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 滿座嘩然。

鄭燁的臉色更是從慘白脹紅成了豬肝色,他在林大將軍說出這些荒唐話之後,才相信了大長公主的確存活一事, 否則這個林誌如何知曉自己家裏的陰私事?

既是如此,莫非晴兒當真要與自己和離?若是大長公主還活著, 鄭宣必定也無恙,難道他不會苦勸他母親一番?

太子沒料到鄭國公府的家事竟這般複雜,一時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語來, 隻能將目光放在上首的皇帝之上。

父皇必是不願大長公主嫁給林大將軍的。

果不其然,許久未出聲的陛下便說道:“朕倦了, 此事容後再議。”

林大將軍當下也隻得作罷。

回了京城內的將軍府後,林大將軍便與大長公主和鄭宣說了此事,隻歎道:“陛下的態度似是有些不大樂意的樣子。”

話罷, 鄭宣與蘇和靜麵麵相覷了一陣,心裏都掠過了相似的擔憂,和離一事比她們想象的要艱難幾分。

林大將軍見大長公主麵上蒙上了一層陰翳, 便拿話開解她道:“別擔心, 過幾日聖上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嘉獎我,到時我再提起這事就好了。”

大長公主心裏的擔憂自然不會因他這幾句話而消失無蹤, 她了解皇帝的為人,那是個最卑劣無恥的人, 他既是知曉了自己還活著,說不定還要使出什麽醃臢的招數來惡心自己。

鄭宣則與蘇和靜商量道:“這些日子,咱們便在家裏陪母親罷。”

蘇和靜明白鄭宣的意思,他是怕鄭國公或者皇帝會來糾纏大長公主, 他若是在大長公主身旁, 總能護她周全。

大長公主雖則心裏惴惴不安, 可在林大將軍跟前卻表現的和沒事人一般,夜裏二人同床共枕時,她還調皮似地開了個玩笑,“我如今還是鄭國公夫人,你倒是像我偷偷養著的麵首。”

臊得林大將軍對那鄭國公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蘇和靜這幾日在將軍府內,除了例行的管家理事外,便是教養自己的一雙兒子,如今雀兒和婷兒都能脆生生地喚人了。

雀兒嘴甜些,在鄭宣的教導下,喚林大將軍為祖父。

“祖父”二字一出,林大將軍險些紅了眼眶,將雀兒抱在懷裏,將先皇贈下來的寶劍遞給了鄭宣,道:“替雀兒收著,將來等他大了給他耍著玩。”

鄭宣瞧了瞧手裏泛著銀光的寶劍,忍不住嘟囔了一聲,“連我都沒有這樣好的劍呢。”

婷兒全名鄭如婷,生的冰雪可愛,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的蘇和靜,是以鄭宣十分寵愛這個女兒,隻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裏疼愛。

她性子則不如雀兒膽大,見高大威猛的林大將軍總有些發怵,後來還是大長公主將婷兒抱在房裏養了幾日,她才與林大將軍熟稔了起來。

三日後。

頭一個來林大將軍府拜訪的不是鄭燁,也不是太子,而是端陽侯世子裴景誠。

裴景誠隻那日在宮宴上知曉了蘇和靜與鄭宣還活著的消息後,回府之後便沒有睡安穩過。

起先他得知蘇和靜墜入山崖殞命之後,很是消沉了一段時日,他與芍藥公主的情分愈發淡薄,即便共同孕育了一個嫡子,也無濟於事。

他想他應該是早就深愛蘇和靜而不自知,如今斯人已逝,他再愛也是無濟於事。

所以他隻能將對蘇和靜的思念放在那位妾室小劉氏之上,小劉氏冰著臉不笑時與蘇和靜有六分相像。

雖隻有六分,卻也夠他睹人思人了。

這三年的工夫,小劉氏小意溫柔,時時刻刻伴在裴景誠左右,噓寒問暖,體貼關懷,未曾有懈怠的時候。

一來二去之間,裴景誠便也對小劉氏生出了幾分情意。

所以小劉氏很快便有了身孕,他已想過心狠手辣的芍藥公主興許會對小劉氏肚子裏的孩子下手,所以派了不少婆子丫鬟護住小劉氏。

誰成想芍藥公主連麵子上的工夫也不願做,竟直接帶著人將避子湯給小劉氏灌了下去。

頭一回裴景誠自是勃然大怒,與芍藥公主大吵一回後便再也不去她的房裏,並將小月的小劉氏放在了外頭莊子上。

隔了半年,小劉氏又懷了身孕,這一回裴景誠學乖了,讓暗衛日日夜夜地護著他,也不許閑雜人等闖到莊子上來。

誰成想小劉氏生產前夕,自己被太子指派去燕州留宿了三日,回來之時,小劉氏已躺在**奄奄一息。

她泣著淚告訴自己,生產那日芍藥公主帶著一群人闖進了莊子裏,她生下了個男胎,卻被芍藥公主的人活活掐死。

失子之痛,當真是痛徹心扉。

小劉氏一心求死,裴景誠隻得進宮去將章太醫請來,用人參吊著她的命。

後來還是小劉氏身邊的丫鬟在她耳邊苦苦相勸了一番,小劉氏才存了幾分活下去的念頭,身子才逐漸養好。

他向小劉氏許諾,終有一天會讓芍藥公主付出代價,會為他們的兩個孩子報仇。

誰成想小劉氏卻粲然一笑道:“我知曉爺的為難。”

裴景誠這才放下了心,誰成想一月後,他與芍藥公主所生的嫡長子竟突發惡疾,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省。

芍藥公主將太醫院的太醫都喚了來,流著淚喝道:“若是治不好哥兒,本宮要你們賠命。”

太醫們使了渾身解數,也隻得說道:“小公子是喝了劇毒的五步散,大羅神仙也難救。”

芍藥公主聽了這話後,當即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五步散,豈不是她當年用來暗害言哥兒的毒藥?

芍藥公主醒來後,連兒子的最後一麵都未曾見到,好容易才把兒子養到四歲,誰成想竟被人下毒暗害。

芍藥公主發了狠,將身邊之人皆嚴刑拷打了一番,最後在院裏灑掃丫鬟的嘴裏撬出了答案。

那灑掃丫鬟與小劉氏身邊的貼身丫鬟有幾分交情,三日前的午後,她與那丫鬟喝茶敘了會兒舊,竟不知為何鬧起了肚子。

那丫鬟便在她房裏坐了片刻,奶娘們住的屋子與灑掃丫鬟住的屋子不過幾步之遙。

小劉氏的丫鬟便覷著這個空擋將五步散弄進了大長公主的院裏。

奶娘們養小公子十分精細,便是他整日裏玩的九連環和喝茶用的杯盞,每日裏也要用幹淨的布匹反複擦拭好幾遍。

小劉氏的丫鬟便是在那布匹裏動了手腳。

芍藥公主知曉此事後,便帶人殺去了小劉氏所在的莊子裏,誰成想小劉氏早已存了死誌,如今報了殺子之仇,更是含笑著上了路。

芍藥公主麵對小劉氏的屍首,即便有滔天的怒火也無處可使,當下隻能將她的屍體大卸八塊來泄恨。

裴景誠驟然失了兩個孩子,算上前頭的言哥兒便是三個,這三個孩子的夭折皆是因為芍藥公主的緣故。

他便去求了父親,為著家宅安寧,允許讓他與芍藥公主和離。

誰知裴君塵卻用冰冷刺骨的眸子瞪著裴景誠道:“孩子死了你傷心為父能明白,隻是男兒在世如何能拘泥於內宅之中,你且要仔細想想如何能讓太子全心全意地信任你才是。”

這便是要他繼續做太子的走狗的意思。

裴景誠當下便覺得疲累至極,本該是溫暖臂彎的後宅卻變成了烏煙瘴氣的醃臢之地,逼仄的他連氣都喘不上來。

他想,若是他和蘇和靜沒有和離,他沒有再娶芍藥公主,興許端陽侯府的內宅,不會變成這樣。

所以今日他便再也忍不住對宋和靜的思念,跑來林大將軍府想見一見她。

他自然知曉蘇和靜與鄭宣琴瑟和鳴,可他隻是想和蘇和靜說幾句話,幾句話而已。

裴景誠報上家門之後,林大將軍府的門房便立刻跑進去通知鄭宣。

鄭宣並未將裴景誠到來的事告訴蘇和靜,他隻是將手邊的事放在一旁,親自去外頭迎接了裴景誠。

鄭宣並未將裴景誠放進林大將軍府裏,而是立在石獅子旁與裴景誠說道:“世子來尋我夫人有什麽事?”

他這話說的還算是客氣,並未將裴景誠的顏麵踩在腳底下。

“你當真還活著。”裴景誠瞧著鄭宣比從前要精壯俊美些的臉龐,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鄭宣聽了這話之後卻險些笑出聲來,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他剛才居然從裴景誠的話裏聽出了一絲失望之意。

“我沒死,你很失望?”鄭宣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如此問道。

裴景誠並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探著頭望向林大將軍府裏頭,眼裏盡是殷切之意。

“靜兒在和婷姐兒玩鬧。”鄭宣似笑非笑地對裴景誠說道,也幸而他在西北曆練了這些年,今日才有閑情逸致搭理這個討人嫌的前夫。

“婷姐兒?”裴景誠頗有些訝異,隻道:“是你們的女兒?”

鄭宣一臉驕矜的一笑,黑沉的眸子裏盡是取笑之意,“我和靜兒如今有了一雙兒女。”話裏滿滿的自得。

裴景誠聽了這話心裏極不好受,半晌沒說出話來。

鄭宣卻依舊不依不饒道:“我也不知你從前是怎麽想的,竟由著你那母親和小妾這般欺負靜兒,你當時未曾護靜兒周全,如今她日子這般順遂,你又來演什麽深情?”

說到後頭,鄭宣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蘇和靜被那方氏推下台階的慘樣,一時心裏又湧起了些恨意,“你這樣的人的確是配不上靜兒,我勸你有自知之明一些,少到她跟前來礙眼。”

說罷,也不去管裴景誠黑若鐵鍋的臉色,瀟灑地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盡量多寫點。

往後前夫不會經常出場了,他隻配自食惡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