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樓外,花天錦地,笙歌鼎沸,連成片的琉璃燈盞將夜色照的亮如白晝。

樓宇周圍,一大片用幻術構造出來的景色,能聽到仙音嫋嫋,能看到仙獸嬉戲。

街上盡數是不同門派的修士,還有不少無門無派的散修。

他們多是步履匆匆,隻因今日是琉光樓每月一次的大市,當月收攏來的寶貝會在一夜之間盡數售出,若是去得遲了,不僅占不到好位置,還容易漏掉心儀之物。

於是,閑庭信步的風鸞就格外顯眼。

她對琉光樓的興趣不大,反倒是一直在認真打量著四周圍的修真者,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如今的修真界當真靈氣稀薄,這般多人,竟沒幾個金丹期的。”

這話並未說出口,而是直接傳音給了自己的本命飛劍。

很快,背後的長劍微微一顫,一個聲音出現在了風鸞耳畔:【聽上去,以前的修真界有很多金丹修士?】

風鸞知道這是自家劍靈,便微微頷首:“元嬰不稀罕,金丹遍地走。”

劍靈語帶好奇:【這個以前,是多久之前?】

風鸞似乎也沒有仔細數過,掐指算算,便道:“千年了吧,我也記不大清。”

劍不動了,隻是自顧自的嘟囔著:【我這次找的宿主到底多大了啊啊啊!】

而對於自家劍靈時不時地陷入自言自語,風鸞已經見怪不怪。

或者說,習慣了。

畢竟從她重新蘇醒之日起,劍靈就一直陪伴左右。

就算初時嫌棄他聒噪,可時間久了,倒也能適應許多。

想到這裏,風鸞的腳步就頓了下來。

她還記得在千年之前,仙魔大戰,修真界最終慘勝,不知多少大能身殞道消,而風鸞所在的雲清宗亦是損失慘重。

於是,幸存者選擇閉關,說是養傷,但他們自己清楚,絕大部分人根本熬不到出關那日便要隕落。

當時的風鸞已經是金丹期巔峰,距離元嬰不過一步之遙。

但她卻在大戰中傷勢過重,金丹碎裂,風鸞基本默認自己就是去閉關等死的。

萬沒想到竟能在千年後再次蘇醒,修為似乎也恢複如前。

隻是丹田裏的不再是金丹,也不是元嬰,而是一把小劍,看上去就是她的本命飛劍的縮小版。

依然可以像是金丹那般吸收靈力,甚至修煉的速度都更快了些,但金丹變劍的事情以前卻是從未聽說過。

她是劍修,但是所謂劍修其實修的是劍意,便是取“劍直且鋒”的意思,倒是沒見過誰把劍給修到了丹田裏去。

好在風鸞很看得開,修真之路本就各不相同,她能重新醒來已經是萬分慶幸,能繼續修行更是天道憐憫,故而對於這些細枝末節也就不甚在意。

連帶著,對劍靈非要給自己起名字叫“係統”,還總是喊她“宿主”,風鸞也表示默許。

對待本命飛劍,她顯然格外寬容。

此時,名喚係統的劍靈就又開始念叨:【既然現在修真界靈氣稀薄,宿主你繼續閉關修煉會精進得更快吧?】

風鸞淡淡回道:“如果隻我一人,那我願意閉關到地老天荒,但我身後還有雲清宗,我的父親、師父、師叔師伯他們還不知生死,總要修補好宗內靈脈才能助他們早日出關,”聲音微頓,“況且,雲清宗內還有指望著我的弟子呢。”

【你說的,是那個看到你就嗷嗷著“詐屍了詐屍了”的小子嗎?】

風鸞點點頭,臉上有笑意一閃而過。

她還記得自己出關那日,正是月黑風高夜。

千年未曾踏出過洞府的風鸞看到的並不是熟悉的山清水秀,而是一片破敗,雜草叢生,就連靈脈都感覺不到。

她循著記憶想要去宗門大殿,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個雲清宗弟子。

雖然那人看到自己就像是撞了鬼,又哭又嚎的頗為不敬,但看在他與自己同屬一門的麵子上,風鸞還是把對方帶在了身邊。

而千年時光,對修真者而言,不算短但也不長,卻足以讓修真界的頂級門派更換個遍。

像是雲清宗這樣大戰中損失慘重又人丁凋零的,早已無人在意。

幸好,雲清宗還有弟子。

隻可惜,雲清宗就剩一個弟子了。

算上她自己,有倆。

這會兒,作為宗門唯二弟子的七川正小跑過來,或許是跑得急了,臉蛋都是紅撲撲的。

他生了一張娃娃臉,眼睛也圓得像鹿,看上去更顯麵嫩,哪怕穿著灰撲撲的老舊道袍,可架不住臉蛋上的嬰兒肥,瞧著就是個半大孩子。

待到了近前,七川還沒說話,風鸞先道:“我門弟子自有規矩,行走坐臥皆不可急躁,亦不可失了方寸。”

七川急忙站直了身子,喘勻了氣,這才乖巧道:“多謝師叔祖教誨。”

雖說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稱呼,可風鸞還是眼皮一跳。

對她來說,閉關時不知人間日月,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是師門中年紀最輕的小師妹。

結果現在一下子晉級為師叔祖……

怪突然的。

風鸞沉默片刻,決定忽略年齡問題,轉而道:“你剛剛不是說看上一個玉珠嗎,怎麽空手而歸?”

提起這事兒,七川就止不住歎氣:“一個下品靈器,居然要三十塊靈石,這次攏共也就帶出來一百靈石,我可舍不得買它。”

風鸞便問:“很貴?”

七川氣哼哼:“很貴!其他地方也就十個靈石的!”

風鸞微微點頭,不再說什麽,隻在心裏輕歎:“我一直以為靈石這東西一抓一大把,如今居然也稀罕起來。”

係統好奇:【以前不用靈石交易?】

風鸞回道:“以前沒有所謂的交易,至多是以物易物,看到想要的靈寶法器,能換的就換。”

【不能換的呢?】

“直接取,原本奇珍異寶就是能者居之。”

係統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搶?】

風鸞淡淡道:“你這麽說也行。”

係統:……

自家宿主,真的是名門正派的嗎是嗎?

而風鸞看著七川一臉可惜,便對他道:“不用想著買了,這琉光樓附近的物件都不便宜。”

七川驚訝:“師叔祖如何知道?”

風鸞微微抬頭,看向滿天琉璃燈道:“單是為了點亮這些就要消耗大把靈石,就算把你袋子裏頭的全塞進去,也撐不過半個時辰。”

七川瞪大眼睛,急忙把錢袋子揣好,還用手捂著,生怕被拿去點了燈。

而此時,原本悠然飄**的仙樂戛然而止。

琉光樓大門緩緩敞開,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渾厚悠遠的鍾鳴。

修真者們紛紛入內,一時間掎裳連袂,好不熱鬧。

可風鸞卻沒有一同去的意思。

她的理由很充分:“雖然我第一次見這琉光樓,但是想也知道,外麵的東西尚且買不起,裏麵的怕是更難,索性不去湊這份熱鬧的好。”

係統原本也認同,但就在這時,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劍身猛地震了一下。

風鸞立刻反手扶住了劍柄,眉尖微蹙:“何事?”

係統立刻道:【宿主這次下山不就是為了收徒嗎?裏麵有好苗子,快去瞧瞧。】

風鸞不解:“你如何得知?”

係統沉默片刻,突然道:【叮,麵板開啟中……開啟完成。】

下一秒,風鸞眼前的景色就變了。

依然是冒著金光的琉光樓,依然是絡繹不絕的修真者,可是,多出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每個人……或者說每個活物旁邊,都有冒著亮光的字。

修士,妖修,靈獸……

數量太多,讓風鸞都有些發暈。

她急忙閉上眼目,在心裏問道:“這是何種法術?”

係統回道:【這個叫屬性麵板,上麵會詳細記錄對方的基本情況,如果你要找徒弟,用這個就能一眼看出對方的能力如何。】

風鸞的眉頭舒解開:“這聽上去很方便。”說著,她睜開了眼睛。

有了剛剛的教訓,風鸞沒有繼續去看別人,而是微微低頭,看向了七川。

果然瞧見七川旁邊出現了幾行小字,顏色略有不同。

基礎的姓名性別等等是白色,境界和五行根骨這些和修為相關的是金色,但最顯眼的是那幾行粉色的。

風鸞不解道:“好感度,魅力值,戀愛技能……這都是什麽?”

係統沉默許久,才輕聲道:【你還記得我的全名嗎?】

風鸞直接道:“不記得了。”

係統隻好重新自我介紹:【我叫戀愛攻略係統,可以讓你通過完成任務領取積分,盡情享受甜甜的愛情。】

風鸞恍惚中記起來,自己剛剛蘇醒的時候,劍靈似乎念叨過這麽一句。

隻是她沒當回事兒,也沒答應。

此時聽對方再度提起,風鸞也隻是溫柔的摸了摸劍柄,充滿愛護。

那目光,讓係統覺得自己是個胡說八道的小智障。

但是他說的都是實話,他真的是戀愛係統!

可鬼知道怎麽就附身到了個一心搞事業的劍修身上了……

他能怎麽辦!

他也很絕望!

係統曾經軟磨硬泡,偏偏這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斬斷事業線走上感情線。

為了業績考慮,係統實在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可以通過與宿主有關係的其他人去完成固定任務。

宿主非要專注事業,那就讓別人走感情線,反正都是談戀愛,誰談都可以!隻要能完成任務就行!他不挑!

而風鸞下山收徒弟這件事對於係統來說也是個可以提高業務量的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於是便很積極道:【我能感知到樓裏有資質絕佳的人,反正看看而已,行就行,不行就算,怎麽也不虧。】

風鸞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便準備去琉光樓裏走一遭。

在那之前,她心思微動,準備把名為“屬性麵板”的東西收回去。

就在這時,風鸞突然瞥到了七川旁邊的小字裏有兩條:

‘修為等級:築基期三階。’

‘年齡:一百八十五。’

風鸞突然“咦”了一聲。

七川並不知道自家師叔祖和係統之間的事情,這會兒隻是昂著頭,娃娃臉上一片迷茫。

而係統則是問道:【宿主,怎麽了?】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我記得你說過,築基的壽命至多兩百歲。】

換句話說,七川陽壽將近。

係統以為風鸞是為此傷心,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師叔祖卻道:“修為這事好解決,修真之路越往後越艱難,隻是築基期的話,無論是丹藥還是奇珍異寶,總能想法子堆上去的。”

【那你剛剛在驚訝什麽?】

“我隻是好奇,他一百多歲,怎麽半點不顯老,找個時間可以討論一下駐顏方法。”

係統:……哦,行叭。

將麵板收回去,眼前的一切恢複如常。

風鸞略想了想,便拉上七川,足尖輕點,朝著琉光樓飛掠而去,赤紅衣擺在空中劃過一道絢麗弧線。

待進門後,風鸞便緩下腳步。

她閉關千年,如今每樣東西都讓她覺得新鮮,更何況琉光樓是當今修真界中數一數二的奢華之處。

樓內分明是封閉著的地方,但在幻術和陣法的加持下,竟像是來到了另一番天地。

明月高懸,滿天星鬥。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雙生一體的比翼鳥,揮動著青紅色的翅膀在空中緩緩飛過。

還有姿容妍麗的美人身著輕紗軟緞,舒展腰肢,輕歌曼舞之間帶起香風陣陣。

七川還是頭一次進到這裏,眼睛都看直了,臉蛋微紅,喃喃道:“好美啊。”

風鸞原本在仔細琢磨此處用的何種陣法,聞言便抬眼看了看,很快道:“你最好不要靠近他們。”

七川不解:“為何?”

風鸞手上掐了個決,在七川眼前抹了一下,隨後一百八十五歲的少年就看到美人不在,隻有一群又高又大的……怪鳥?

他愣了一瞬,眨眨眼,鳥不見了,依然是巧笑倩兮的美人。

然後就聽風鸞道:“他們的原型是羅羅鳥,沒什麽別的特點,除了能變人,就是愛吃人。”

七川:……

害怕!

而此時,風鸞已經帶著他繞過了羅羅鳥,邁步朝前走去,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眾人似在雲層之上,雲朵錯落,有大有小,由低到高竟有十數層之多,每一層都隱約能瞧見有人影綽綽。

七川看了幾眼後便解釋道,那些包廂屬於如今修真界的名門大派,像是小門小派與尋常散修就隻能坐在擺滿桌椅的大廳裏。

風鸞低頭看去,便瞧見靠前的位置已經坐滿,頗為吵鬧擁擠。

放在千年前,雲清宗無論如何也會是那些高人一等的包廂中的一個。

隻可惜,不過千年,他們就已經查無此宗了。

好在風鸞也不挑剔,飛身而下,與七川一起坐到了角落位置。

此處多是散修,穿著打扮隨心所欲,說起話來也是沒甚顧忌,反倒讓風鸞聽到了不少事情。

這家門派的雙修道侶鬧離婚,那家山莊的公子腳踏兩條船被打斷了腿。

七川豎起耳朵,一邊覺得有趣,一邊又擔心自家除了修煉就是修煉的師叔祖不愛聽。

沒想到剛轉頭,就看到風鸞滿臉的認真。

七川驚訝:“師叔祖喜歡聽這些?”

風鸞用指尖在唇邊點了點,示意他輕聲,然後才回道:“當故事聽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們那時候也喜歡掃聽一些這樣的事兒。”

七川一臉震驚,原來你們是這樣的師叔祖!

然後就聽風鸞淡淡道:“道侶分開時往往會出現其中一方負氣脫離門派,自然是搶人的好時候,我大師兄,也就是你師祖,便是因為和道侶不睦,被咱們宗門給收了。”

七川:……

風鸞:“當然,最後倆人複合了,另一位就成了我二師姐。”

七川:…………

啊,千年前的修真界還真是有趣呢……

不過在一件件珍奇異寶被擺出來後,眾人就不約而同停下了閑聊,聚精會神地聽著講解,生怕漏掉細節。

風鸞卻有些心不在焉。

畢竟那些東西動輒就要上千上萬的靈石,整個宗門隻剩下一百靈石的他們無論如何也買不起,索性就歇了心思。

風鸞不再看台上,而是偏過頭和七川聊天:“你可知道你師祖現在何處?”

七川搖頭:“我拜入雲清宗的時候,宗門裏就隻有師父和其他幾個師兄師姐了。”

“他們人呢?”

“師兄師姐有的陽壽盡了,有的改換門庭,至於師父他老人家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他就說要下山找些煉丹的靈草,就再也沒回來。”

風鸞聽罷也不再問,隻是麵露欣慰的看著七川道:“如此艱難時刻,你能不離不棄守著宗門,倒是難得。”

七川有些不好意思,老實道:“其實我是實在沒處去,加上我的陽壽將近,也就不想折騰了。”

風鸞聽罷也不介意,隻是點點頭,然後就慢悠悠地看向了四周圍。

她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瞳色略淺,眉目如畫,眼光流轉時睫毛顫動好似蝶翼。

而她的視線沒有任何侵略性,隻是平靜打量,加上眾多修者的關注點都在台上的珍寶,風鸞的打量自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是很快七川就發現,原本在翩然展翅的比翼鳥突然收攏翅膀,兩個腦袋緊緊挨著,長喙都哆哆嗦嗦的湊在一處。

羅羅鳥化成的美人也停下了舞動,看上去局促不安,眼尾處甚至隱隱有羽毛要顯現而出。

這是,被什麽東西嚇到了嗎?

而就在七川奇怪時,突然,風鸞輕聲道:“找到了。”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就發現三樓一處包廂外站著一位白衣女修,從頭到腳盡是雪白,佩戴的靈器一看上麵流動的光芒就知道價值不菲。

七川眨眨眼睛,搜索了一下記憶,很快道:“那是千仞山莊的人,師叔祖可是要同他們結交?”

風鸞卻道:“我看的不是人,是她抱著的東西。”

七川微愣,然後再次看過去。

果然瞧見女修懷裏是個圓滾滾的妖獸,耳朵很大,還長了個小豬鼻子。

此刻小家夥正偷偷看過來,對上風鸞視線的瞬間,就是猛地一哆嗦,下一秒就把腦袋往女修懷裏埋,球兒似的身子瑟瑟發抖,引得女修一臉莫名地安撫。

而七川耳邊傳來了風鸞平靜的聲音:“此獸名曰當康,其形如豬,長大了會有鬃毛和獠牙,現在這隻尚在幼年,模樣也好看不少。”

七川好奇:“師叔祖莫不是想要養隻妖獸?”

風鸞卻反問:“你不是陽壽將近嗎?”

七川點頭。

風鸞接著道:“你把那隻當康燉來吃,修為能精進不少,自然也能延長壽數。”

七川:……???

見自家師叔祖表情認真,不似玩笑,七川趕忙道:“這不行的,那隻妖獸……我是說那隻當康,應該是和人有契約在,不能隨便抓。”

風鸞有些驚訝:“怎麽,現在的修真界不僅和妖修和諧共處,居然還接納妖獸了嗎?”

七川連連點頭:“對,妖獸和靈獸一樣,會和修士簽訂契約共同修煉,而且是活契,修士要負責養活自己的靈寵,還要定時給他們靈石當月錢。”

風鸞麵露驚訝,顯然沒料到曾經勢成水火的修士與妖獸竟也能和諧共處。

不過還沒等她細問,就聽到了一陣陣的破空之聲。

抬頭去看,便瞧見不少包廂中的修士已經駕馭著各自的飛劍或者法器離開。

底層的也走了不少,原本熱鬧的琉光樓陡然安靜不少。

風鸞卻沒有動,隻管安坐著,用手點了下劍柄:“我的好徒兒呢。”

係統迅速回道:【他就在附近。】

風鸞聞言,立刻打開了剛從係統得到的屬性麵板。

但就在此時,樓內畫風突變。

清亮的月光蒙了一層淡紅色。

原本還算矜持的羅羅鳥們突然放飛了自己,笑聲清脆,嫵媚多情,連清雅的仙樂都驟然變了聲調,

還是同樣的絲竹樂器,卻莫名拐向了靡靡之音。

風鸞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臉上依然一片淡定,隻有纖長指尖悄然握緊了劍柄。

就在此時,原本展示珍寶的高台上突然出現了十數人。

不同於尋常修士的矜貴,這些人穿著纖薄,甚至有些放浪,有幾個披著層紗就出來了,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模樣都是分外出挑。

七川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麽,然後就臉麵赤紅地低下頭去。

風鸞卻微眯起眼睛,看著這些人旁邊的屬性值,輕聲道:“係統,你挑的人在這裏麵?”

【對。】

“是哪個?”

還沒等係統回答,風鸞就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扯。

低頭,是七川通紅的臉:“師叔祖,我們……我們走吧。”

風鸞不解:“為何?”

七川抿抿嘴唇,輕聲道:“這些人是爐鼎啊。”

爐鼎,這個詞風鸞並不陌生。

曾經的修真界靈力充盈,功法眾多,但大多是各修各的。

獨獨合歡宗不同,他們有的采陽補陰,有的采陰補陽,爐鼎就是他們豢養的,而培育爐鼎的方法便是合歡宗秘術。

萬沒想到,如今這隱秘之法竟被“發揚光大”了。

就在此時,係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在某個屬性列表上畫了個大大的紅圈。

風鸞看過去,便瞧見了個站在角落的男子。

相較於其他爐鼎或嫵媚或柔美,男子顯得格外不同,輕紗之下隱隱還能看到腹肌,眉眼間更是隱藏不住的桀驁,還混雜著悲憤和絕望,與旁邊似乎風一吹就能倒的爐鼎們大不相同。

隻有一張臉生得雋秀,眉間一點紅痣也算恰到好處。

在其他爐鼎都努力往前希望被挑選走的時候,隻有他直挺挺地站在最後。

隻可惜身子過分高挑,比旁邊的小美人硬生生高了一頭,看著格外突兀,根本避無可避。

而因著樓內的修士們走了大半,地方空曠起來,周圍人交談的聲音也能聽得更真切。

“沒想到千仞山莊和無極宗的都留下了,怪不得這些爐鼎如此歡喜。”

“不過這次琉光樓選人的眼光有點奇怪啊,那個高個子怎麽混進來的?”

“誰知道呢,大概是模樣長得好吧。”

“也可能是為了襯托其他美人,製造出審美的參差,讓他們能賣個好價錢?”

其中還夾雜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渾話,風鸞隻當沒聽到,不過也大概明白為什麽剛剛有不少人提前離開。

她並沒有關注其他的美人,隻是瞧著個子最高的那個,仔仔細細查看著旁邊的屬性值。

然後就陷入疑惑:“這就是你幫我選的好徒兒?”

係統認真道:【對呀。】

“可我看他各項屬性都甚是普通,這樣的資質,哪怕我去外麵隨便綁……隨便撿一個,也差不了太多。”

係統:……

這個人剛剛說了綁吧,對吧對吧!

而此時爐鼎們的價錢被標了出來。

一百靈石起底,價高者得。

而被係統圈了的那位一直沒有人出價,風鸞也一動不動。

這讓係統有些著急:【你看他還是有突出的地方的。】

風鸞看了一眼:“粉色的那幾項倒是格外高,但和修行有什麽關係?”

係統沉默片刻,便道:【這其實代表著他會經常遇到好事情。】

風鸞終於來了興趣:“你是說,氣運好?”

係統想了想,完成任務=有積分=能得到獎勵=有氣運,嗯,沒毛病。

得到係統肯定答複,風鸞輕聲道:“可若是運氣好,何至於淪落如此境地?”

係統回道:【這不是遇到了你嗎?】

風鸞略想了想,覺得有理。

自己或許就是他的造化。

於是,風鸞終於有了動作。

她站起身來,將手伸向了七川:“靈石袋給我。”

原本像是護寶貝疙瘩一樣護著袋子的七川看到是師叔祖要,二話沒說就雙手奉上。

遞過去以後才反應過來:“您,您要去做什麽呀?”

風鸞平靜道:“我去買人。”

“買,買什麽人?”

“徒弟,”聲音頓了頓,風鸞在心裏算算輩分,“給你買個師叔回來。”

七川:……啊?

而此時台上已經不剩什麽人了。

標價一百的男人還在其中,擺明了遭人嫌棄沒人要。

他微微閉上眼睛,不知道此刻心中到底是慶幸還是絕望。

作為陸王府的小王爺,陸離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又懷有靈根,即使不夠純粹,依然存有修煉機會,能邁入修真者之列已經是尋常凡人的無上榮光,他儼然成了整個家族的榮耀。

但朝堂詭譎,人心難測,陸王爺被扣上了叛國帽子,整個王府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其中,獨獨陸離沒有去邊遠之地,而是被下了禁製,敲入魂釘,送到修真界來當了爐鼎。

對於其他爐鼎來說,能從琉光樓被買走一定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能讓大門派相中,以後的機遇也會多起來。

可是陸離不同。

他並不熟悉修真界,也不懂得這裏的規矩。

但他知道什麽是爐鼎,頸後時不時作痛的魂釘一直在提醒著他,他現在以及未來都隻會是個玩物。

從雲巔跌落泥潭,不過如此。

麵對著一片令人作嘔的覬覦目光,陸離內心一片悲涼。

而隨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氣也在被一點點剝離。

那根魂釘正在緩慢得撕裂他的皮肉,破開他的骨頭,直至紮入靈魂。

到那時候,他將徹底和魂釘融為一體,生機全無。

陸離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眼睛。

可就在眼簾垂下的瞬間,他看到一道紅色身影飄然上台。

女修的身上並沒有過多裝飾,長發也沒有像是其他女修那般梳成漂亮發髻,而是很隨意地挽起來,耳邊還有碎發垂落。

但隨著她眼目流轉,對視瞬間,陸離就愣住了。

冰肌玉骨,一貌傾城。

火紅衣裙與血紅月光半點沒有將她遮掩,反倒襯得女修膚白勝雪,不染凡塵。

但真的讓陸離出神的並不是這人的容顏,而是她眼中的淡漠。

那雙眼睛生了個多情樣子,可裏麵卻沒有任何喜怒,分明是風華正好的模樣,眼神卻好似能看穿生死一般的淡然。

相較於四周圍那些貪婪到令人作嘔的目光,她幹淨冷清的恍如仙子。

……不,她就是仙子。

而仙子此時正定定地看著他。

陸離陡然局促起來,他握緊雙拳,背脊挺直,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躲閃。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想多了。

因為所有還未被選走的爐鼎都目光炯炯的看著女修,似乎隨時準備衝上去自薦枕席。

陸離低垂眼簾,在心裏嘲笑自己想太多。

他資質一般,還被魂釘鎖住,誰會要他這麽個殘次品。

而一旁的琉光樓管事卻有些心驚。

管事最開始漫不經心,因為看這個女子雖然姿容驚人,但穿著打扮尋常,顯然並不是出自什麽有名的宗門洞府。

但很快,管事的表情就嚴肅起來。

因為他發覺,琉光樓的上品法器看不透這人的修為!

如果不是身懷絕佳靈器,那就是她的修為超過了法器上限。

無論哪種,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於是,管事上前,行了一禮後道:“不知仙子可有相中之人?”

風鸞淡淡點頭。

管事笑容滿麵:“仙子盡可挑選,若是選得多了,琉光樓願意給仙子打折。”

聞言,周圍的修士紛紛側目,似乎很驚訝於管事的好脾氣,還有人猜測這管事是要結善緣,隻是不知紅衣女修到底有什麽不同。

而風鸞沒有多想,隻管將裝著正正好好一百顆靈石的袋子放在托盤上。

下一秒,風鸞抬手,紅綢從袖中飛掠而出。

速度極快,越過了一眾想要上前獻殷勤的爐鼎美人,直直到了陸離麵前,很快就把他整個人裹住。

陸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懵,還沒等他想明白,便覺得身子一輕。

再回神,他已經到了女修身邊。

因為臉也被紅綢蒙緊,讓他看不真切外麵的情況。

隻能聽到耳邊傳來了女修平靜的聲音:

“我隻要他。”

作者有話要說:

風鸞:我要這個

係統:!!謝謝宿主信任!

風鸞:主要也隻買得起這個

係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