遠忠於你,我的王......”

“九哥哥?九哥哥!”牧九歌的手脫力地從赫倫桀的臉上滑落,赫倫桀焦急地握住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喊道:“九哥哥,你別走,求求你別走!九哥哥!”

牧九歌終究是支撐不住了,他癡癡地望了赫倫桀最後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和赫倫桀分開的這些年,牧九歌從沒有笑過,唯有這一次,他的嘴角掛上了最釋懷的笑意。

西風落日,大漠絕域。

今日一別,便隔天地。

一飛青雲,一入塵泥。

你自由了,我的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