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然的房間與沈淺的房間布局大徑相庭,隻是色調不同,他的色調的橘黃色。尤然直接朝裏臥走去,沈淺也跟著進去,心想,他家的淺淺應該在臥室裏。

可是,他的臥室很空,他隻打開壁燈,昏昏暗暗的橘光柔和地打在尤然僵硬的臉上,很不相稱。

“淺淺呢?”沈淺四周望去,見臥室裏隻有她和尤然,並無其他可見生物。

尤然雙手插在兜裏,細長的眼逢半眯起,他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說:“你從中午一直托到現在,隻好把淺淺送到醫務人員那邊去了。”

沈淺感到十分抱歉,“對不起,我……”

“沈小姐今天定是很忙吧?耽擱你這麽長的時間,我感到很抱歉,現在也沒什麽事了,你可以回房間了。”尤然走過來,打開門,似乎要下逐客令。

沈淺愣了一愣,一時不知如何招架,尤然身上充斥著寒氣,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生氣,但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告訴她:他在生氣,而且很生氣。

他的確該生氣,明明是約好的時間,她遲了大半天不說,這次又說好的時間,驀然發現自己遲到了將近一倍的時間。他是該生氣,沈淺毫無怨言,隻是她潛意識裏,不喜歡讓尤然生氣,這種意識讓她慌張,她為何那麽在乎他的感受了?

沈淺隻能咬咬牙,死皮賴臉地不走,她說:“尤先生,我為我的遲到向你道歉,以後再也不敢了。”沈淺一鞠躬,見尤然無動於衷,“要麽,我請你吃一餐?”

尤然斜睨她一眼,目光幽幽,語氣冷硬,“吃飽了。”

“那……”沈淺難道一次開動腦筋哄人,“你下次放我一次鴿子?”

尤然忽然冷笑,“沈小姐,時辰不早,我想休息了,你請便。”尤然把門敞開,凜冽地走出臥室。沈淺呆立在原地,心情五味俱全。人家都說了這地步了,她要是還不走就是犯賤找沒趣了。偏偏她的腳像灌了鉛一樣,怎麽也邁不出一步,隻能傻愣愣地一直站著。

直到聽見“砰”地一聲摔門聲,她才冷不丁打了個顫,才開始挪著步子出了臥室,外廳裏已經空無一人。沈淺死死抿著嘴,頓覺得委屈,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都知錯要改了,他還那麽躁,是什麽意思啊?

沈淺越想越鬱悶,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給李美麗打電話訴苦。

“大隊長生氣啦?真的啊?真神奇啊,永遠春風拂麵的大隊長怒啦?哦嗬嗬,淺淺你的功力真不錯撒。”李美麗一直講風涼話,沈淺忍無可忍,“我說正經的呢,我現在該怎麽辦啊?”

“喲,這麽在乎大隊長的情緒?”李美麗“唔”了半天,似乎思考,她憋得半天,總結了一句,“淺淺,你愛上大隊長了?”

“瞎說。”沈淺潛意識不承認。

“那你那麽在乎他生氣不生氣幹什麽?他愛生氣就讓他生氣去,你洗洗就睡,不關你的事。”

“可是……”沈淺也說不清楚,心底一直排斥自己愛上尤然這個事實,“我不要他生氣,我喜歡和睦相處。”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他的淺淺會在船上生崽子,你照顧的期限也就滿了,你兩以後互不相關?他生氣就讓他生氣吧,反正你們以後沒關係。”

沈淺聽李美麗這麽一說,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不良的情緒一上來,她就克製不住自己,難過地囔囔叫起來,“人家現在很不爽,我不要跟他沒關係。”

“噗……”電話那頭,李美麗正喝著牛奶,被沈淺這鬼哭狼嚎一叫,直接噴了出來,開始爆粗話,“我擦,沈淺,你還不承認你移情別戀了?”

沈淺無不委屈,“就那麽點動心而已啦。”

“嘿,當年秦昊出國,我也沒見你這麽難過,我記得當年我也說過,你要是再不表白,你們以後的關係就是沒關係。我深刻記得,你當時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棵草來著。”

“……”沈淺一下子沒話說。確實如此來著。

“那麽我現在把你原來這句話還給你,你洗洗去睡吧。”

“我的美麗姐,我老了,這一把年紀,小草不能吃,老草啃不動。”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追大隊長?”李美麗的聲音立即飆了起來,震破八方,惹得沈淺不得不把話筒遠離自己耳朵幾尺。

“我草,沈淺,你他媽腦子有病,大隊長他爸爸是尤司令,是A軍區的尤司令!是上將軍銜。你懂不懂什麽叫做門當戶對?”

“……”沈淺一臉黑線,她壓根從來就沒考慮那麽多!她對天花板白了一眼,“我向天發誓,我沈淺從來沒想過跟尤然大隊長在一起。”

門被打開了,尤然不偏不巧走了進來,他靜靜地凝望著他,一絲不苟,目光如炬。

沈淺連忙給李美麗說拜拜,把電話掛斷,慌張地站起來,“尤先生,我……”

“你剛才的誓言要是違背了,怎麽辦?”尤然的手裏牽著拉布拉多犬淺淺,顯然他剛才出去是拉淺淺回來。沈淺不想剛才那句誓言他聽到了,她張著嘴,不知道如何接話。

尤然把遛狗繩解開,得到自由的淺淺飛速跑到自己的狗窩裏,趴著抬起眼無辜地看著對峙的兩人。沈淺忽而渾身發涼,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表述自己剛才為什麽要說那麽一句誓言,她真的是無心的。

尤然慢慢走過來,靠近她,拖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湊近與他對視,他慢吞吞地微笑,“要是我要讓我們在一起,你會怎樣?”

沈淺想撇頭,不去看他,但他握得很用力,隻能徒勞。沈淺忽然感覺尤然渾身上下森森然然,不似平常那溫潤的男人。

“要是以後我們在一起了?嗯?”

沈淺愣了愣,把頭撇開,尤然輕笑,“那你必須向我求婚。”

“……”

“好了,沈小姐,我想洗洗睡了,不送。”

沈淺很鬱悶地出了屋子。她不懂尤然的邏輯,這都是什麽邏輯?她鬱悶地往自己的房間走。說起來,沈淺方向感確實不好,她由於一個彎拐錯了,竟然來到另一邊她相當陌生的船艙。

沈淺本想原路返回,以免誤入歧途。她剛思量著要找個人問路,偏巧一位中年男子走過,她樂嗬嗬地上前,“叔叔,去388怎麽走?”

中年男子身形一頓,機械地轉頭,隻見沈淺齜牙傻笑,然而那中年男子嘴角卻泛白,“沈淺?”

“耶?你怎麽知道我?”沈淺也仔細打量他,腦子裏已經沒這個印象了。

中年男子蹙眉,瞟了下沈淺來的方向,正好是直達101,他忽然茅塞頓開,但臉色卻愈發的青黑,“沈淺,我們到甲板上聊可好?”

沈淺一臉古怪,這個男人她確切沒有一點印象,但看他衣著打扮,正正經經,也不像是什麽壞人,便點頭答應跟了去了。

兩人靠在圍欄上,夜裏的海風輕撫著臉龐,潮氣襲來,聞到一股淡淡的海潮的味道。那位中年男子目光看向遠方,眉毛擰成一團。

“我知道當年司令太衝動,沒問清事實,就告訴然然一個假的消息,造成你們在最相愛的時候分手。後來聽說你出車禍了,然後消失了,司令以為都是他所致,一直很內疚。但他就那麽一個寶貝兒子,為了不影響他學業,隻好動用自己的私權,想將錯就錯,可到最後看尤然這樣子,司令還是說出了事實。”中年男子朝她歪嘴一笑,“還好你們現在在一起了,以後然然就拜托你了。”

沈淺聽得雲裏霧裏,不禁失聲一笑,“我隻是跟你所說的沈淺長很像而已。我不是。”

中年男子一愣,爽朗一笑,“這世上同名同姓不奇,奇的是左耳朵上會一致打上七個耳洞?身材一致的火爆?沈小姐真會說笑。”

沈淺抿著嘴,緘默不言。他說的沒錯,好巧,巧得讓她都無法辯解。

中年男子看了下手表,歎了口氣,“本想帶你去見見司令來著,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司令正合秦老爺子玩牌呢,不宜打擾,後天給他個驚喜好了。雖然他一直知道然然現在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但不知道是沈小姐你。”

沈淺說不上話,隻感覺胸口極悶。她好似胸口被人重擊一下。

“我得先回去了。”中年男子說,“後天訂婚典禮見。”

沈淺目送他離開。這個中年男人似乎與他口中的沈淺很熟,臉上一直帶著笑。而且也一直知道沈淺會理所當然地回到尤然的身邊?

沈淺的心頓時七上八下。她會是他口中的沈淺?她不敢篤定,可心裏竟有一絲絲期盼。要是她是沈淺的話……那麽她和尤然就有過曾經……

唯一能證實的人,隻有沈母。那個一定知道她過去的沈母。沈淺頓時忐忑不安,她來回在甲板上踱步,咬咬牙,狠下心撥打了沈母的號。

那頭很快就接了電話,“你不是說去環遊世界了嗎?”

“媽……”沈淺欲言又止。

電話那頭很靜,似乎在等沈淺說話,可沈淺此時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歎息聲,“淺淺,你還是放不下過去嗎?”

“媽,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就一個問題,好不好?”

電話那頭又靜默了一陣,沈淺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問:“媽說我曾經有個男朋友,我的那個男朋友是不是叫尤然?尤司令的兒子?”

沈母沒有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讓沈淺很著急。

“淺淺,你答應媽媽一件事。”

“嗯?”

“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是於天陽的女兒。永遠。”

沈淺一愣,這是第一次從她媽媽口中說道她父親的名字,沈母繼續說:“也許,你已經跟那圈子的人接觸,早晚會知道。媽媽不反對,也攔不住你繼續接觸。這也許是命。當初媽媽不攔著你和尤然那孩子交往,如今媽媽也不攔著你,那孩子為你吃了不少苦頭,媽媽知道。隻是,你必須答應我,不準告訴任何人,你父親是誰。”

沈母承認了沈淺的身份,但也一再強調,沈淺的職責。

沈淺掛完電話,癱坐在甲板上,任海風吹打著自己的愣怔無神的臉。她做夢都想不到,她就是傳說中的神秘女友。沈淺聯想到耳洞的湊巧,聯想到對尤然這種模樣的人總會有特殊的好感。聯想到尤然手指上那清清楚楚刻有“沈淺獨家私有”字樣的戒指,還有他平時輕柔低喃的叫喚,淺淺……

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尤然明明認出了她,卻不與她相認?她不明白。難道是沒了感情,相認也毫無必要的原因?沈淺的心一下子亂了起來。

她立即爬起來,給尤然打了個電話,那頭一直處於忙音之中。

沈淺隻好站起來,衝向艙內,親自去找他。她方向感極其不好,又找不到北了。此時,她隻想抓狂,顛簸地終於找到101室,沈淺按了門鈴。

沒人開門。

沈淺繼續按門鈴。好不容易,門吱呀地開了,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尤然依靠在門廊邊,麵無表情地問:“沈小姐還有什麽事嗎?”

“我隻是想來問你,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