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步險棋

李彬傑輕啟薄唇,以一種近乎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別怕……”

“朱妍秀,別怕。”

是的,他看懂了自己壓在心底的恐懼。

她的手很涼很涼,想抽回去,可是李彬傑卻一出力,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抱,重複著剛剛的那句:“朱妍秀,不要害怕。”

她的情緒忽然被成功安撫,體內原本蠢蠢欲動的暴力因子開始平息下來。

二樓。

臥室的門被敲響,朱妍秀坐在地上,背靠著樹洞式的玩具收納箱,裏麵的玩具都被倒了出來,將她包圍。肉球在她的旁邊,正在用溫熱的舌頭舔著她的手心,似乎是因為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所以在試圖安慰她。

她漂亮得像精致的洋娃娃的,但她的眼睛很空洞,沒有聚焦。

朱妍秀看了一會兒地板,就將腦袋埋進了膝蓋裏,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堆淩亂的玩具中間,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找到安全感。

她孤獨得不像話。

她也討厭自己討厭得不像話。

她知道自己的體內裏養了一隻怪物,可是她誰也不能告訴,她想起自己曾經沾滿鮮血的雙手就忍不住顫抖。可是做那些事情的過程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外麵的敲門聲停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了人的腳步聲,還有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李彬傑敲門,沒有任何反應,最後隻能去拿了備用鑰匙過來。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裏麵光線很暗,她隻開了那個蘑菇似的小燈,照在她纖細單薄的身影上,顯得有幾分脆弱。

他知道剛剛自己的問題觸及到了她的禁忌,所以此時此刻,他也明白她該有多麽抗拒外麵的一切事物。

包括他。

李彬傑這麽做,在朱妍秀這裏覺得討不著什麽便宜,甚至會將之前留有的一點溫存都清空得幹幹淨淨,和解的步數也全部作廢。

但他不後悔。

這是他走的一步險棋。

他在用朱妍秀最危險也最脆弱的一麵去賭,賭他可以從這裏砸出一條縫隙,使她的冷漠與孤傲不再那麽牢不可破,猶如一堵後牆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走不進她的世界。

李彬傑走進去,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玩具一個一個地撿起,放進另一個收納箱裏。

他沉默不語。

她知道他進來的,但是也同樣沒有說話。

李彬傑耐心地替她收拾好地上的玩具,蹲在她麵前。

肉球停下了舔她的動作,好奇地仰起腦袋看他。

“你在哭嗎?”他輕聲問。

“李彬傑……”她的聲音確實有點沙啞。

“嗯?”

“你想不想聽故事?”她問,可腦袋依然埋在膝蓋裏。

李彬傑沒有回答。

他知道如果她想說的話,一定會說的。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說的話,他會留在這裏聽。

“我不回家說因為我並不覺得那裏是我的家……”她想解釋。

“我現在回來,也不完全是因為肉球,而是你因為你準備的這間臥室……”“這裏有我爸爸的影子……”“跟叔叔去F國,不是我自願的,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是麥格伯伯,他騙我,然後把我送上了私人飛機。飛機上有幾個保鏢,還有一個男人,他說他叫朱燁,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叔叔……”“他幾乎不管我,任我發脾氣,或哭或鬧,甚至砸東西……在我幹完那些事情之後,他就慢吞吞地收拾幹淨。我在他的眼睛裏沒有看到一點點生氣,或者是埋怨。收拾完之後,他問我要不要喝點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喝醉了,倒在地上胡亂地說著話,還把他打了一頓,我說我討厭他。可是後來不知道他講了一個什麽笑話,然後我就跟著笑了起來,兩個人躺在地上笑……”“那個時候是冬天,我們剛到F國,沒有暖氣,於是我們兩個都感冒了。因為躺在那個冰涼的地板上。”“他沒有惡意。他覺得酒可以促進我們的關係。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都對彼此一無所知……但沒有想到那次感冒,居然差點要了我的命……”“我高燒了很久,因為喝酒倒在地上,也因為悲慟的情緒壓抑得太久。”“可是他那時候很窮,應該算窮吧?對於一個曾經是龍騰集團的千金來說。所以他隻能把我送去醫院,病床很難等。我被耽誤了。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努力賺錢……”“我病好了之後,我們也奇妙地和好了。但是他開始變得很忙。後來他請了一個保姆,她才十六歲,她叫迪娜……”“其實我很討厭她,可是她總是笑眯眯的,還很多話,總說我是個小孩子。我每天早上起來看見空****的房間都很害怕,可是看見她我就沒有那麽怕了……”

“對不起。”他歉疚地說,聲音很低。

他在為上次自己將她一個人扔在這棟別墅裏的事而道歉。

她的長發披在背上,染上了帶著涼意的夜色,顯得有些悲愴。

後來,沉默很久很久,她終於問了那件事。

“李彬傑,你找到我的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又殺人了?……”

李彬傑有種預感,她喝醉之後的反常與暴戾,與那三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朱妍秀顫抖得更厲害,李彬傑伸出長臂,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中,眼眸嚼著令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隻要你告訴我,我幫你……”

朱妍秀攥緊手心,指尖涼得厲害。

“別逼我說……”她小聲地請求。

李彬傑不逼她,“好。”

李彬傑關上房門,迪娜一臉擔憂地過來。

“彬傑先生,妍秀小姐怎麽樣?”

李彬傑答:“剛睡下。”

迪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朱妍秀的房門,很是擔心。

她低下頭,“彬傑先生,請您好好照顧妍秀小姐。她……過去的那十年,都過得太辛苦了……”

“我明白。”他答。

迪娜又望了一眼,這才退了下去。

李彬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打開房門,走進去。

其實她並沒有睡。

朱妍秀坐在**,抱著那隻又呆又萌的巨熊娃娃,看著站在門口的他。

“迪娜很擔心你。”他走過來,坐在床的旁邊,“我也是。”

她的神色有點冷,有點防備,還有點倔強。

最後,她慢慢地放鬆下來,別過臉,不再看他。

房內陷入了沉默。

李彬傑隻待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早點睡,明天我送你去學校。”

朱妍秀還是不說話。

等他轉身的時候,朱妍秀才怔怔地抬起頭看他,抱著那隻熊的指尖收緊。

“今晚別走,好嗎?”她的聲音很低,帶著涼涼的溫度,沒有一絲欲/望。

她真的隻是想他留下來陪自己而已。

李彬傑認真地看了她三秒,“好。”

她的嘴角彎彎的,笑起來很好看。

他站在床邊,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裏,散漫帥氣,眼眸微垂,思索了一會兒後又開口,“我睡哪兒?”

朱妍秀將熊放到床邊,然後挪了一下位置,右手拍拍旁邊,“這兒。”

床陷了下去,他躺在她旁邊。

朱妍秀清亮的目光看著他,心底一片寧靜。

“睡吧,晚安。”

他的語氣無比溫柔,似乎是在哄孩子一樣。

她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李彬傑翻過身,擁住她纖細柔軟的身子,心底一片悵然。

朱妍秀,你有多害怕,我就有多心疼……

清晨。

朱妍秀睜開眼睛,李彬傑的俊容離得很近,從鼻腔裏呼出的溫熱噴灑在她的臉上,有些微癢。

陽光從窗簾後麵透進來,是淡淡的金色,臥室裏的物體都被鍍上了一層美麗的光澤。

李彬傑也不例外。

他麵部清晰的輪廓在陽光底下變得柔和,白皙的皮膚溫如暖玉,利落的劍眉烏黑如墨,眼眸閉著,還沒有醒。

朱妍秀緊張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目光勾勒他的五官,心弦仿佛被人撩撥,顫顫的,有種奇妙的感覺。

她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居然是他。

片刻後,她才猛然想起,昨晚是自己將他留下來的。

李彬傑醒來之後便看見朱妍秀專注地盯著自己看,漂亮的瞳孔裏**漾著細碎的陽光。

“早。”他滾動了一下喉結。

朱妍秀沒想到他會這麽快醒來,這突如其來地對視讓她心一慌,有種幹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窘迫感。

而此刻她又不能質問他為什麽睡得這麽近。

朱妍秀尷尬地咳嗽一聲,“我起床了。”

說完之後,她又撐起身子作勢要下床,不料李彬傑卻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才剛起來,又猛地被他拉了下去,整個人跌入了他的懷裏。

朱妍秀錯愕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手心摸到了他左胸腔中的心跳,沉穩有力,每次都傳遞出灼熱感,讓她連忙收回手。

可是李彬傑的反應總是出乎意料地快,仿佛能洞察她的小心思一般,每每都略顯一籌。

李彬傑抓住她的手,放回在自己的胸膛上,一雙湛黑的眼眸含著笑,泛起淡淡的光澤。

朱妍秀怔住。

“還很早。”他說,雙手扣在她的腰上,不讓她起來。

朱妍秀嘴角微抽,這外邊都升起太陽了,哪裏還……早?

朱妍秀提醒他:“再不起來,等會上課要遲到了。”

“我今早沒課。”

“……可是我會遲到。”

“我幫你查過課表了,你上午沒課,下午兩節。”這是在暗示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朱妍秀一時語塞,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

趴在李彬傑身上,朱妍秀感覺很不舒服,雙手盡量撐離他的身體,可是撐久了,胳膊都開始發酸。

李久了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漸漸滑落下來,瞥見她如蔥白的指尖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