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挺好的嘛,皆大歡喜啊。”杜啟明難免困惑,照說這般校園愛情,單純又美好,絲毫沒有什麽功利心,不至於發展成現在這樣吧?

邵君陽聳了聳肩,有些遺憾:“你聽過一句話沒,‘畢業季,分手季’,更何況褚霄和安河還是跨國戀。”

錦幽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追問道:“怎麽著,那個外國帥哥畢業以後就把褚霄給甩了?”

邵君陽搖頭道:“恰恰相反,兩人朝夕相處了這麽些年,安河真的是掏出了一顆真心待褚霄,準備畢業後帶他回母國登記結婚,但褚霄拒絕了他。”

“為什麽?”杜啟明聽著著急:“不是褚霄主動表白的嗎,怎麽關鍵時刻又拒絕安河了呢?”

錦幽滿臉好奇地猜測道:“難不成褚霄喜歡上別人了?他跟安河交往隻是看中了他的臉,相處幾年就看膩了?”

“錦幽你還是少打聽那些狗血八卦吧,要真是這樣,褚霄也不會死後還留下這麽深重的執念。”邵君陽被錦幽的猜測鬧得哭笑不得,仔細解釋道:“褚霄的父親早年因為事故去世了,是他的母親獨自把他帶大,而且褚霄的母親心髒不太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褚霄又是家裏的獨苗......”

聽到這裏,杜啟明不禁一陣歎息,褚霄恐怕也是承擔了太沉重的壓力,才會迫不得已拒絕安河,和對方分道揚鑣的。

錦幽也有些不忍心,全然沒了聽八卦的**,真情實感地問道:“那後來怎麽樣了?安河回國了嗎?”

邵君陽讀取的記憶碎片有一些斷層,他也是大致猜測道:“一開始安河並沒有回國,而是留在離陵泉大學不遠的培訓機構當外教,他也知道褚霄的家庭情況,想著給他幾年時間,說不定就能家裏人說通了,實在不行,他也能讓自己父母過來跟褚霄的家人溝通一下。”

“褚霄其實也舍不得和安河分開,確實動了向母親出櫃的心思,但每次看到母親青紫的嘴唇,虛弱的神態,又實在狠不下這個心,傷害這個獨自撫養他長大的唯一的親人。”

要在至親和至愛中做出抉擇,這確實是太艱難了。邵君陽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安河的家族經營著一家大型跨國貿易公司,安河選擇來陵泉大學修習中文,也是為了更好地繼承家族企業。他有大好的人生,本應鵬程萬裏,不應該屈居於小城市裏當一個平凡的外教。褚霄不忍心讓他為了自己放棄自己的前程,就假裝自己已經和親戚介紹的一個女孩子訂婚了......”

“安河,你......回去吧,不要再等我了,我三婆婆給我介紹了一個漂亮賢惠的女孩子,是個顧家的好姑娘,我們......下個月就訂婚了......”褚霄把自己關在漆黑狹窄的小隔間裏,唯一的亮光就是他手中的手機屏幕。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許久,寂靜的小隔間裏隻剩下隔著手機的兩道粗重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安河才用壓抑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話:“等你多久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可是那個女孩子呢,你要欺騙她一輩子嗎?就像當初你說你喜歡我那樣?”

“我......”我沒有騙你,安河,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愛你......萬語千言在褚霄喉頭滾過一遍又一遍,他甚至覺得喉嚨裏冒出了一股血腥味,但最後,卻還是把所有的情緒生生吞下,隻淡漠地回了一句:“對不起......”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安河深呼吸了幾下,隔著電話,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對那個女孩子好一點,如果你打定主意和她結婚,就不要把心再給別人。至於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我都會通通忘掉,如果你曾經對我動了幾分真心,那從此以後,我把它還給你,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沒有糾纏,沒有挽留,安河敢等待這些年歲,也敢毅然放手。在這通電話後不久,安河就辭去了外教的工作,回到了他的母國。褚霄不敢去詢問他的近況,隻有從別人那裏偶爾聽到一兩句,說安河已經繼承了父輩的企業,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新貴。

至於褚霄......他當然沒有和別的女孩子訂婚,除了安河之外,他不會再親吻任何人,更不會和別人共度餘生。褚霄本想著盡全力好好照顧母親,回報她的艱辛養育,但現實的壓力逐漸把他壓垮,甚至有些流言傳到了他母親的耳朵裏。

“老姐姐啊,你還記得你家褚霄大學時候的舍友安河嗎,人家可了不得啊,跨國公司少當家,那可真的是家財萬貫啊!”褚母的鄰居賴在她家門口,拉著她喋喋不休:“唉,可惜你家褚霄沒傍穩人家這闊少爺,要不然啊,你這下半輩子可就享福咯!”

褚母聽得頭皮一緊,呼吸也急促起來:“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們褚霄傍人家,他們就是普通的同校同學!”

鄰居大媽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道:“得了吧老姐姐,咱們老鄰居了,你也瞞不了我,我還在我家樓上親眼見到褚霄和那外國小哥親嘴兒呢!也是,你家這男娃娃長得隨你,漂亮得很,聽說人家外國人就喜歡這種的,反而不稀罕女娃娃呢。”

“你胡說什麽!再汙蔑我們家褚霄,老娘撕爛你的嘴!”褚母驕傲了一輩子,再苦也沒低下過頭,如今被鄰居這般明裏暗裏羞辱,直把對方推出了家門,自己也急火攻心,心中一陣絞痛......

“媽!媽!您終於醒了!您沒事吧?”醫院病房裏,褚霄焦急地守在母親身邊,眼眶也急紅了。

然而褚母意識清醒後第一句話,不是安撫心焦的兒子,而是板著臉質問道:“兒子,你實話跟媽說,你跟那個安河到底是什麽關係!”

“您......您提他做什麽呀。”褚霄心裏一個咯噔,心髒狂跳,但還是勉力維持淡定的神情:“就舍友唄,還能什麽關係。”

“可是你隔壁家王嬸說,說她看見你們......”褚母實在說不出口,又把話咽了回去:“算了,那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碎嘴婆,嘴裏沒一句真的!”

果然是她!當年他和安河在門口親熱了一會兒,餘光隱約看到了有人在窺探他們,可一抬頭卻什麽都沒看見,褚霄還以為自己太心虛看花了眼,卻沒想到真的被人看了去!更可惡的是,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那王嬸還把這件事翻出來刺激他母親,到底安的什麽居心!

自己的母親險些因心髒病發作出大事,褚霄氣不過,回了家就去找王嬸理論,說她母親身體不好,讓她不要再刻意刺激母親。

然而褚霄想不到的是,短短幾天後,他和安河的舊事就被散播得人盡皆知,褚霄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有鄰居在一旁指指點點,說什麽“兔兒爺”“傍大款”之類的酸話,滿是嘲笑與惡意。

褚母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逼著褚霄早日結婚生子,可褚霄牢牢記著安河當時電話裏說的話,他不願意欺騙無辜的姑娘,也不願意做安河瞧不起的人。

雪花般的冷言冷語,在褚霄心頭結上了厚厚的寒霜,母親施加的壓力,也讓他日益不堪重負。不親曆此境的人,永遠無法對當事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這般壓抑沉重的痛苦,最終把褚霄逼上了絕路......

陵泉大學老教學樓的天台,當年褚霄和安河的“幽會聖地”,這裏承載了他們最純粹美好的一段時光,數不清多少個星夜,他們相依相偎,隻在四顧無人的時候,才能緊握雙手,十指相扣。

然而今夜,無風無月,濃重的烏雲掩蓋了漫天星辰,老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個雕塑精美的石膏人像,沾滿了疑似眼淚的水漬。石膏像之下壓著一張字跡秀雅的紙條,単看文字,像是一首澄澈深情的詩:

在我心底的秘密花園裏,

有一條纏綿流淌的小河。

迷人的花香飄**在水麵,

親吻鹿角與星光的倒影。

螢火蟲點綴在草叢之間,

朦朧的新月半懸在枝頭,

多麽溫柔而可愛的世界。

我深藏在夢魂的愛人啊,

隻有在這樣的世界,

我才能勇敢地愛你......

可惜這些文字的主人,沒有尋覓到這般溫柔可愛的世界,也沒有勇氣留住自己深藏在夢魂的愛人。隱匿在夜色中滿地的血泊,讓這首未曾寄出的“情書”,變成了執念深重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