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捕獵的結局

今天參加末期會議,沐照舊是一身黑衣黑褲,腳下是一雙黑皮鞋。

不知何時,他腳下已經流了一小灘殷紅的血液,因為褲子的黑色掩蓋了血的顏色,看不出腿上沾了多少,隻看到地上的血漬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

“急救車!”米妮臉色大變,喊校警,“混蛋!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叫人聯係產科醫生,院長在流血!”

巴隆夫人眼神一閃,吃驚地看向沐的褲腳,那裏正一滴一滴掉下血珠來,顯然整條褲腿都被血液浸透了。

這種出血量,恐怕是不好……巴隆夫人心中一顫,她之前安排手下以幹擾波試探沐,也預料到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但沒想到居然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眼角掃一下那名負責幹擾的下屬,對方也是一臉震驚惶恐的表情,輕輕衝她做了個“六”的手勢。

六級幹擾,連幾米外的伊卡魯幻色蛺向導都現形了,處於震動正中的沐卻沒有露出絲毫破綻,難道他真的隻是個心理比較強大的普通人?巴隆夫人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如果因為捕獵向導而導致普通人傷亡,她是要受審查的。

猶豫了一下,她上前去攙扶沐,對米妮道:“快扶他躺下,他要流產了,需要平躺……”

沐強硬地揮開她的手,黝黑的雙目像是燒著火,臉色卻冷得像冰,沙啞道:“沒關係,你不是要搜查全院嗎?盡管現在就提申請,我就在這裏等著,隻要上麵同意,我就地解職,給你騰地方耀武揚威!”

“請您冷靜一點。”巴隆夫人沒料到他這麽尖刻,完美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也請您理解我們的工作,我們是向導學校,發掘和保護向導是我們的責任!您孕期五月,這樣出血是非常危險的,可能危及生命……”

“巴隆夫人。”沐雋秀溫文的麵孔顯出一絲罕見的戾色,盯著她的眼睛,居然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驚人,“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呢?是為了被圈禁,被物化,被當成玩物一樣送給聯邦官員續命嗎?我的學生成了你的囚犯,我的學院變成了你的捕獵場,我這個作院長的,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巴隆夫人臉色極為難看,她從來不知道沐是一個這樣難纏的人。換了別的學校發現隱藏的向導,她完全可以直接閉校,拉網排查,但這裏是阿斯頓,聯邦軍政高官的搖籃,連她的丈夫都是這裏的畢業生,她不敢肆意妄為。

沐在聯邦的聲望太高了,他背後還有賽亞娜和聖馬丁研究中心、國會、內閣,甚至是總統……巴隆夫人深吸一口氣,退開兩步,道:“無論如何,請您保重您的身體,向導的事,我會上報教育部,請他們定奪。”

沐嘴角抖了一下,像是要笑,但沒有力氣笑出來,低聲喃喃道:“進化、繁衍……是不是人類的每一步都要用血來祭奠……”

“請您不要再說了!”米妮落下眼淚來,她跟著沐已經快五年了,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多麽仁慈和無私的心。她空出左手給賽亞娜老師發了消息,而後扶著沐的腰哽咽道,“院長,您先躺下來吧,這樣太危險了,你會沒命的。”

沐瞳孔微微有些擴散,顯然已經有些失血過多,他身子晃了一下,茫然看著米妮,忽然道:“真是沒意思……終究我還是什麽都沒有呢……”說著雙腿一軟,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院長!”米妮大駭,尖叫一聲,用盡全力才扶住了他的身體。周圍的老師也紛紛圍了上來,有人喊內科醫生去拿止血的藥劑,有人幫忙將沐的腰腹墊高,一些看台上的學生也擔心地湧了過去,呼喊著沐的名字。

巫承赫已經被兩名校警帶到了出口處,聽到米妮的尖叫聲,倏然回頭,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猛地往場內撲去:“院長!”

“攔住他!”旁邊押解的向導厲聲道,一名校警立刻抬腳往巫承赫膝彎踹去。巫承赫打了個趔趄,卻沒有摔倒,用思維暗示震開擋著他的人,繼續往場內狂奔。

“別傷害他!”向導衝校警投去警告的一瞥,親自跑過去追巫承赫,同時以意識通感指揮自己的蜂鳥攻擊巫承赫肩頭的伊卡魯幻色蛺。巫承赫的腳步因此慢了一下,另一名校警趁機撲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腰,將他拖倒在地。

“院長!”巫承赫掙不開他的禁錮,嘶聲大喊,視線穿過人群,很清晰地看到沐腳下正迅速暈開一團刺目的紅色。他一瞬間想到了剛剛處理的Imd,沐的情況與它何其相似!這個月份,這個出血量,稍不留神,就是一屍兩命!

這是上天給他的警示嗎?!

六級幹擾的餘波給他的大腦造成了強烈的刺激,加上沐人事不省的樣子,讓他內心極為恐慌,巫承赫瞪著場內晃動的人影,漸漸產生了可怕的幻覺——他忽然覺得剛才競賽時自己所做的那台手術,對象根本就不是Imd,而是沐!

是的,他就是那樣將麻藥注射進沐的脊椎,然後親手拿掉了他的孩子,還有他部分的身體。

“我、我都幹了些什麽……為什麽讓我做那個手術……你、你們這些畜生!魔鬼!”巫承赫渾身發抖,眼睛發直,他覺得他的心都要裂開了,他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仇恨過這個世界,如果可能,他真希望這隻是他的一場夢,或者他早就死了,死在了一千年前的戰地醫院。

“我恨你們!你們這些劊子手,納粹……”幹擾帶來的意識雲紊亂讓巫承赫完全陷入了幻覺當中,他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額頭頂著地麵,痛苦地將身體蜷成了一團。

校警被他崩潰的樣子嚇住了,鬆開了手,一名向導走過來跪在巫承赫旁邊,用意識力安撫他,撫摸他汗濕的頭發,而後迅速將一管鎮定劑打進他的頸靜脈。

“他失控了,幹擾的副作用,他在發幻覺。”向導皺眉道,叫莫妮卡過來,“你看著他,讓校警把他抬到穿梭機上去,他意識力很強大,可能很快就會醒。醒來以後不要讓人靠近他,讓他一個人呆著,把艙裏可能自傷的東西都收起來。”

“我知道了。”莫妮卡心驚膽戰看著半昏迷的巫承赫,她從沒見過他這樣失控的樣子。在她心目中巫承赫一向是溫和開朗的,即使麵對自由革命軍的歹徒也是那麽鎮定……

她覺得她好像做錯了什麽,但長期的向導教育讓她無法徹底質疑巴隆夫人的命令,隻能糾結地哭泣。她的布偶貓輕輕抓著巫承赫的褲腳,發出可憐的喵喵聲。巫承赫無意識地看了它一眼,藥效發作,閉上了眼睛。

現場一片混亂,校警安排所有人離場,陳苗苗幾次想擠到巫承赫身邊去,但被攔住了,隻好一臉焦慮地離開了實驗中心,出門之前,他遠遠看見巫承赫被兩名校警抬上了通往頂樓停機坪的電梯。猶豫了一下,他給馬洛發了個消息。

學生剛剛疏散完,一架標著聖馬丁研究中心的急救飛碟降落在實驗中心樓頂,賽亞娜一身阿拉伯黑袍,帶著兩名醫生匆匆走進競賽場。她是今天早上趕到雙子城的,目的就是在末期會議之後接沐去聖馬丁研究中心待產。萬萬沒想到下午四點忽然收到米妮的消息,說沐發生了意外,在會議現場出血不止。

看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沐,賽亞娜眼圈一紅,喃喃念了一句:“我的真主……”

米妮看見她才算是鬆了口氣,感激道:“您來得太及時了,賽亞娜老師!”沐這一昏過去,現場沒人再可以和巴隆夫人抗衡,在總校派更高級別的領導來之前,她根本控製不了場麵!賽亞娜來就好了,她威望極高,國會和總統都要賣她的麵子,巴隆夫人不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謝謝你,謝謝你及時通知我,孩子。”賽亞娜拍了拍米妮的手,也不看巴隆夫人,直接叫人將沐帶上急救飛碟。

巴隆夫人對賽亞娜原本是極為尊敬的,但畢竟沐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洗清,留在阿斯頓附屬醫院更好監控。她猶豫了一下,道:“賽亞娜老師,您不能帶他離開阿斯頓。”

賽亞娜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巴隆夫人卻被她這飽含深意的一眼看得心頭狂跳,穩了穩心神,道:“約克市離這裏太遠了,為什麽不先把他送到阿斯頓附屬醫院?他是您的學生,但也是醫學院的院長。”

“他是我的兒子。”賽亞娜冷冷道,“我現在是以一名母親的身份要求帶走我的兒子,巴隆校長。”

“您這樣會延誤治療……”

“我有他的mpa。”賽亞娜打斷了她,“為他抱不平的話你可以去告我,我的律師會和你接洽。”

mpa,medica1?power?of?attorney,賽亞娜有沐的醫療授權書,可以在他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代行一切權利。巴隆夫人沒有借口再要求什麽,隻能讓開。賽亞娜微一頷首,便即離去。

聖馬丁研究中心的急救飛碟相當先進,沐一被抬進去,賽亞娜便叫人給他止血加氧、清理身體、檢查胎兒情況。飛碟在實驗中心的平台上緩緩起飛,穩穩往約克市的方向飛去。

經過短暫的搶救,沐清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看到賽亞娜熟悉的麵孔,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眼角滑下一滴眼淚,弱聲道:“他、他們把他帶走了。”

賽亞娜握著他的手,幹枯的手掌撫摸他的額頭,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

“我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沐哽咽道,“我沒能、沒能保護他……我應該,應該早早把他送走。他是為了我才……”

“噓,這不是你的錯,你能把他送到哪裏呢,整個聯邦都是《保護法》實施的範圍。”賽亞娜柔聲安慰他,“這是命運,孩子,他是上天派來替你擋這一劫的。”

“不,不,我寧可失去自由的是我。”沐壓抑地啜泣了一聲,道,“他那麽年輕,他是我唯一的親人,賽亞娜媽媽……我沒能保護他。”

賽亞娜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隻拉著他的手給他安慰。良久輕聲道:“為了孩子,你要堅強點,你已經是個父親了,沐,你要保護的不僅僅隻有巫承赫,還有你的女兒,還有無數自由向導。”

沐閉了閉眼睛,問:“她怎麽樣?”

“還好,胎心有些遲緩,但還算有力,稍後你狀態穩定一點,醫生會做手術幫你把她取出來。”賽亞娜擦了擦他頭上的汗,道,“隻是你出血太多了,以後恐怕不能再懷孕,我替你簽了手術單,做局部切除術。”

沐靜了一會,道:“好的。”

“睡一會吧。”賽亞娜道,“我們就要到了,等你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你的小寶貝兒,她一定比你要可愛,你小時候啊,太傲嬌啦。”

沐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想捧個場笑一下,但沒能笑出來,虛弱的手指回握了一下賽亞娜,啞聲道:“賽亞娜媽媽……”

“噓,睡一會吧。”賽亞娜說,等他閉上眼睛,徹底平靜下來,才低聲道,“巫承赫在向導學校不會有危險的,他們會照顧好他。沐,我會想辦法和國會的人談談,看能不能盡快推進改革進程,為他們這些年輕的向導爭取一點自由。”

沐點了點頭,他知道賽亞娜一直在為了這件事努力,但向導太少了,需要向導的高官又太多,那些可以修改法案的人,又恰恰是法案的得益者……改革,談何容易?!

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金軒了,他是總統的弟弟,巫承赫已經和他標記過,如果總統知道這件事,也許會做點什麽。沐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徘徊,漸漸閉上眼睛,再次昏睡過去。

總統官邸。

金轍從中午吃過飯後就覺得眼皮有點兒跳,開完一個經濟方麵的聯席會議之後,越發嚴重了,幾乎有些麵癱的節奏。

一定是因為最近睡覺太少的緣故……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金轍沒有往命運的凶兆啊之類的方麵想,隻是喝了點兒咖啡提神。秋季一向是他最繁忙的時候,礦業、工業、農業,還有軍隊……每天都有一大群人等著跟他哭窮,跟他告狀,跟他拍桌子。

總統難當啊,搞得他連關心自己孩子她爹的時間都沒有了。

“霍伯特先生要見您,總統。”秘書的提示音忽然響起,“他說有要事通報。”

“叫他進來。”

“好的。”秘書話音剛落,霍伯特就走進了他的辦公室,臉色是前所未見的難看。

“怎麽了?”金轍挑了一下眉,照舊跟他開嘲諷,“你老婆又要買貓了?還是她讓你搬出去給貓騰地方?”

“出事了。”霍伯特站在他辦工作對麵,雙手拄著桌麵,“聽著金轍,你要冷靜……”

“搞什麽?”金轍被他的嚴肅感染,斂起玩笑的神色,詫異道,“金軒受傷了……不會吧,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難道他死了?”

“不是他。”霍伯特道,“兩個月前通古斯基地派了一批人去阿斯頓醫學院交流培訓,這件事你知道嗎?”

“是嗎?”金轍最近太忙,讓秘書將一些輔助行業的文件幫他處理掉,想了想,道,“金軒好像提過……怎麽了?”

“培訓末期會議上發生意外,沐院長……”

金轍一聽到沐的名字就變了臉色,霍地站了起來:“他怎麽了?”

“他出了意外,在現場昏迷,流了很多血。賽亞娜有他的mpa,帶人把他帶回了約克市。”霍伯特說著,看了看時間,“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了。”

金轍臉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去,聲音發顫:“他怎麽樣?有生命危險嗎?孩子呢?孩子還在不在?”

“不知道。”霍伯特搖頭,“我已經聯係了聖馬丁研究中心,他們說會全力搶救。”

金轍像石像一樣愣在那裏,兩秒鍾後猛地清醒過來,關閉正在處理的文件,道:“叫特勤備車,我要去約克市。”

“你等等。”霍伯特拉住了他的胳膊,“還有個消息,比這更糟糕。”

金轍腳步一頓:“什麽?”

“巫承赫是個向導。”霍伯特低聲說,“巴隆夫人在末期會議上抓捕了他,已經將他帶往通古斯基地。”

“……”金轍再次驚呆,少頃,高大的身軀竟然晃了一下。

他大概明白沐為什麽會發生意外了,扶住桌角沉思了一小會,道:“封鎖消息,告訴阿斯頓醫學院,所有在場人員必須一一通報封口,向導學校也是,嚴格將這個消息封鎖在已知範圍之內。還有媒體和網絡,讓信息部的人設置關鍵詞,湮滅所有流通消息。”頓了一下,他沉聲道:“不能讓金軒知道,他在前線,腹背受敵,萬一精神出了問題,就是死路一條。”

“我已經讓他們封鎖了,但現場人太多,不排除已經泄露出去的可能。”霍伯特說,“不過nTu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把這件事透露給金軒。”

金轍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起,握著桌角,差點將那五公分厚的原木掰斷:“他會瘋掉的,你不知道他性子有多擰,他是為了那孩子才去天闕空間港的……”

“他不該瞞著你。”霍伯特搖頭,“如果早點……”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早點告訴金轍又怎麽樣呢,金軒隻是個文職少校,遠遠夠不上參加舞會的資格,難道要總統知法犯法,幫他一起隱瞞嗎?

“他不會告訴我的,他要保護巫承赫,也要保護我。”金轍苦笑,“他從小就是這麽有主意。”

“現在怎麽辦?”霍伯特歎了口氣,問。

金轍想了想,道:“通知向導學校,務必照顧好巫承赫,讓特勤準備穿梭機和飛船,我要去通古斯拜訪巴隆夫人。”頓了一下,又道,“這件事不能瞞著漢尼拔,他是巫承赫的父親,依法聯邦必須發正式通知函給他。”

“我這就去辦。”霍伯特點頭,遲疑道,“約克市那邊……”

金轍閉了閉眼,顯然正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道:“你去一趟,隨時向我通報沐院長的情況,他醒了以後告訴他,總統向他表示慰問,請他保重身體,阿斯頓醫學院數千名學生都等著他健康歸來。”

“巴隆夫人向教育部提出對阿斯頓醫學院進行徹查,她懷疑有遺漏的向導。”

“等她搞定了聖馬丁那邊的起訴再說吧,沐和賽亞娜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私下會以個人名義提供最好的律師給他們。”金轍沉默了一會,道,“捕獵向導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權利,但是告訴她,如果再因為捕獵向導危及普通人的安全,就請她把辭職信放在我的案頭,我會第一時間回複她。”

“是。”

飛往依達星球的飛船上,巫承赫在眩暈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淺綠色金屬天花板。

“哥哥。”輕柔的呼喚在耳邊傳來,巫承赫緩慢地轉了一下頭,看到莫妮卡擔憂的麵孔,大概是因為哭過,眼睛紅彤彤的,臉蛋上水光瑩然。

“你好點了嗎,哥哥?”莫妮卡小手蓋住他的手背,小聲問他,“你要喝水嗎?想吃東西嗎?”

巫承赫腦子很亂,眼前全是重影,他看到自己的蝴蝶靜靜停在胸前的被單上,莫妮卡的布偶貓則乖順地趴在他腳下,一隻毛茸茸的小爪子輕輕摳著他的褲腳。

“這是哪兒?”巫承赫問。

莫妮卡咬了咬嘴唇,道:“飛船,我們正在飛往通古斯基地,大約再有二十分鍾就要到達了。”

通古斯基地……巫承赫以為自己聽到這名字會絕望,會痛苦,但奇怪的是什麽都沒有,他的整個大腦空****的,醞釀不出任何情緒來。

良久他“哦”了一聲,道:“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莫妮卡欲言又止,站起身來走到門邊,鼓起勇氣道:“哥哥,別怕,習慣了就好了,老師們……都很好的。”

巫承赫沒有回應,她等了一會,垂眸掩住眼角的淚光,輕聲道:“對不起。”

“……”巫承赫仍舊沒有回應。

莫妮卡離開,艙門關閉,艙室裏安靜下來。巫承赫撐著床鋪坐起來,與十名向導的對峙讓他的意識雲有輕微的受傷,加上幹擾波的作用,至今他都有點搞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他捂著頭抓了抓頭發,強迫自己不去糾結之前的手術對象到底是Imd還是沐,站起身去開艙門。

艙門是鎖著的,他們軟禁了他,艙室裏什麽都沒有,連床鋪都是一體的,他們一定很怕他自殺。

巫承赫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監控,但他沒有時間了,還有十幾分鍾這艘船就會降落在通古斯基地,他們一定會審問他,給他體檢,很快他們就會發現他被標記過了。

金軒在前線,萬一這種時候被暴露出來,一定會釀成大禍,巫承赫打開個人智腦,迅速開啟金軒留給他的清洗軟件,將他們的通話記錄、來往郵件等等盡數刪除,連留在信息中心的緩存和備份,都刪得幹幹淨淨。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學了點駭客皮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做完這一切,他靜靜坐在床鋪上,透過透明舷窗看著外麵漆黑的宇宙。遠遠的,伊達星漸漸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陌生而孤獨,像個灰綠色的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