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國公府與鎮國公府和離的事兒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連帶著宣國公府被收回了鐵卷丹書一事也不脛而走。

坊間人都在議論宣一揚這煞神的暴虐脾性,還給宣家女編了些揶揄的詩詞。

端陽侯府依舊閉門度日,蘇和靜有心想弄清楚方氏落胎一事,又趁著裴景誠久不歸家的這幾日,便派了幾個伶俐的小丫鬟去暖香閣伺候。

這幾個小丫鬟皆是從人牙子手裏買下來的清白身,與府裏的各係家生子皆無半點牽連。

方氏起初用著十分放心,那幾個丫鬟也還算本分伶俐,每日裏隻顧著安心做活,也不曾露出半分異樣來。

蘇和靜交代給她們的活計再簡單不過,不過是弄明白方氏身邊貼身大丫鬟之間的齟齬罷了,便是便發現了也不打緊,些許小事,方氏還能打殺了這幾個丫鬟不成?

方氏的院裏規矩鬆散些,且有下值後丫鬟們聚在一塊兒吃酒打牌的習慣,蘇和靜雖有耳聞,卻因裴景誠的偏寵,未曾下狠手整治過。

是夜,榮嬤嬤便帶著一瓶上好的桃花釀來了丫鬟們住著的通鋪間。

她笑容和藹,隻道:“你們新來咱們暖香閣,不曉得姨娘好性兒,每一旬給我們賞下些好酒好菜,恩準咱們鬆泛鬆泛呢。”

那三個丫鬟麵麵相覷了一陣,俱不敢答話。

榮嬤嬤卻一把將她們拉到了桌子旁,又讓外間的粗使丫鬟端來了一桌好菜,這三個丫鬟推拒不得,便隻得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的工夫,方氏身邊的大丫鬟流珠和白玉也來赴宴,流珠穿金戴銀且眉眼間藏著幾分媚態,白玉則姿容稍遜流珠一籌。

流珠美目流轉,瞪著白玉驕矜一笑道:“爺前日裏賞了我支白玉簪子,倒和白玉妹妹似雪般的肌膚極為相配呢,可爺偏偏賞了我,我便不好轉贈給妹妹了。”

白玉訥訥地避開流珠挑釁意味十足的目光,半晌都不答話。

還是榮嬤嬤不忍內侄女被人欺辱,便撂下筷子罵了一句:“且吃飯吧,一桌子好酒好菜還堵不上你的嘴?”

那三個丫鬟見兩個大丫鬟針鋒相對,愈發不敢說話,隻夾了幾筷子菜在一旁陪笑。

榮嬤嬤卻不肯放過她們,硬是給她們倒了好幾杯酒,幾個丫鬟推拒不得,便勉強喝了幾杯。

再要推拒之時,榮嬤嬤卻擺起了臉子,隻道:“莫非你們是瞧不起嬤嬤我不成?”

這三個丫鬟隻好哭著臉又喝了幾杯,那桃花釀酒性極烈,不過三四杯下去便有些不省人事。

榮嬤嬤便笑著盤問起了這幾個丫鬟們的身世由來,足足到了夜半時分,才離席而去。

暖香閣的正屋內,方氏未曾入眠,近日裏眼下也有些烏青。

這些時日世子爺不知去了何處,竟連人影也瞧不見,她自然是吃不好睡不著,人都消瘦了一圈。

自己落胎那一事蹊蹺的很兒,保不齊是那蘇和靜使了什麽陰毒手段暗害了自己,是以她早就想讓榮嬤嬤仔細查探一番暖香閣內丫鬟的口風。

是以她便睜著眼等著榮嬤嬤回正屋來稟告一番。

榮嬤嬤果真躡手躡腳地回了正屋,掀開通往內寢的簾子後,見方氏持著燭台坐在妝奩台上,便驚道:“姨娘怎得還沒睡?”

方氏頗有些怏怏不樂:“我睡不著。”

那榮嬤嬤便上前一步接過了那燭台,又攙著方氏回了床榻之上,邊替她通頭發邊說道:“那三個丫鬟起先還不肯說,後頭醉的很了,嘴裏說了好幾句大奶奶。”

方氏早料到了那三個丫鬟的來頭不小,當下便嘲弄一笑道:“她這賢妻,不去整治外頭的女人,非要與我過不去做什麽?”

榮嬤嬤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都說大奶奶是再賢惠不過的人,可依老奴瞧著,她卻是個麵甜心苦的性子。”

方氏怒容畢顯,青蔥般的玉指緊緊攥住了身下的被衾,隻聽她憤然道:“奪子之恨,我如何能忘?”

榮嬤嬤賊溜溜的眼珠子一轉,便壓低聲音說道:“姨娘,世子爺在外頭養著的那個有了身子。”

方氏立時便揚起眸子望向榮嬤嬤,話音急切地問道:“你聽打探準了?”

榮嬤嬤點了點頭。

方氏隨即如泄了氣般歪斜地靠在了床榻上,靈透的眸子裏盡是哀傷之意,說出口的話也俱是冷意:“爺當真是好狠的心,怪道知曉我落胎也未曾懲治蘇氏,原是外頭養著的那位已有了身子。”

思及落胎那日的苦楚,以及裴景誠不願苛責蘇和靜的偏心,方氏便忍不住落下淚來,隻泣道:“爺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可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沒了不成?”

榮嬤嬤忙去尋了件幹淨的帕子欲替方氏擦拭眼淚,誰知卻被方氏推開了手,隻見她臉上的灰敗之意漸漸換成了淬了毒的恨意。

她無法去恨主宰她榮辱恩仇的裴景誠,便隻能去恨更好拿捏的蘇和靜。

方氏心內的恨意翻騰而上,襯著燭火搖曳,她便抬起那雙黑幽幽的眸子,冷聲冷氣地詢問榮嬤嬤道:“嬤嬤且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一石二鳥的好法子?”

一石二鳥?

榮嬤嬤微愣,被方氏陰狠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便笑著問道:“姨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讓那外室落胎,且將這事推到蘇和靜身上去。”

*

這幾日端陽侯府內風平浪靜,除了龐氏時不時將蘇和靜喚過去敲打一番以外也無什麽大事發生。

裴馨恬心心念念著想去大國寺上香,龐氏卻以京裏這兩日不太平為理由推拒了過去。

蘇和靜盤算著外頭那位名叫芍藥的花魁即將顯懷,裴景誠也該和自己提起將她挪進內院一事了,是以她在龐氏跟前上了不少眼藥。

一是說近日裴景誠屢屢夜不歸宿,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頭遇上了什麽難處,二是說她久未有子嗣,方姨娘又不巧落胎,為著裴家的香火著想,該聘個良家妾進門才是。

龐氏一一應下,望向蘇和靜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憐憫之意。

景誠在外頭蓄養了個外室一事她已知曉,那女子雖出身低賤了些,可到底懷了她們端陽侯府的血脈。

去母留子也好,改換籍貫也好,總要讓那孩子認祖歸宗才是。

蘇和靜不知曉龐氏心裏的彎彎繞繞,立完規矩後便又回了澄風苑。

她派去暖香閣的那幾個丫鬟時常帶信回來,隻說方氏身邊的大丫鬟流珠和白玉不對盤。

流珠伺候過裴景誠幾回,且生的愈發姣美些,話裏話外都是和白玉針鋒相對的意思。

而白玉則憨厚老實的多,平日裏話不多,瞧著也好相與的多,若不是有個姑母做了方氏的心腹婆子,隻怕這大丫鬟的位置也輪不到她。

春染聽後便說道:“定是那流珠暗中使得壞,往日裏每回我瞧見她,她都是那一副妖妖冶冶的輕狂樣子。”

冬吟卻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她雖是個蠢笨的性子,卻也不至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方姨娘若懷著胎,她豈不是回回都得了機會伺候世子爺?既如此,她何必使這樣的壞處。”

蘇和靜向冬吟投去了讚賞似的目光,便道:“是了,俗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叫,依我瞧著倒是白玉更讓人生疑些。”

蘇和靜便又讓人仔細去查白玉這些時日的行蹤,她若是真想害方氏,能下手的地方極多,她需得尋到確鑿的證據才是。

又過了幾日,裴景誠回府了一兩日,皆宿在外書房裏,蘇和靜打發人去問了幾回,裴景誠隻說公事繁忙,無暇去內院瞧她們。

蘇和靜聽了信兒後倒沒說什麽,隻馬不停蹄地去了龐氏那表忠心。

方氏則冷笑了幾聲,說道:“咱們爺要做癡情種了,為著個粉頭樣兒的人物守身如玉。”

她再也坐不住了,裝扮一新後就去了暖香閣。

蘇和靜恰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澄風苑,方才在蒼雲院,龐氏的那一番話讓她心裏發寒,乃至於這樣的三伏天,她額上卻滲出了不少冷汗。

龐氏先是讚她這些時日殷勤的很兒,又點破了那芍藥有喜一事。

她居於上首,精明的眸子裏拂過幾分不屑之意,戲謔的語調裏盡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生命的蔑視:“那女子出身難看了些,等她臨盆那日,去母留子就是了,你這些年膝下無子過的艱難了些,便將這孩子記在你的名下吧。”

蘇和靜是不忿裴景誠在外蓄養外室一事,也不想讓那芍藥進後院抬為姨娘,可她從未想過要害了芍藥的性命,也未曾想過要將她人掙命般生下來的孩兒占為己有。

她不屑也不願意為這麽個薄情不堪的男人髒了自己的手。

蘇和靜並未應下龐氏仿若恩賜的這般話語,龐氏也未曾放在心上,隻當她是高興壞了,提點了她幾句後便放她回了澄風苑。

方氏早已候在了澄風苑的外圍,瞧見蘇和靜後,便屈膝行了個禮,隨後便嚷嚷道:“大奶奶,妾身瞧著您麵色難看的很兒,可要去尋個太醫來?”

蘇和靜麵上帶笑,將她迎進了澄風苑內,道:“不過是走的急了些,不必去請太醫了。”

方氏也不是真心實意地關懷蘇和靜,聞言便與蘇和靜說起了這些日子裴景誠的行蹤。

蘇和靜不知她用意為何,便笑著敷衍道:“爺在外頭忙了些,待他空閑了,便會來瞧你。”

方氏說了好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最後則嬌怯一笑道:“大奶奶,妾身聽說咱們馬上要有個新妹妹了,這話可是真的?”

蘇和靜聞言微訝,可想到小龐氏和方氏私交甚好,便也不奇怪方氏會知曉此事,她道:“多是虛言,你且放寬心便是了。”說罷,便露出些疲憊之色來。

方氏既已達成了目的,便也不打算繼續賴在澄風苑裏,她又說了些討好的話後便識趣地離開了澄風苑。

蘇和靜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歎道:“方氏既是知曉了這事兒,隻怕還有的鬧呢。”

冬吟在後替她捏肩順氣,道:“便讓她們狗咬狗就是了。”

*

翌日一早。

蘇和靜從蒼雲院裏請安歸來,便在拐角處被老太太院裏的山嬤嬤攔了下來。

那山嬤嬤張著一雙精明狠戾的眸子,將蘇和靜全身上下打量了幾通,皮笑肉不笑道:“大奶奶,跟老奴走一趟罷。”

蘇和靜心下一跳,便給冬吟使了個顏色,這山嬤嬤最為貪財,打點些銀子總沒有什麽壞處。

冬吟方才一把摟住了那山嬤嬤的胳膊,便被她一把蠻力推了開來,隻聽那山嬤嬤冷冰冰地說道:“姑娘放尊重些,老奴的手臂可沒長眼睛。”

冬吟臉上臊紅一片,連帶著蘇和靜也蹙起了柳眉。

山嬤嬤還從未如此下過她的臉麵,可見老太太是發了大火。

蘇和靜心裏直打鼓,便跟在山嬤嬤後頭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裏。

老太太的院子裏規矩極為嚴明,一路上的回廊裏皆是些靜默伺候的婆子,從旁走過尚且聽不得一絲喘氣聲。

老太太平日裏隻在正屋旁的西廂房內誦經禮佛,這一回山嬤嬤也是把蘇和靜帶去了西廂房。

西廂房內嫋嫋的佛香從半掩著的房門飄到了廊廡下,沒有老太太的許肯,蘇和靜不敢貿然出聲叨擾。

山嬤嬤也立在一側,半點沒有替蘇和靜通傳的意思。

蘇和靜隻得立在西廂房的門口,聞著嗆人的佛香,心裏思索著自己做了什麽錯事惹得老太太動了怒。

直至她站的雙腿酸麻,西廂房內才響起了一陣咳嗽聲。

而後是老太太如枯木般的嘶啞嗓音:“進來罷。”

蘇和靜這才挪動自己臃腫的雙腿,往西廂房內走去。

此刻的老太太正跪在佛團上對著觀音石像虔誠誦經,留給蘇和靜的也隻有一個坐姿端正的背影。

“在這跪一個時辰,再告訴我是誰讓你平的賬本。”老太太說罷,便從佛團上起身,看都未曾看蘇和靜一眼,便走出了西廂房。

蘇和靜知曉老太太指的是自己前些日子為小龐氏做的假賬。

老太太素來與龐氏不合,此番將自己喚來也定是要自己說出龐氏貪眛公中銀兩一事。

神仙打架,遭殃的卻是自己這個長孫長媳。

蘇和靜沒了法子,隻得結結實實地跪完了一個時辰,她的雙腿愈發酸麻,卻不能在觀音像跟前露出半分不敬來。

山嬤嬤每隔一個時辰便來西廂房詢問蘇和靜一回,每回都是一模一樣的話,隻問:“老太太問大奶奶,可想好了那假賬是誰讓您做的?”

蘇和靜也俱是一樣的回答,隻說:“孫媳不曾做過假賬,也不曾被人脅迫唆使過。”

老太太想拿自己作筏子整治龐氏,可自己卻不能當這個出頭鳥,說句大不敬的話,老太太總有壽終正寢的時候,往後自己還是要在龐氏手底下討生活,切不能因小失大。

她跪了整整三個時辰,廂房外夕陽西下,將她的影子拉的斜長無比。

在正屋內誦讀《大悲咒》的老太太見蘇和靜死死不鬆口,便對山嬤嬤說道:“讓她回去吧,明日再喚來,什麽時候招了,便什麽時候放她回去。”

山嬤嬤應聲而去。

得了老太太的這一生恩準,跪得麵色發青的蘇和靜便被冬吟和春染扶了起來,她雙腿已是用不上力,卻不得不維持著臉麵,似沒事人一般走回了澄風苑。

冬吟見她疼得額頭上滲出了密汗,膝蓋處疼得似針紮一般卻還要端莊秀氣地走完回去的路,一時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老太太想刁難龐氏,可這又和她們大奶奶有什麽關係呢?

這端陽侯府果真沒一個好東西,都打量著大奶奶好欺負,個個都不把她當人瞧。

好容易才走回了澄風苑,蘇和靜霎時便軟倒了下來,冬吟與春染連忙上前護住了她的頭,主仆三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春染撩開了蘇和靜的裙衫,瞧見她雙膝紅腫的和碗底一般,立時便落下淚來:“咱們姑娘究竟是得罪了誰?”

冬吟也止不住眼裏氤氳起的淚霧,哽咽道:“快扶姑娘去床榻上吧,我去拿了紅花油來,抹開就好了。”

春染這才擦了擦眼淚,將蘇和靜扶到了床榻之上。

冬吟翻撿出了些紅花油、金瘡藥,春染則給床榻上的蘇和靜喂了些水,淨了淨麵。

未過多時,蘇和靜便醒了過來,睜眼瞧見兩個丫鬟通紅的雙眼,心下也是一陣酸澀,道:“又讓你們擔心了。”

春染破涕為笑道:“大奶奶這麽客氣做什麽,咱們都是自小服侍您的人,闔該好好照顧您才是。”

冬吟在手上塗了些紅花油,麵有不忍道:“大奶奶忍著些,若是不把淤青的地方抹開,隻怕一兩個月都好不了呢。”

蘇和靜正欲搭話之際,外頭卻傳來了抱廈火急火燎的聲音。

冬吟放下了紅花油,剛想去攔住抱廈,不讓她擾了蘇和靜歇息。

一出內寢,便被抱廈一把抱住,她焦急萬分地道:“不好了,快去與大奶奶說一聲,世子爺來咱們澄風苑興師問罪了。”

冬吟蹙起眉問道:“你說清楚些,好端端的來問什麽罪?”

抱廈氣喘籲籲地說道:“是外頭那位的孩子掉了,府裏都在傳,是咱們大奶奶下的手。”

作者有話說:

推自己的預收《心機表妹上位記》

薛懷為人端方正派。

平生最厭惡那些矯揉造作,動不動落淚扮可憐的嬌弱女子。

所以當那個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柔弱表妹進府後。

他就立誓絕不讓她攀附上自己。

他冷眼旁觀了一段時日。

隻覺那表妹走路弱柳扶風的樣子做作的很兒。

她還總殷勤地做了扇套、糕點送來自己院裏。

一瞧便是個心機叵測的女子。

擺明了是想使手段嫁進他們薛國公府裏。

自己可絕不會讓她得逞。

好不容易才摸清了那表妹的行蹤後,薛懷反複告誡自己:

“絕不能給她機會偶遇自己。”

他還花了不少心思去打探那表妹的喜好與習性。

樣樣都與她反著來。

希望借此能打消表妹要嫁給自己的決心。

誰知薛懷的這般做派卻在薛國公府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下人們皆在私底下議論世子爺格外關注表小姐一事。

更有膽大的下人猜測,世子爺是不是心悅上了表小姐?

國公夫人聽得傳言後,私下裏偷偷與薛懷說:“你喜歡鍈兒?”

薛懷震驚,來不及回答時就聽見母親說:

“你表妹早已定下了人家,你沒戲啦。”

【打臉真香表哥】vs【嬌軟憨傻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