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碧環第一次提親後,在江南武林圈子裏,王天逸很快暫時成了“名人”,一個名不副實的“名人”,人笑送外號:“建康第一美男子。”

“想當年,我閨女說非楊昆不嫁,但人家也沒被逼婚啊,看來你比楊昆還漂亮。”黃老大笑。

“黃老,楊昆已經是昨日黃花了,現在小姑娘講慕容老二啦,我看天逸比慕容秋水那家夥更帥。而且,你想啊,碧環克武神,天逸克碧環,那不就是天逸克武神嗎?長樂幫第一猛士啊!”蘇曉大笑,然後拉著黃老,兩人一起大笑。

王天逸隻能愁眉苦臉的陪笑。

他地位也隻是幫派中間,要陪笑的時候太多了,很快,連慕容世家那一邊也傳遍了,一些“心懷叵測”的人不停的來“看望”王天逸,王天逸走過的江湖路笑聲不斷,最後隻好沒事不怎麽出門免費逗別人樂了。

但不出門,也有人找。

張川秀這天提著一壇酒來看望師弟了。

礙於安全,不可常去看望師兄的王天逸喜出望外,急忙宴請同門。

雙方言談甚歡,王天逸撂下酒杯,歎道:“天天都是江湖上的破事,今天幸得你老兄來看我,真是心懷舒暢啊。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過了。”

張川秀咂咂嘴唇上的殘酒,笑道:“是啊,時光如梭,當年你我睡一張通鋪的時候就像在昨天一樣,現在我們都到了婚嫁年紀了。”

“哦?”王天逸一驚,暗想莫不成你這酒肆老板也知道那碧環的破事?又要扯我頭上來了?

卻沒想張川秀歎了口氣,低頭閉目一會突然笑了起來:“最近隔壁花店那老小子給我提親,對方是銅器店掌櫃的千金,家就在城西北角上,我去看了,挺滿意的,就答應了。”

王天逸愣怔了半晌,突然滿臉喜色的大叫起來:“那恭喜啊!!”

這頓酒吃得飛快,到吃完,王天逸都琢磨著該給這師兄送點什麽禮物好,既珍貴又不顯眼,他並不想送太張揚的禮品,讓人以為兩人關係非常,從而把張川秀攪進自己這個漩渦裏來。

一直到錦袍隊大門口,送張川秀的王天逸都在想這事,張川秀站在門檻外頭笑著給出神的王天逸揮手:“別送了,我定下日子通知你。你也趕緊吧,等著喝你喜酒。”

“嗯嗯。”王天逸報以微笑。

“你這樣才俊去找個大家閨秀,碧環那樣的都能看出你這個寶來,其他的還不手到擒來?”張川秀順口說了一句。

王天逸差點一跤摔在門檻上。

“誰告訴你的?”王天逸瞠目結舌。

“這還用誰告訴啊?建康城誰不知道啊?”張川秀吃驚的答道。

從這天開始,王天逸該去哪去哪。

※※※

在王天逸又恢複在建康城蜘蛛網一般巷子裏穿行後的一個月。

大江之上煙霧迷蒙,一葉扁舟輕輕黏在翠綠色的江麵之上,竟然動也不動,就如流深靜水上的一片小小浮萍,舟上隻得一蓑笠漁翁,身邊一個魚簍,手中探杆垂線而釣。

霧濃而人靜。

這幅山水一般的畫卷直到霧中傳來卷濤漸近而來的舷響才泛起一陣波瀾。

一條大船靜悄悄的從濃霧中駛了出來,在漁翁不遠處停下,大船激起了層層波紋讓漁翁小舟搖曳不定,但漁翁卻視若無物,蓋住臉鬥笠都沒抬起一點來。

接著一條扁葉舟從大船上放下,在船夫嫻熟的搖槳手法下,小舟箭一般的衝向漁翁。

船頭正站一位顧瞻生威的削瘦青年。

“鴻兄小心。”漁翁伸出手去,扶著那青年跨過兩條合在一起的小舟。

“哈,不習水性啊,掉下水去可讓你看笑話了。”青年笑著揮手讓送自己而來的小舟離開,和漁翁兩人麵對麵坐下:“等了多久?釣魚有什麽收獲?”

漁翁狡獪的笑了一下,放脫了魚竿,變戲法一般從背後摸出了碗碟調料,又從魚簍裏掏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來:“來來來,請你嚐嚐我們慕容裏有名的特色做法,生魚片。”

看著漁翁親自切魚,那個青年笑道:“慕容大少爺親自替我做菜,我可真有麵子。”

“能在這裏請千裏鴻江湖霸主,是我有麵子。”慕容成微笑,手裏的小刀卻一刻不停,把一條魚瞬間變成了一堆晶瑩剔透的肉片。

“麵子就別提了,我希望你帶了酒來去腥。”千裏鴻伸出手去:“有酒嗎?”

“我還真忘了。”慕容成愣了愣,兩人相視大笑。

吃著尋常漁翁的食物,坐在遠離其他任何人的小舟裏,兩個江湖豪傑開始了正題。

慕容成轉著手裏的刀,問道:“你認為如果武當和我家開戰,你此刻有多少把握獲勝?”

吞下一口魚片,千裏鴻答道:“八成。”

“不說實話,會噎住的。”慕容成微微一笑:“聽說你連趙乾捷一個匪徒都壓製不了?”

“銀兩、裝備、武器、情報、高手,他背後就是你弟弟。”千裏鴻冷笑起來:“對不對?”

“沒錯。是秋水扶持的,高手、銀兩都是從他私房錢裏出的。我們本家賬房還沒出一個銅板呢,趙乾捷就在你那裏大鬧天宮了,”慕容成說道:“你的備戰還不夠啊。”

“繼續說。”千裏鴻舔了舔嘴角的魚肉末,臉上卻毫不動聲色。

“打仗打兩件事,一是銀子二是高手,你手下很多高手都和生意有關聯,調走他們,生意就會受影響,這事你還沒擺平。拿華山的嶽中巔來說吧,要是別人滅了華山,怕姓嶽的早死了,但是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因為隻要他不管事,基本上木材生意就完蛋。照我看,你和我家的勝負不過是五五之間,打起來隻怕兩敗俱傷。”

對慕容成這番話,千裏鴻並未置評,他隻是看著慕容成的眼睛緩緩地說道:“你能給我什麽?你想從我這要什麽?”

“給你勝利。”慕容成**嘴角笑了。

“哦?你是說慕容秋水?”千裏鴻問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千裏鴻看了慕容成好一會,突然笑了:“我知道,成兄最近風頭很勁,連替家族打了好幾個大勝仗,聲望扶搖直上,恭喜你君臨慕容建康。但是你和令弟的聲望和勢力還是比不了……”

慕容成打斷了對方的話,輕輕說道:“別忘了我的父親,他才是家主。我們和秋水五五分,你和秋水也是五五分,但是請記住,隻是現在這個局勢,如果你和我家開戰,秋水將掌握家族的大部分財力人力物力來對抗你,那個時候,我賭你會失敗!”

“不見得。”千裏鴻回頭望了望大船,回過頭來輕聲否定了慕容成。

“我知道你手裏有武神,但他也不是不死的。能穩賺何必險勝?”

“那你需要什麽?能給我什麽?”

“我需要時間,你也是。”慕容成說道:“對武當主戰是秋水一派的戰略,借戰爭來擴大勢力;聯合你們對抗長樂幫則是我們的戰略,借時間來消弭實力的差距。對手的戰略再正確也要反對。江湖上的銀子是賺不完的,但碗裏的多一個人分自己少一分,如果我們得勢,我們將踢開長樂幫,把沈家商道的一部分利潤分給你們,對付長樂幫需要借助你這霸主的力量。”

“他是沈家的女婿。別忘了這個。”千裏鴻說道。

“江湖上隻和勝利者做生意,要不你怎麽會看上這條商道?”慕容成把魚骨扔進了江裏。

“若我和你家開戰,你認為長樂幫會站在哪一邊?”千裏鴻問道。

“老霍在借機敲詐我家和你們,關於你地盤私鹽的來源情報你有沒有交給霍長風?”慕容成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你們呢?”

“交給了他。”慕容成輕鬆的說道。

“那我們扯平了,我不僅交給他們,還幫他們搜集其他地盤私鹽的情報。”千裏鴻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霍長風看到報告一定會跳起來吧,一直挖長樂幫牆角的大私鹽鹽梟居然就是他的老兄弟!”

慕容成搖了搖頭:“我看未必會跳,不過你是想搞混長樂幫的水吧。沒了私鹽,你每年會損失一大筆銀子,這賭注夠大啊。”

“幫我聯絡一下易月,我想和他談談。”

“你我想的一樣,我也正在找易月談事情。”慕容成笑了起來:“長樂幫內亂最好,那樣我這邊就會得到更多的力量補充。”

“不過這事也是賭博,也需要時間,霍長風占據更大優勢,老易戰鬥力未必低於老霍,但老易手下都是隱士,在江湖上號召力很弱,一旦陷入對峙,銀子和人力補充都是大問題。如果你和我弟弟現在就開戰,是,你想的不錯,也許長樂幫很可能也出混亂,沒機會插手你和我們的事情,但一旦老霍很快得手,騰出手來的他傾向於支持我弟弟,你日子也別想好過,他會掐著你脖子勒索你,說不定還會趁機背後插你一刀,屠滅你的昆侖,他對昆侖可是沒好感,自己兒子就差點被昆侖逮住呢。”

“最近你弟弟一直在挑釁我。”千裏鴻微微咬牙。

慕容成冷笑起來:“正因為他地位不是那麽穩定了,才急於求戰。我和父親正飛快的擴大勢力,他感覺到了危險。另外我不僅會幫助你們的生意,而且我近期就可以給你關於我弟弟和趙乾捷的情報支持。”

“你也感覺到了危險,所以找我來談。”千裏鴻一笑。

“五五對開而已啦。”兩人再次大笑。

“多長時間的和平?”千裏鴻問。

“需要半年。”

“太長。”想起了家裏一疊疊的賬簿上那觸目驚心的紅字,千裏鴻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憂色,他龐大的帝國如果不能壓碎別人就要自己崩塌了。

“所以我需要你。”慕容成眼光越過了千裏鴻頭頂,遙遙看著載他來的那條大船。

“所以你想出奇兵一次解決問題?”千裏鴻很感興趣的問道:“談一談。”

慕容成緩緩說道:“我們家每年都要祭祖,在附近山上,最近時間快到了,如果我不能去,我父親也不能去,隻能秋水去了。”

“防衛肯定森嚴,刺將是不可能的。”千裏鴻笑了。

“除非借用你手裏的王牌。”慕容成很輕鬆的說出這句話。

“他是個寶貝。”千裏鴻這次大笑,非常驕傲的大笑。

不過千裏鴻緊接著收了笑容:“你知道他也是人,也會死,如果不成呢?他的安全呢?江湖上隻有一個武神!你答應的條件怎麽辦?”

“每個人都會死,但富貴險中求。”慕容成說道:“我知道長樂幫和昆侖有仇,我會幫昆侖的,如果昆侖有事,我的建康這邊,可以讓昆侖隨意落腳,我也可以提供他們生意。我知道昆侖最近生意做的很不錯,有地盤就會有錢。這也是我的一項開價。”

千裏鴻想了片刻,指著慕容成的胸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指派秦明月和你談具體計劃,但暗殺的一切情報和計劃都需經過我過目,由我最後批準,我不保證一定讓武神出動。但不管能否行動,我都要銀子!這銀子在和平的價碼之外另算。”

“開價吧。”

不知談了多久後,兩葉扁舟又合在一起,然後倏忽分開,朝不同方向刺入白色霧氣,千裏鴻返回了自己的大船,直直走到了船尾,俯瞰而去:剛剛一起談判的水麵上已經了無一物,隻有一層薄薄的水汽流淌其上,抬頭遠眺,遠處濃霧裏則出現了另一條大船黑洞洞的影子,仿佛密林中影影綽綽的巨獸。

“如果你能刺死慕容秋水,那還何來什麽和平?我立刻碾碎你們!”看著遠處巨大的黑影,千裏鴻獰笑了起來,牙縫裏冷冰冰甩出一句話。

但他看不到也想不到的是,穿過濃鬱的白色水霧,在對麵那艘大船的船尾,有個和他一樣負手而立的人,一樣凝視著對方巨獸,一樣的獰笑,一樣的用牙縫甩出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河蚌相爭,漁翁得利!”

水麵上兩頭巨獸靜靜對望了一眼,然後背道行駛開來,同時消弭在了霧中。

※※※

按慣例,左飛隻要出公差到建康來,總要到王天逸的那裏打秋風,這次也不例外。

瞅著左飛明顯剛買的好靴子,王天逸笑道:“每次見,靴子都是新的,你是不是看上了建康鞋店的千金了?”

看王天逸眼尖,左飛得意的把身體從翹著二郎腿換到了一腳踏在椅子上的齊天大聖姿勢,華麗的新靴子耀武揚威的完全展露在眾人麵前。

“你們昆侖在建康的生意很好啊,最近發了,左小哥這肯定是你們幫裏出銀子買的吧。”金猴子笑嘻嘻的問道。

“那肯定的啊,還有一身衣服呢。我嫌換麻煩,直接蹬上靴子就找天逸喝酒來了。建康現在是肥差了,我們打破頭想來建康幹,”說到這,左飛有些惱恨的哼了一聲:“媽的,可是能常駐的都是老秦那癟衣的同黨,我這樣的隻能偶爾來幾次粘些油水……”

陶大偉眯著眼睛樂了:“那是你武藝高責任重,要在壽州看家護院。這次派你來是做什麽的?不是像上次那些搞批水產回壽州那邊吧?那次你一身魚腥味啊,哈哈。”

“上次別說了。賺錢是挺辛苦的,但幫裏好事找不著我,苦差事肯定輪到我們。”左飛歎了口氣,抽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這次還好,幫裏要找十個刀術高手,所以我就過來了。聽說陪練什麽的,麻煩!這點屁事也叫我們大老遠過來。”

“這種事不輪到你也不行啊,你可是昆侖鳳凰刀的好手,看來這次你的公差很輕鬆啊,沒事就過來找我,我新近發現了一家餐館,相當不錯,咱哥倆去嚐嚐。”王天逸笑了起來。

但左飛一臉的不滿:“什麽輕鬆啊?給了我一本刀譜,要我在五天內模仿著打出來,那刀譜是厚厚一疊啊,我怕都沒時間睡覺了?”

“啥刀譜啊,這麽強人所難?”金猴子問道。

“什麽青鬆刀的,這名字就爛死。”左飛不屑的一哼氣。

左飛是一臉的不屑,但錦袍隊三個人這一刻都在冥思苦想這個刀譜的來曆。

“這刀譜聽著耳熟啊。”金猴子說道。

“我肯定聽說過。”王天逸一邊說,一邊目視門口侍立秦盾,秦盾微微點頭,心想看來馬上就得去那些故紙堆裏翻騰了,要是運氣不好找不到資料,中午怕沒法跟著吃點好的。

“邱青鬆自己寫的。”陶大偉是用刀的,他沉吟了片刻,就從記憶裏翻起了這個刀法的來曆:“好像是他十年或者二十年前寫的。”

“邱青鬆啊……”王天逸和金猴子同時一臉的恍然大悟,又同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你們說誰呢?”左飛不解的問道。

沒人告訴左飛,邱青鬆此刻的身份卻是慕容龍淵的保鏢總管。

但是告訴了他,他也不會感覺到什麽。

“沒啥。反正你以鳳凰刀的根底打世間任何刀法都是手到擒來的,看來是輕鬆差事,中午陪我來上一醉,哈哈。”王天逸岔開了話題。

“肯定的啊,你那麽多好酒沒人喝都浪費了。”左飛嗬嗬笑了起來,突然他眼珠盯上了王天逸的袍底:“我說,我這窮哈哈都穿新靴子了,你這土豪怎麽穿布鞋了?真想當土財主?”

陶大偉和金猴子哈哈大笑起來。

“布鞋?布鞋難道……”王天逸略微伸出了腳上那隻布鞋,看了看,打了個結巴,才期期艾艾地說道:“我怎麽不能穿布鞋了?布鞋好啊,透氣輕巧……我出門當然換靴子,但家裏隨意一些也……”

他還沒說完,左飛早竄過去了,彎腰一手掀起王天逸的袍子,打量了那布鞋半天,才抬起頭,嘴巴都合不攏了:“誰替你買的啊?這布鞋做的也太差了吧?你看這針腳都出來了!啊!還一隻大一隻小!”

陶大偉扭過頭去對著秦盾笑,秦盾目無表情的看了陶大偉好久,也慢慢的把身體側向門外。

金猴子一拍桌子,對著左飛叫道:“我家司禮穿鞋你也管啊?小飛,不是我說你,你管那麽多幹嘛啊?”

“這鞋這麽差,你也讓我兄弟穿啊?太寒磣了吧?不會是你們也有人虛報開支吧?吞了買鞋的銅錢來糊弄我兄弟吧?”左飛叉著腰氣勢洶洶的反駁。

“什麽啊?能穿不就行了?”王天逸有些尷尬的拍了拍左飛的肩膀:“再說這鞋其實很結實,不像麵上看起來那麽不堪。”

說著王天逸伸出布鞋,扭了扭大腳趾頭來顯示這鞋還不錯,但誰也沒想到,不知這鞋針腳太鬆還是王天逸武功太高,“撲哧”一下,王天逸腳趾頭把鞋麵捅了個窟窿。

左飛指著王天逸腳趾頭大叫:“看看!看看!”

但錦袍隊的人都鴉雀無聲,陶大偉扭過來頭來看了半天,又扭回去繼續看秦盾,秦盾索性抖了抖臉部的肌肉,側回身子來,做出一副肅然的表情對上麵呆如木雞的王天逸深深一揖:“屬下去看看廚房準備如何了?”說完拔腿就跑了。

“就算要穿布鞋,也得買個好的啊,街上二十個銅板一雙到處都是,穿三年一點沒有!你嫌沒人會買,我明天給你買一雙來,這什麽樣子啊,趕緊扔了!”左飛大叫。

“不能扔,說不定還要補的。”陶大偉終於回過了頭來,慢條斯理的加了一句。

“肯定要補鞋的。”金猴子強忍著笑:“沒事,熟能生巧,這雙不行,下一雙肯定行,誰也不是天生下來就會納鞋的,對不對,司禮。”

王天逸無奈的瞪了兩個屬下一眼,翻了翻白眼,當作什麽也沒聽見,高聲叫仆人拿靴子過來。

看了看三人那詭異的表情,左飛先是一個恍然大悟,繼而一個五雷轟頂,最後掛在臉上的卻是一個難以置信:“莫非……莫非……莫非這是碧環那人做的?”

王天逸看了看左飛,鼓了鼓腮幫子,接著求助似的去看自己兩個手下,他們卻裝沒看見開始討論哪裏的美酒更醇,最後,王天逸有些害羞的低了頭,說道:“沒錯,碧環姑娘送給我的。她親手做的。”

“啊?”左飛好像見了鬼一樣,從王天逸身邊滑出三步,好久才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叫道:“你怎麽就能從了她呢?”

“不過一雙鞋而已。”王天逸攤開了手,一臉的驚異:“另外她其實人不錯……”

“她哪裏配得上你啊?她脾氣暴躁!趾高氣揚!毫無美貌美德可言!你看中她哪點啊?你是不是被她用什麽法術給迷住了啊?有沒有請道士到你府第看看,說不定她偷偷給你在哪裏埋了符咒?”

“但是她對我是很好的,不錯的人……”王天逸有些尷尬的辯解。

“啊?”左飛跳了起來,驚怒得就好像看見了王天逸一半身體被老虎銜在了嘴裏:“你找誰找不到?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也……”

左飛沒說完,因為他腳離地以後就沒落下來,他橫在了空中急速的向門口衝去。

確切的說,他是被箭一般彈出的兩個副司禮摁在了半空中,陶大偉抱著他的腿,金猴子抱著他的胸,一手還捂住了他的嘴,兩人抬著左飛邊走邊喊:“我們先去宴會廳了,司禮您先換完鞋,我們在那等您。”

一出了大廳,兩個副司禮就把左飛矗在了地上,一左一右半夾半拉的挾持著他前往宴會廳。

左飛絕對沒有反抗,他看了看兩人,開口說道:“不死諫,你們這是不忠。”

“屁!”左邊的金猴子邊笑邊罵:“人家看對眼了,你管人家啊?你是他們誰的父母啊?”

“那也不能往火坑裏跳啊?”左飛大叫。

“這事你閉嘴!一會吃飯的時候也不準提哈!”右邊的陶大偉強忍著笑:“姻緣前定,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段婚,你這外人叫喚啥啊?”

“絕不閉嘴!那是我好兄弟,我不能見死不救!”左飛開始掙紮。

“聽我說,碧環那姑娘真不錯,跟司禮做鞋做衣服,有時候還親自下廚給他做飯,這多好啊,換了我說不定也覺的真好。”陶大偉繼續說服。

“那叫什麽鞋啊?這種手藝也叫人不錯?”左飛大怒。

“就因為手藝爛還做,才見真心啊。你是還沒吃過她做的飯菜。”金猴子和陶大偉兩人心有餘悸的對望了一眼。

左飛無語了。

三人走出好遠,金猴子突然問陶大偉:“哎,老陶,你說那飯菜是不是她故意做成那樣,來趕我們走的?”

秦盾提著王天逸的靴子笑嘻嘻的進來,看著王天逸換靴子,秦盾開始匯報:“剛才我看到金陶兩位和左飛左爺先去了……”

“我就知道那混蛋肯定會這麽說。”王天逸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接著無奈的歎了口氣:“隨便他。”

※※※

武當府第裏一處豪華的客廳內,碧環正魂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朝門廳內門張望。

門開了,碧環趕緊站了起來,但出來的不是一起來的秦明月也不是高明海自己或者家人,隻是一個中年女仆給碧環倒茶來了。

碧環有些失望的又坐了回去,但馬上又站了起來,走過去拉住了那女仆,急切的問道:“媛姐,你有沒有給老爺他們送茶?你聽見老爺怎麽說的嗎?他們有沒有高興?”

“小環啊,我沒去給他們送茶,千裏鴻公子也在,他們現在在談要緊事,不叫是不能進去的。”

事實上,高明海隻在聽秦明月匯報昆侖生意進展的時候笑過,此刻他反而一臉慍色:“胡鬧!碧環怎麽想的?還有小若淨陪她胡鬧!她一個丫鬟怎麽可能讓我認作義女?你去告訴小若,她或者高蟬不能自貶身價和傭人攀親。”

站著的秦明月頻頻點頭。

旁邊坐著的千裏鴻來的晚了點,不明白什麽事,便問:“那個丫鬟又怎麽了?”

原來碧環這段時間和王天逸互有來往,芳心已屬,就免不得患得患失,在詢問了無數人之後,她發現了自己的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她的下人身份。

盡管王天逸暗示過,隻要父母和她的主人也就是武神父母無異議,身份也沒什麽。但女子誰不想自己的婚配風風光光,碧環心裏卻有了疙瘩。

和高柳若商量了此時,章夫人倒是一口答應,說要認碧環當做義妹或者讓武神認她做義妹,給她一個好出身。

但秦明月很快就反對,理由異常充分,認義妹無所謂,但現在昆侖是武當的仆從幫派,武神夫婦和武當淵源太深,既然夫妻倆要給碧環一個好身份,那麽這個認親或者結義肯定要辦得轟轟烈烈,不過這種要在江湖上大辦的隆重而正式的認親儀式,肯定要告知武當。

這個想法於情於理,秦明月站在昆侖角度看是沒錯的。

所以章夫人就請秦明月去武當回報生意的時候,帶碧環一起回去,可以嚐試請求父親高明海認碧環為義女,鑒於高明海的江湖地位,如果他答應,碧環出身將變得異常顯赫。

但看重等級的高明海一口就拒絕了,這事絕不可能,在他眼裏,碧環僅僅是個丫鬟;而自己的名聲和地位卻不是能因為女兒的撒嬌就能濫用的。

“姓王的又不是什麽豪門望族,不也就是個長樂幫下層打手嗎?碧環哪裏配不上他?下人也一樣的婚喪嫁娶,我們高家會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但隻能是金銀。去告訴碧環,別做這樣影響我家名譽的事情。”最後,高明海斬釘截鐵的給秦明月下達了命令。

“是,她想太多了而已。女人家嘛。”秦明月點頭稱是,就要退出房間。

但千裏鴻製止了秦明月:“不,你先別告訴那丫鬟。我和高老商量下。”

看著秦明月倒退著走出房間,並順手帶上房門後,高明海馬上問道:“怎麽?你難道想我和一個下人攀親?”

“話不是這麽講的。”千裏鴻擺了擺手:“那丫鬟很忠心,那次我們的小知了差點中慕容秋水的美人計,離我們而去,不就是她出了大力阻止嗎?”

“小鴻,那也隻是看在她忠心的份上,而且如果那次不是你阻止,就憑她以下犯上,讓我女婿受了奇恥大辱,讓我家門門風蒙羞,我早處理掉她了。”高明海冷冷一哼。

“高老,如果沒她以下犯上,說不定你已經沒女婿了。”千裏鴻一笑:“翠袖可是江湖第一美女,絕非虛名。”

“不說這個了。我知道碧環一直在監視武神,不斷給我們他的情報,”高明海說道:“但武林大會那次之後,畢竟和武神有點疏遠,在昆侖內部也引起極大的不滿,說武當丫鬟騎在武神頭上,武當仗勢欺人啊?這樣我們才不得不讓她一個女流之輩離開武神身邊,去監視建康的昆侖生意,但沒什麽效果,一點有用的情報也沒有。倒是給自己找了個丈夫,還居然有臉請我當義父?”高明海怒極而笑。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倒不想哪天她告訴我武神要叛了,你難道希望?”千裏鴻笑了。

“那這事你是怎麽打算的?”高明海有些奇怪:“不過,我先告訴你小鴻,我不可能隨便認人做義子。”

“她選中的那王天逸,是長樂幫的幹將,因為在壽州大敗中,替太子頂包認罪才爬出頭的。不管怎麽樣,以後的前途還是挺好的。”千裏鴻緩慢而清晰的說著:“我現在一直在備戰,畢竟憑我們的財務狀況,如果手下那批人光吃飯不幹活,血汗不能變成金銀的話,我們很快就要自己壓垮自己……”

一聽這個,高明海的臉上陡然升起酒紅色,他一拍桌子叫道:“我以前就說過無數次,我們擴張得太快了!那些小門派不能賺錢的話搶來作甚!你們就是不聽,現在騎虎難下了吧?你們啊你們!”

“高老,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千裏鴻有些不快的揮了揮手:“再說誰撿到了昆侖這塊寶能忍耐住不去用它?”

說著他豎起了一根手指:“一把小刀隻能殺雞,一把牛刀就能宰牛,一把寶刀可以榮華富貴,我現在隻缺一個獵物,一個大獵物!我們很快就會成功,再忍耐片刻!”

高明海瞪了千裏鴻一眼,想說什麽又強自忍住了,他胸膛高高的起伏了幾下,說道:“你繼續說碧環。”

“現在我們需要長樂幫對我們的行動中立……”

“你搶了慕容的商道也就毀了長樂幫的一部分利潤,他們怎麽可能中立?”高明海揮著手。

“落井下石嘛。”千裏鴻一笑:“江湖上人人都等著別人倒黴,然後自己衝過去搶白拿的東西。如果我們得勢,長樂幫肯定和我們一起解體掉慕容世家,他們可是深仇大恨。”

“如果我們失利呢?”

“路上不會有銀子給你揀的,江湖裏任何銀子上都帶著風險,如果我們不敢伸手進火,如何吃到烤熟的栗子?”

看高明海不說話了,千裏鴻也不想把這個進行過無數次的辯論再嚼一遍,他直奔主題:“所以我現在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和長樂幫拉近關係,遠交近攻嘛。”

“那碧環能有什麽用呢?”

“我如果收她為義女如何?輩分上說得過去,我比霍長風差半頭,比他兒子高一頭,王天逸是在他兒子手下做事,我武當千裏鴻義女配霍無痕手下,顯然是下嫁。”千裏鴻笑了起來。

“你瘋了嗎?你收她為義女?”高明海先是吃驚,馬上就激動的連拳頭都舉起來了:“比我收她做義女,這地位還要高啊!你考慮過武當的名譽沒有?她隻是個武當下人啊!”

“名譽是靠勝利來維持的。您德高望重,我是晚輩,我不覺的有什麽丟我麵子的地方。”千裏鴻笑著搖了搖頭:“最好的結果,碧環是武當的另一位公主,長樂幫最好也給王天逸提提出身,像和親那樣最好。”

“不妥,這是你一廂情願。長樂幫那群人我清楚,好勇鬥狠的暴發戶而已,沒什麽等級觀念,王天逸也肯定沒什麽深根基,要不然也不能靠頂包爬,我隻怕給你一個冷臉。”高明海很慎重的替千裏鴻考慮。

“對長樂幫示好隻是其次,關鍵我想再籠絡一下昆侖和知了。”千裏鴻說道:“您和武神的關係沒法再近了,雷霆雨露都是恩。但我還可以更近一步。這次碧環其實是拿著武神夫妻兩個的請求書來的,駁了碧環就是駁了武神的麵子。碧環這丫鬟和您千金的關係那就不用說了,親如姐妹,武神呢,雖然丫鬟那次閃了他的麵子,但據武神身邊的琪安回報,武神其實對碧環還是很感激的,是她讓他知道了誰對他最好,隻是礙於麵子有點尷尬。所以我想碧環這事一定要辦下來,給武神也給昆侖一個麵子。您又礙於家門嚴訓不方麵做這個事情,那我這個後輩就代勞了吧,反正多個義女又不會掉我塊肉。”

是夜,碧環聽到結果後,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