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任務目標”這四個字,考生秦究盯上了考官a。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對方並不是那麽好盯的。

在這個係統的考場上,一位考生要想見到監考,既可以通過提問的方式,也可以通過犯規的方式。腦子正常的人都會優先前者,因為簡單多了。

最初的時候,秦究也這麽試過。隨口編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再在考場上寫下“a”這個代稱。

監考處總是很快就給予反饋。要不了幾分鍾,負責答疑的人就會出現在秦究麵前,但並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我寫的好像不是f。”當時的秦究抱著胳膊靠在門邊,目光掃過對方的臂徽。

考官f看到他也很頭疼:“我知道,你寫的是主考官,他現在有事,所以就我來了。你碰到了什麽問題?”

秦究把隨口諏的問題拋出來,考官f感覺他在找茬。

不過找茬的考生不是他一個。

被考題搞出怨氣的人太多了,發泄發泄也正常。考官f見怪不怪,答完就跑了。

鑒於“考官a有事”,秦究那天特地等了很久,直到考場的太陽從東到西,白天變成黑夜,他才又編了一個問題,再次寫下“a”這個代稱。

結果幾分鍾後,他和f又見麵了。

說不上來他和f誰更不爽一點,反正他明白了所謂的“a現在有事”純屬放屁,那位主考官隻是懶得管答疑這種小事而已。

從這之後,考生秦究就走上了專業違規的道路。

這和他測試規則底線的方法一模一樣,也算兩不耽誤。

那時候還沒有“違規三次,監考官全程監考”的規定,畢竟在秦究之前,沒有人會這麽毫無顧忌、無法無天。

所以嚴格來說,他違規的次數比後來的任何一個考生都多。

起初,是他出於任務目的單方麵在找麻煩,但考官a總都能毫不手軟地把麻煩找回來。

碰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其實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能讓日子變得不那麽無聊。時間久了,甚至會有點沉迷其中。

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微妙的,已經很難說清了。唯一能說清的恐怕隻有轉折。

那是秦究的第三門考試,考的是數學,他在那場考試裏碰到了趙文途。

不過對當時的他來說,趙文途隻是一個人品不錯的考生而已,和無數過路人一樣。

那場考試中,秦究常常坐在窗沿桌角,手裏撥弄著一個很小的薄片,琢磨著怎麽才能接觸到係統的核心——監考區。

作為考生,一般情況下他根本沒有進入那裏的機會,也沒有別的考生能給他提供參考。

那個考場裏有個四五的小姑娘,乖巧安靜,偶爾會蹭到他旁邊,奶聲奶氣地問他一點問題。

小姑娘指著薄片問他:“這個透明的,是魚鱗嗎?”

秦究說:“是眼睛。”

小姑娘本來想摸一摸,聞言噫了一聲,沒了興致。

那個薄片並不是真的透明,隻是表麵塗層比較特殊,會根據周圍環境變換顏色,乍一看就像透明的,貼在哪裏都很難被發現。

考數學之前,他在休息處碰到了敢死隊的聞遠,這個薄片就是他給秦究的。

這個年輕人身手比其他隊員遜色一些,跟秦究更是差得遠,性格又有點直楞。但能進敢死隊,總有他的過人之處。

他是隊裏負責技術的。

當然,秦究跟他接觸有限,隻知道他看著毛毛躁躁,其實挺細巧的,所有需要動手的東西他都很擅長,有點一通百通的意思。

聞遠說:“這東西我改裝的,加了點塗層,可以理解為性能差一點的針孔攝像機。”

秦究問他:“性能差一點是差多少?”

聞遠:“唔,超過10米的東西可能會糊成馬賽克。”

秦究挑起眉,他又補充道:“材料有限,理解一下嘛!而且它有個好處,反麵材料有自融的效果,貼在哪裏超過一周,就會消失,被發現的風險要低一點。”

“這個自融什麽意思?帶點腐蝕性?”秦究問。

“可以那麽說吧。”

“那貼過的地方豈不是有個斑?”

“額……不排除這個可能。”

看在理解萬歲的份上,秦究把這東西收了。

他本來不打算用,但半途又改了主意。

那是數學考試的第三天,他們碰到了一個相當麻煩的怪物。一定要形容的話,它就像是一盤滾燙的散沙,可流動的,滑到哪裏常常沒人發覺。

它會聚成人形,模仿成任意一個考生的模樣,乍一看很難分辨真假,迷惑性極高。

那天,怪物變成了那個小姑娘的模樣,騙了隊裏一個考生的同情,差點兒把那個考生活活燒死。

秦究一路追它到城郊樹林,反將一軍,把它燒死了。

監考處順理成章接到了通知,考官a帶著那場的附屬監考官q過來了。

他們進入樹林的時候,被燒死的怪物剛巧解體為散沙。

林間的風毫無道理地亂刮一氣,散沙撲麵而來。

考官a閉著眼偏開頭,抬手擋了一下。就聽見q在身邊“呸呸”兩聲。

q的腳步有點亂,踩得枯枝劈啪作響,蓋住了其他動靜。

等到a反應過來時,一陣勁風掃過後頸,有人用手肘勾住了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壓在了滿地枯葉上,造反的就是他要抓的違規考生。

“你幹什麽?”考官a微微抬起頭,冷臉問道。

秦究膝蓋強壓著他的腿,一隻手摁著他的脖頸,拇指抵著要害。

他趁亂把聞遠給的薄片貼在了考官a軍褲的皮帶上,動作間,手指不小心隔著襯衫碰到了對方勁瘦的腰。

那一瞬間,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腰腹繃緊了一下。

秦究頓了一下,抬眼看向考官a的眼睛。

旁邊的考官q睜眼就看到這麽個場景,倒抽一口涼氣:“瘋了你?”

趙文途和另外一個考生追過來幫忙,看到這個場景也驚呆了,大氣不敢喘。

秦究撤了力道,鬆開兩隻手說:“不好意思,把我們的考官先生當成怪了。”

考官a皺著眉把他反掀在地,兩人幾乎來了個位置交換:“騙鬼呢?”

秦究任由他壓著,指了指不遠處的散沙說:“沒騙你,這場的題目模仿能力太強,想變成誰就變成誰,我費了不少功夫才燒了它。”

他重新看向考官a淺色的眼睛,低沉的聲音裏透著懶散和玩笑的意味:“剛剛那場景太像怪物複活了,你來得真不巧。”

趙文途在旁邊幫著解釋,手忙腳亂說了半天。

考官a重重壓了秦究一肘,這才站起身,冷冰冰地拍著身上的枯葉。

“要幫忙麽?”秦究指著他的脊背和後腰。

“用不著。”考官a側身讓過,衝他一偏頭說:“去監考處,你走前麵。”

“行吧。”

那次的禁閉全程都由考官q負責,a進了監考處就冷著臉進了休息間,沒理人,估計換衣服去了。

秦究把薄片貼在腰帶上就是這個原因,衣服每天都要換,但是腰帶不會。

考官a是核心人員,進出係統核心區應該是常事,雖然聞遠做的那玩意兒有點“先天不足”,但多少也能看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不過這個“先天不足”的薄片最終還是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這場考試結束的時候,他踩點違了個規,誤打誤撞被帶進了監考區。

那是秦究第一次進雙子大樓。

不知該說巧還是不巧,他在等電梯的時候,旁邊的那部電梯剛到一樓,有兩個人從裏麵走出來。其中一個半邊襯衫都是血,另一個人架著他。

看穿著,那兩個應該都是監考官。

考官a朝那兩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後又收了回來。

秦究看到他垂下眼,眉心極輕地皺了一下,又轉瞬恢複成一貫冷懨懨的模樣。

“剛剛那位怎麽回是?”秦究問。

考官q臉色也有一點蒼白:“他啊,違反了一點規則,有點失職,所以被罰了。”

秦究有一點意外,他朝考官a瞄了一眼,盡管他當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那一瞬間看向a。

“你們也會違規?”他問。

“當然,你們有你們的規則,我們有我們的。”考官q說。

秦究聞著空氣殘餘的血味說:“你們的懲罰怎麽看著比考生還重?”

考官q說:“看違規程度吧,小事小懲,大事大懲。”

那次,秦究沒有額外生事,隻了解了雙子大樓的一些情況。因為他有點心不在焉。

他偶爾會想起那個被處罰得血淋淋的監考官,再突然想到考官a和他腰帶上的薄片。

清掃考場結束的那天,原定來送他的考官q沒有出現,來的是考官a。

他開著一輛黑色的車等在雙子樓前,搖下車窗冷冷淡淡地說:“上車,送你回休息處。”看上去並不太情願。

那天車裏的氛圍很微妙,微妙到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依然記得在車裏的感覺。

兩個鋒芒外露的人處在封閉的環境裏,偏偏又離得很近。那是一種安靜氛圍下的劍拔弩張,同時又含著一點別的意味。

車子最終停在休息處的某個街角,秦究從車上下來,令他意外的是,考官a也從車上下來了。

那天的考場天氣很好,深秋的風依然有點寒涼。

秦究站在書報亭旁,看著考官a。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a似乎有話要說。

他等了幾秒,對方卻並沒有開口。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話,他說:“下場考試,我試著安分一點,爭取不勞主考官大駕。”

因為他突然不太想借考官a的手去接近係統核心了,他想換一種方法。

考官a垂眼聽著,一貫的沒什麽表情。

他擦著秦究的肩膀走回車邊,打開車門的時候停了一下,扶著車頂轉頭對秦究說:“借你吉言,最好是別再見了。”

但聽那個話音,他應該是沒打算相信。

秦究的第四場考試出奇安分,監考官也不是a,他隻在最後非常巧合地把等級掉成了“c”,被帶到監考區重來一回。

重來到第二回的時候,多日不見的考官a突然又出現了。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個海上考場,需要坐船過去。

他剛在船艙坐定,就聽見頭頂的活板門又被人拉開。

他以為是那個嘮叨船夫,結果抬起頭卻看到了那張熟悉又冷淡的臉,對方踩著軍靴,拎著撬動活板門的長鉤,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擺弄著船夫桌上的一盒煙,抬頭笑問道:“我又犯什麽事了麽,勞煩大考官親自來抓人?”

考官a居高臨下地看過來,說:“目前還沒有,之後難說。”

“那你怎麽來了?”

“係統規則調整,單場考試違規超過三次的考生,監考官需要全程監控。你前三場違規多少次自己數。”

“但我這兩場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話音帶笑:“懲罰還要溯及既往?”

考官a說:“這話你去問係統。”

他說著,沿著長梯下來了。

那塊方形的活板門之上,是黑藍色的夜空,桌上擱著明亮的汽燈,燈光投照在考官a的淺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想念這位考官先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回憶殺的手速堪比中華壽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