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陌生男人

他的手指輕輕的抬起,撫上了她的眉眼,細細地劃過她的臉頰,安羽琪因為過於震驚一時竟然忘記了反抗。

一旁的清靈驚訝的捂著了嘴巴,而桑無顏也是震驚的微張了紅唇。

蕭王爺,她的丈夫,這是在當著她的麵,調戲別的女子麽?偏偏這個女子還是自己剛剛認識的好朋友,是大齊國最貴無比的皇貴妃娘娘安羽琪。

這樣的場景,多少年以後,也常常被無顏拿來調侃蕭王爺,使得蕭王爺悔恨無比。但是此時的蕭王爺並不知道這之後的變故,若是他能預見,打死他也不會做出如此放肆的舉動的。

“蕭王爺!”安羽琪終於反應過來,狠狠的朝著他揮拳過去,但是不料卻被他一手抓住了。

蕭王爺邪氣的笑道:“我絕對不會允許女人對我拳腳相加,剛剛不過是意外而已。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在那裏,整個小廟中靜謐的隻可以聽到那雨滴敲打地麵的聲音。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息,似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你鬧夠了吧,蕭王爺!”安羽琪狠狠的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絲毫不顧及那手腕上被抓紅的印記。

看到她那決然的樣子,蕭王爺心裏多少是有些顧忌的,對於這個心愛的女子,自己是了解的,她一旦認真起來,總是有讓人害怕的能力。

桑無顏也看到了安羽琪腕上的紅痕,慌忙的上前關切的問:“要不要緊,痛不痛?”

那樣急切的神情讓安羽琪的鼻子有點微微發酸,就算是在那屍體堆積如山的戰場上,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落淚。

她一直都是堅韌的女子,卻在無顏這樣的溫情麵前,忍不住想要哭泣。如此想著,眼淚已經滑落下來。

見到她眼淚的蕭王爺一時覺得震撼無比,在他的眼裏,這個女子一直都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颯爽英姿,除了齊冰,似乎還沒有見到過她為誰流過眼淚。

可是如今,她卻落淚了,不是因為被自己輕薄,而是因為那個叫做桑無顏的女子,因為那個女子一句簡單而關切的話語,她竟然落了淚。

這是什麽,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一腔愛意,竟然抵不過一個剛剛認識的朋友嗎?女人之間也會有那種同生共死的友情嗎?

原先他是不確定的,可是如今,他不得不信!他愛上的這個女子,仿佛對於朋友永遠都是那麽的在意呢。

心中不由得羨慕起桑無顏來,如果有一天,安羽琪可以在自己的麵前落淚,那將是多麽讓人覺得奢侈和幸福的一件事情。

可是如今,她連好好的看他一眼都是那麽的不屑,心底忽然湧出淡淡的悲涼來,原來權傾朝野的自己,卻是一個連自己的愛人都沒有辦法得到的家夥呢,說來是多麽諷刺又可笑的事情。

桑無顏輕輕拭去安羽琪的淚,將她擁進懷裏,如同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女兒般溫和,又如同一個姐姐對自己妹妹般親切。

她怎麽忘記了,就算她是守衛國家,征戰沙場的運籌帷幄之人,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但是終究她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是呢,她怎麽忘記了呢,她們是如此的相似,又都是如此寂。

隻是這樣想著,她的心裏就忍不住想要去擁抱這個女子。隻是這樣想著,她就忍不住想要去當她的姐姐,微微卸去她那瘦弱的肩上承受的那些沉重的壓力。

此刻,她忘卻了自己深愛的那個男子愛的是身邊這個女子的事實。她們隻是單純的朋友而已,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至少此刻,他們的心猶如親生姐妹般的貼近。

“若是可以早些遇到你,該有多好,無顏。”許久,安羽琪低聲說道,聲音裏有著淡淡的惋惜。

“現在也不晚啊。”桑無顏溫和的笑,如三月的春風般讓人舒適而平靜。

她們肩並著肩走到了廟門口,看著那濃密的雨滴發愣。誰也沒有理會那站立一旁的蕭王爺,仿佛現在對於她們來說,這個世界就隻剩下她們兩個人而已。

無顏伸手去接那屋簷上滴下來的水滴,隻一瞬間,就從指縫中滑落開去。她無奈的笑。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木棉花嗎?”無顏突兀的開口,似乎是在問安羽琪,又似乎是在問她自己。

“為什麽?”安羽琪是真的很不明白,那種開花時候如棉絮般散落的花絮,怎麽看都與如此絕色的無顏搭不上邊,她原本以為,無顏該是喜歡牡丹的,那樣的雍容華貴才是最適合她的存在。

可是如今聽到她說,才知道她喜歡那種絲毫不起眼的小花。

“是因為曾經,我在木棉樹下遇到過一個人。”無顏陷入回憶裏,臉上的表情依戀而美好,“那時的我不過才十四歲的年紀,和清靈一起到法華寺上香,可是當時貪玩,乘著清靈他們不注意,獨自偷偷的跑到這偏僻的無妄殿中。一不小心迷了路,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去。一個人在這寺廟周圍徘徊,那時候正是四月,這小道兩邊的木棉花已經開得很是茂盛了,風拂過的地方漫天的飛絮,像是漫天的飛雪般清靈唯美。輕輕抬頭的時候,我就看到他了,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漫天的飛絮裏,對我溫和的笑,那樣純淨。我總是以為這個人也許就是我的良人了,隻是可惜……”

無顏忽然不再接著往下說了,隻是靜靜的看著外麵的雨滴,若有所思的樣子。

“然後呢?你和那個人然後怎麽樣了?”安羽琪不免好奇。

“哪有什麽然後,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你以為還有多少人記得這樣的事情,再者說那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無顏的語氣裏有著不讓人覺察的無奈與傷感。

安羽琪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是呢,現在的無顏是奉皇命嫁給了蕭王爺了,與那個少年哪裏還有什麽然後可言,這樣想著,便為她心疼起來。

一邊也在靜靜聽著故事的蕭王爺卻總是隱隱的覺得她所描述的那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是因為描述的太過生動吧,可是為何看著那張絕色的臉,總是會以為她剛剛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清靈也是很驚訝,第一次聽到小姐說這件事情呢,其實那年的情景她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一起去敬香的小姐突然間不見了蹤影,她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還記得找到小姐時她臉上那略帶羞澀的神情,隱約間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隻是那人,似乎有點像是這眼前的蕭王爺呢。

隨即又搖了搖頭,怎麽會呢,雖然不知道哪個少年是誰,但是怎麽會是這個模樣雖然俊俏,言語卻極其惡毒的蕭王爺呢。

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小姐當初為什麽要嫁給這樣的一個人,果然還是天妒紅顏呢。那麽美麗的一顆心,卻終是找不到停留的港灣。

愛恨情仇千千結,踏遍千山無人解,終是糾結……

驟雨初歇,他們一行人準備離開了,身上濕透的衣服早就捂了半幹了。春風拂過處,竟然寒冷無比。

“雨停了呢。”無顏的臉上出現一種淡然的笑,仿佛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般,一時間讓人覺得如夢似幻。

“是啊,隻是今日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相見了”安羽琪的語氣有點即將離別的感傷。

“貴妃娘娘,你可是要回宮了?”無顏雖然是詢問,眼神裏卻是無比的肯定。

“不一定的……有些事情,還需要我去辦。”安羽琪多少是有些無奈的,她是要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場合裏假扮眼前的這個桑無顏的。

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和所有平常的女子一樣終日裏描眉賞花,踏青玩耍,可以終日伴在元兒春兒身邊,可以日日都守護者她的齊冰!

可是不能啊,她要為齊冰去爭取最後的勝利,為自己的兒女去爭取安定的家園。

看著那依然陰沉的天空,她無奈的笑。

轉頭,卻發現無顏正定定的看她,片刻,摘下脖子上的掛墜,送到了她的手裏。

“小姐,那可是老夫人留給你的遺物,你怎麽……”清靈的話消失在無顏那警告的眼神裏。

那是一塊質地極其通透的翡翠,通體碧綠,因為常年佩戴的關係,握在手裏還遺留著主人淡淡的餘溫。是一尊做工極其精巧的觀音像,隻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價值不菲。

“無顏,這……太過貴重了些”安羽琪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受的樣子。

無顏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無妨,這是開過光的,希望可以保佑你平安歸來,我既然不能幫到你,就讓它代替我吧,希望你可以記得,京城還有這麽一個朋友在等著你的時常牽掛!所以無論如何,請保護好自己!羽琪!”

最後那一聲低喚,讓兩個女子的心,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蕭王爺忍不住低聲吟道。

“真的要走了呢”安羽琪低眉淺笑,燦若桃花,嘴裏發出一聲長嘯聲後,居然有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疾奔而來。

安羽琪利落的跨上馬背,回頭看了無顏一眼,卻對蕭王爺說道:“蕭王爺!你要好好的送她回家啊”說完絕塵而去,那一身紅衣,在無顏的視線裏,漸行漸遠。

不知何時,蕭王爺已經站到了方才安羽琪站立的位置,悠悠說道“她很美,對吧!”

無顏點頭,是啊,那樣的英姿勃發真的是天下最美的風景。

“在我有生之年,在我的願望達成之前,我永遠都會這般的堅定。”蕭王爺的眼睛裏閃過狠戾的光,隻一瞬,卻足以讓人心驚。

安羽琪不再說話,也許,身邊的這個男子,也是性情中人,怪隻怪,他們之間,情寬分淺。

人生若隻如初見……

蕭王爺終於轉眼看她,看她低垂的眉眼,看她溫婉的容顏,看她卓越的風姿,若是沒有那莫名奇妙的賜婚,他們也許會成為朋友。

半響,他輕輕歎了口氣:“無顏,其實,你適合更好的男子……”

“更好的麽?也許吧”安羽琪淺笑,哀傷而無奈。

“我送你回去吧,安羽琪的要求,我總是要答應。”蕭王爺對無顏說。

無顏扯起一抹諷刺的笑意,自己的夫婿願意送自己回去,卻是因為答應了另外一個女子,更為可笑的是自己和那個女子還成了好朋友。

突然想起弘暉大師的話來:“無妄則無求,失去即得到”那麽她,是失去的多,還是得到的多呢。

來時的軟轎,早已在廟門外等候多時了,無顏起身上轎,蕭王爺則是騎了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在前頭帶路。

這樣的情景,怎麽看,都覺得是一場夢境。

無顏一上轎就閉上了眼睛,真的是好累呢,這一次法華寺之行竟然讓她如此疲憊,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濃濃的倦意湧來,她就這樣沉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那個她熟悉而又陌生的陸府了。

緩緩睜開眼睛,有躍動的燭火在無顏的眼前晃動,身體竟然有些不聽使喚,渾身無力的樣子,連頭也是隱隱作痛,她這是怎麽了?

“清靈!”低聲喚著丫頭的名字,出口時,聲音卻有些沙啞。

“王妃,你醒來了”一個模樣端正的丫頭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你是?清靈呢?”無顏有些昏沉的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

“奴婢是夏草,清靈妹妹也生病了,所以王爺吩咐由奴婢來伺候夫人。”丫鬟有禮的回答。

“病了麽?我躺了多久了”無顏問道,細想想她和清靈還真是一對有趣的主仆,不過是淋了雨,就雙雙倒下了,也不知道安羽琪和蕭王爺怎麽樣,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病倒了,又轉念一想,自己還真是操心的命,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好呢,就開始擔心別人了。

看著無顏那張絕色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夏草的心裏暗暗的發笑。這個少夫人,表情還真是豐富呢。

“整整三天了。”

正說著話,門被推開了,一個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近前看,居然是蕭王爺。他直接走到床邊,大手兀自探上了無顏的額頭,放心道:“還好,燒已經退了”

無顏一愣,幾時他們竟然如此親密了,不過才三天而已,是什麽讓這個對他避而遠之的夫君肯如此的對待自己。

看到無顏訝異的神情,蕭王爺朝一邊的夏草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仿佛有話單獨對無顏說的樣子。

夏草恭敬的告退,留下無顏和蕭王爺兩個人單獨麵對彼此。

“她走了麽。”無顏開口打破這靜謐到沉悶的空氣。

“是啊,昨天走的,我也去送了她,走之前還問起了你。”蕭王爺看了無顏一眼繼續說道:“她讓我至少可以把你當成妹妹一般疼愛,所以我決定,隻有是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盡量滿足你,隻,除了愛情。”

“妹妹麽……”無顏悲涼的笑:“清靈好些了嗎?”

“狀況比你好多了,雖然還是有些許的不舒服,但是聽說可以下地行走了,倒是你,居然一睡就是三天,還真是叫人擔心。”蕭王爺的語氣溫和無比,仿佛真的是要將無顏當成妹妹般疼愛了。

“那就好。”無顏兀自的閉上眼睛,一副累極了的樣子。

半響,蕭王爺娓娓開口道:“也許不久,我也要去前線了。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要自己照顧自己,朝廷裏現在有些不平靜,我平日裏樹敵又多,你總是小心些為好。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帶上兩個護衛和清靈一起出去逛逛。”

說完,也不多做逗留,轉身離開了,他知道無顏是醒著的。

“這藥要早些喝了,涼了會更苦的。”蕭王爺關門的時候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無顏手覆在臉上,遮住了那早已淚流滿麵的容顏,唇邊卻勾勒出絕美的笑意。原來當他的妹妹遠比當他的夫人要來的好呢。

燕草碧如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淅淅瀝瀝的雨在下了半個月後,總算是停了,天也難得的放晴,從身體好了以後,桑無顏就一直百無聊賴的待在這王府裏,外麵卻是傳來了蕭王爺帶著新婚王妃桑氏一起去了沙場的消息,一時間蕭王爺寵妻的傳言京城皆知。

隻有身為當事人的無顏知道,傳聞不過是傳聞而已。

抬頭看那蔚藍的天,已經是七月了,枝頭的各種花色也開得正豔,這樣的季節還真是不適合坐在屋子裏暗自神傷呢。

無顏淺笑,她本就是性情灑脫的女子,若不是遇到這個讓她糾結的蕭王爺,自己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呢。

腦海裏忽然想要出去走走,這個念頭一閃,心裏的火種似乎也被點燃了。

“清靈!”無顏喚道,她從來都是行動派,那種隻有空想而不去實施的事情她還真是做不來。

“小姐,有什麽事。”看著最近蕭王爺對無顏種種體貼舉動的清靈也是一掃初來時候的陰霾,變成成天那個滿臉喜氣的小丫頭了。

加上這王府裏的下人們在見到自家王爺關心病中的王妃之後,一個個態度也是發生了轉變,來巴結討好無顏身邊這個貼身丫鬟的人還真是不計其數,這多少讓這個小丫頭有些得意忘形。

“你去讓管家給我們準備兩套男裝,我們出去走走。”隨後頓了一下,又道:“請管家再派兩個護衛,換了尋常衣服,遠遠的跟著就好。”

“要出去玩嗎?真的嗎?小姐,自從來到王府,我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出去過了呢,以前在桑府是時候還常常跟著王爺一同的出去,我原本還以為小姐你不喜歡出去了呢……”

“好了好了,趕緊去吧,再聽你嘮叨下去天都要黑了。”無顏打趣道。

不過片刻功夫,清靈就拿來了兩套做工精細的男裝了。這讓無顏不得不感歎這府裏管家的辦事能力。

管家陸榮聽說少夫人想要兩套男裝的時候也是大吃了一驚,但是王爺交代過無論夫人想要什麽隻管去辦就是了,再者說了,雖然不知道王爺和王妃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明顯感覺王爺最近對王妃的事情很是上心,這看起來是一件好事呢 。

不過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屋裏走出來,銀線繡工的衣袍,玉帶紙扇,秀美絕倫的容貌,顧盼之間,流露出攝人神采,儼然是一個富貴公子的模樣。

“小姐,看起來還真是合身呢。”清靈笑道,她也早已經換上了小廝的衣服在門前等候了。

無顏拿手中的玉扇往清靈頭上一敲,壓低嗓音道:“是公子,說了多少次都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