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回到畫室,卻見石膏人像上的紅色絨布已經被揭開,邵君陽正坐在石膏像對麵怔怔地看著它,眼神眷戀而悲苦,這不是邵君陽平時會有的眼神。

杜啟明放輕腳步,走到白寒川旁邊,低聲問道:“怎麽了?邵邵讀取了石膏人像上的記憶碎片?”

“嗯。”白寒川回答了杜啟明的話,目光卻沒有從邵君陽身上移開,神情滿是擔憂:“這不是個好現象,君陽已經越陷越深了。”

杜啟明也為同伴著急,但這次的事件是和鬼魂有關,又不像是上一道門破解了程序就能得知他人的生平,杜啟明也實在愛莫能助。

林聽蟄聽到了他們的對談,默念起口訣,伸手在空中用金光畫出一道靜心符,拍到了邵君陽的眉心。金光在他眉心暈染開一道漣漪,隱約有黑氣從邵君陽的印堂處散出。

黑氣離散,邵君陽驟然清醒過來,眼神中悲戚散去,變得清明澄澈起來。白寒川見狀連忙上前,半跪在邵君陽身邊,關切道:“君陽,身體怎麽樣,難受嗎?”

“我沒事,別擔心。”邵君陽安撫地摸了摸白寒川的側臉,覺得手感很不錯,又多占了會兒便宜,畢竟以往都是自己被他占便宜,可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誰都沒有去打擾他們。杜啟明壓低了聲音問林聽蟄道:“阿蟄,為什麽邵邵印堂會有黑氣啊?”

林聽蟄簡要解釋道:“執念入體,鬼氣侵襲,算是過陰和共情能力的反噬。”

“還會反噬啊?”杜啟明越發意識到這世間之事都是公平的,想要獲得強大的能力,也必須承受相應的代價。

邵君陽摸完白寒川的臉,還不罷休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把進行梳理的頭發都弄成了雞窩頭,看著白寒川的狼狽樣,邵君陽總算心情大好,抬頭看向其他人說道:“石膏人像流血淚的原委我已經弄清楚了,想聽嗎?”

“來吧來吧,快說說!”錦幽最是喜歡聽這些奇聞異事,立馬搬了張學生畫畫用的小板凳,坐到了邵君陽身邊,等著他講故事。

真正開口時,邵君陽卻斂盡了笑意,臉色深沉下來,緩緩而道:“這個石膏塑像,並不是憑想象創造的,它的原型,是某一屆中文班的外籍留學生安西爾,中文名安河。而塑造它的人,是安河同級雕塑班的學生,褚霄。”

“由於中文班的男生比較少,一個四人宿舍住滿了,多出來一個安河,就和雕塑班多出來的褚霄湊了個兩人間的小宿舍。安河出生在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所以他也沒有隱瞞自己喜歡男人,為人坦**磊落,同學們也沒有因此而歧視他,反而覺得他很勇敢,都願意和他做兄弟。”

“但褚霄跟他並不是一個班的,平時也沒有多少交流,不過是點頭之交。安河剛和褚霄合宿的時候,也把他的性取向解釋清楚了,希望對方不要因此心生芥蒂,褚霄也表現得非常和善,並不介意這件事情。”

“兩人稱兄道弟相處了兩年,安河雖然對褚霄有好感,但他一直以為對方是直的,因此從未越過雷池半步。直到有一次褚霄班級幾個男生聚餐,褚霄喝得半醉,被同學們慫恿著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褚霄你輸了!趕緊選一個,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同學勾著褚霄的肩膀,逼著他一定要做一個選擇。

褚霄不勝酒力,半瓶啤酒就喝紅了臉,頭也有點暈乎:“咳,真心話吧......”

同學來了興衝衝地說道:“你說的啊,那就真心話!我就做個好事,不問你問題了,撥通你喜歡的人的電話,跟對方告白!”

“喜歡的人......”褚霄微紅的眼角挑了挑,腦海中映出一張朝夕相處的臉,茶色的短發,青碧的瞳孔,每次回到宿舍,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對他說一聲:“我回來啦!想我了嗎褚霄?”

想你,當然想你,多希望我們是同一個班級,不滿足於關了燈的夜晚,就連白天,也想光明正大地看著你。

“喂?褚霄?你不是跟同學出去吃飯了嗎,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安河帶著古怪口音的中文在耳畔響起,驚得褚霄一個激靈,他竟然,竟然真的撥通了安河的電話!

安河許久沒聽到褚霄開口,隻有手機對麵粗重的喘息聲,安河不由擔心起來:“褚霄?你怎麽不說話啊,出什麽事了?要我來接你嗎?”

“我沒事......”褚霄的語氣已經帶著明顯的醉意,吐字也有些不清。電話對麵的安河,甚至能聽到褚霄旁邊有人不斷催促道:“表白啊,快表白啊!”

安河正莫名其妙,卻聽到褚霄低低地開口說了一句:“我......我喜歡你......”

這低沉的幾個字,卻如同平地驚雷,激得安河心神震**,但他還是勉強冷靜下來,氣息不穩道:“別鬧了褚霄,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來接你回宿舍吧,你這樣走夜路不安全。”說完,安河沒等褚霄回答,就急急掛斷了電話。

“誰啊,褚霄,你給哪個美女打了電話,讓哥幾個瞅瞅唄!”挑頭的那個男生好奇地湊上去看了眼褚霄的通話記錄,卻見這小子警惕得很,根本沒用對方的真名,而是取了個昵稱“精靈”。

“臥槽,還精靈!肯定是個大美女吧!”褚霄匆忙把手機塞回口袋裏,心急地喝掉了剩下半瓶啤酒,隻想早點回去,回到安河的身邊。

然而還沒等到酒席結束,包廂的門突然被敲響,一個身材高挑,五官立體的異國學生推開了門走進來:“嗨,朋友們,我來接我舍友回宿舍了。”

“唉喲,褚霄你可以啊,帥哥舍友都成你保鏢了,還帶接送的!”同學趕緊把他給攆出了門:“走走走,跟你舍友回去吧,別耽誤哥幾個繼續喝!”

褚霄被安河扶回了宿舍,一路紅著臉,低頭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回到宿舍的。

安河拿著褚霄的毛巾,沾了水遞給他,關切地說道:“你喝酒太容易上頭了,以後少喝點,傷身。”

褚霄乖巧地接過濕毛巾,擦幹淨嘴角的酒漬,抬起頭看著安河,眼神複雜得讓安河心裏一顫:“怎麽了,這麽看著我?”

褚霄羞赧地笑了一笑:“你好看。”

安河簡直要瘋了,他把提前涼在那的蜂蜜水遞給褚霄,無奈道:“趕緊醒醒酒吧你,遊戲結束了,別鬧了。”

“什麽遊戲?”褚霄歪著腦袋,瞪著水波微閃的漆黑眼睛,不解地望著他。安河可最受不了褚霄的這個眼神,咳嗽了一聲掩飾悸動的心:“咳,真心話大冒險啊,我都聽到了,你們在玩這個遊戲吧。看來我平時對你太好了,你竟然來找我搞惡作劇!”

“如果說這不是惡作劇呢......”褚霄緊緊盯著他,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安河,我喜歡你。”

連名帶姓,沒有把他錯認成別人,這句“我喜歡你”,是安河苦守了兩年沒敢越過的雷池,卻在這涼風習習的星夜,從暗戀的人口中說了出來......

安河呼吸一滯,目光灼熱起來,他傾身上前,勾起褚霄的下巴,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唇,如同蜻蜓點水一般,淺嚐輒止。安河平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認真說道:“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了再說。”

褚霄手裏的玻璃杯不知何時打翻在地,卻沒有人注意它。褚霄和安河的目光都緊緊黏在對方的身上,曖昧不明,糾纏不清。

褚霄下定決心,站起了身,抱住了眼前比他高半個頭的安河,在他耳邊一字一頓虔誠地說道:“安河,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