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你要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就去把孩子打掉吧

甚至。

還想叫暖暖打掉寶寶。

慕澤深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

怒火焚燒著他的理智,燃燒著他的血液,讓他在歐晟鈺講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真的就想直接動手殺了他。

如果不是他懷裏還摟著顏暖,慕澤深自己也不知道剛才他會做出什麽事情犍。

歐晟淩見保鏢把歐晟鈺架下去了,跟著也要下去,走出兩步,他又頓住了身姿,扭過頭,歉意地朝慕澤深笑了笑,柔聲道:“希望慕先生和顏小姐別介意小鈺說的話。啊,對了,我有件事兒要告訴顏小姐。”

顏暖還沒有從剛才想要去追歐晟鈺的衝動裏回過神來,就聽到歐晟淩講了這句話,她輕聲問:“什麽?邾”

“我到現場的時候,那樹枝,本來是要刺穿你的眼睛的,慕先生的一隻手,換你的眼睛,怎麽想都是很劃算的買賣。但若換做是我,我肯定選擇優先保全自己!”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顏小姐,我想說的是,有人這麽珍惜你,你若是可以,也該好好珍惜著,不是嗎?畢竟這世界上,願意拿自己的命來護著其他人的人可不多,嘖嘖,南城慕先生的手,可金貴著呢。”

歐晟淩的聲音優雅而又溫和,美麗的麵容帶著清雅的笑意,“慕先生,請原諒我自作主跟顏小姐說了這件事情,告辭!”

歐晟淩的背影也漸漸遠去。

顏暖筆直地站在那裏,忽然,身後的手一鬆,放開了她。

慕澤深低垂著頭,由上而下凝視著顏暖。

顏暖的表情茫然而又空洞。

漆黑的眸子深沉的看不到一絲亮光。

仿佛剛才歐晟淩最後講的話給她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身後,醫生戰戰兢兢地靠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說:“慕先生,現在可以幫您包紮一下手嗎?您的手再不包紮,對後期的康複很不利。”

慕澤深沒有回話,冰冷的視線牢牢鎖定在顏暖身上。

“慕先生!”醫生額頭冒著冷汗,又陪笑地叫了一句。

“走吧。”慕澤深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顏暖,轉身往病房走去。

在他剛轉過身的那一刻,顏暖也跟著轉過了身。

她看著慕澤深往病房走去,看著他高大寬闊的背影,看著他左手的傷口在滴血。

那血滴一滴一滴地砸在醫院偏白色的地步上,一滴滴砸出妖冶的血花,看起來令人心悸。

顏暖的唇色發白,她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輕輕摸了摸,跟在後麵,也跟了上去。

慕澤深坐在病**,背靠著牆壁,左手側放在床邊,陽光從窗戶漏了進來,給男人渡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黑色的頭發貼服在耳根。

男人五官俊朗。

劍眉,薄唇,整張臉的線條十分流暢。

性感又迷人。

慕澤深緊閉著眼睛,醫生先是給傷口消毒,上藥,再然後是包紮。

從頭到尾,他都是閉著眼,下巴崩得極緊,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近似扭曲。又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控製著什麽。

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醫生忙碌了十幾分鍾,最後用剪刀剪掉紗布,包紮完畢,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慕澤深恭謹地說:“慕先生,包紮好了。”

慕澤深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冰冷的麵容顯得更加的冷峻。

醫生有些躊躇,沒有立即離開,咬了咬牙,醫生說:“慕先生,請恕我直言,您的手本來就該好好養著,不能再有什麽閃失了,要是傷口再二次撕裂,以後真的會留下後遺症,您自己要注意著點。”

講完這句話,整個病房就陷入了沉寂。

慕澤深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醫生隻是不停地流著冷汗,有些懊惱這些話一時心直口快,就這樣說出來。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哪裏會想要聽這些。

他來這裏,就是要治好這隻手。

估計除了能治好這種話,其他的話慕先生都是不想聽的。

但是。

如果不跟慕先生說這些,慕先生以後的手當真留下了後遺症,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醫生。

慕澤深睜開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帶著冰冷的笑意:“治得好和治不好,又有什麽關係呢?是不是?”

他的唇畔甚至還含著一抹淡到幾乎看不到的微笑。

“怎麽會沒關係呢。慕先生,您真是說笑了,手受傷了,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無形的威壓,讓醫生又下意識想要去擦自己頭上的冷汗。

顏暖站在門口那裏,沉默地聽著醫生和慕澤深的對話。

慕澤深在看她。

她知道那句話是問她的。

說不清

tang那是一種什麽情緒,顏暖突然覺得有些生氣。

氣慕澤深居然會講這種話。

慕澤深這下子倒真笑了出來,唇角的笑紋非常明顯,好像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一般,待笑夠了,淡淡地問醫生說:“我需要親自做什麽事情?想要的求而不得,其他的事情,哪裏需要我去上心,嗯?”

“這……。”醫生語塞。汗如雨下,覺得慕先生現在講的話跟手這事兒一點都不搭邊啊,“慕先生,這手能好起來,總比留下後遺症的好吧。”

他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上位者的邏輯。

普通人,不是都會想著要把手治好,恢複好,恨不得不留下一點傷疤嗎?

“醫生。”身後,少女柔和的聲音響起,問,“傷口包紮好了?”

醫生乍一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一愣,轉過頭去,看到顏暖站在那兒,連忙點頭,“好了好了!”

“麻煩您先離開吧,我有事和他說。”

“哦,好!”醫生再次猛地點頭,能離開這裏,他求之不得。

顏暖往病房裏走了兩步,醫生和護士連忙離開了病房,離開時,還體貼的關上了門。

哢呲。

輕微的一聲響,房門被輕輕關上了。

顏暖又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床邊,她挺直了背脊,筆直地站在那裏,輕聲說:“慕澤深!”

慕澤深斂了唇角的笑意:“怎麽?你會心疼我嗎?暖暖。”

“會。”簡單的一個字,顏暖沒有絲毫的猶豫。

慕澤深聽了,眼睛先是一亮,隨即又暗淡了下來,他淡淡道:“如果是因為歐晟淩的話,你心存愧疚,那完全沒有必要,暖暖,這是我欠你的,就算把這條命給你,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顏暖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是理所當然。”

“不然呢。”慕澤深聲音暗啞地反問,“你會對我有感情?哪怕是一點點的感情,我說過,你就算心裏有歐家的小子也沒關係,隻要你能呆在我身邊就好了,可你連呆在我身邊都感到惡心厭煩吧。”

說到這裏,慕澤深自嘲地笑了笑。虧他還想要用孩子讓暖暖留在他身邊。

可是,留下了,然後呢?再製造一個“言暖”出來嗎?

當年言婼確實懷的不是他的孩子。

但是若是言婼懷的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會要的。

反而會因為那是言婼設計的,連帶著不喜那個孩子。

換個立場想一想,他現在做的行為,難道和言婼有哪裏不一樣。

讓暖暖被迫承受她自己本來不期待的孩子,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暖暖,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去把……”慕澤深背靠著牆壁上,偏過臉不去看顏暖,薄唇艱難萬分地吐出接下來的話語,就像是牙關裏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的一般,“去把……孩子打掉吧。”

顏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麽,慕澤深!”

顏暖覺得很憤怒,就算剛才歐晟鈺也流露出相同的意思,可是她沒有覺得生氣,反而是一種心痛。

可是慕澤深不一樣。

他居然也讓她去把孩子打掉。

誰都可以這樣說。

慕澤深有什麽資格和立場來自顧自地說這種話?

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話說了一遍,第二遍就好說出口多了,慕澤深說:“你想要和歐家的小子在一起,去把孩子打掉,你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嗎?”

“你瘋了嗎?”顏暖不可置信地盯著慕澤深,“慕澤深,你真是太混蛋了,大混蛋,大變丨態。”

顏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憤怒的情緒充斥著她的胸口,讓她清亮的聲音也染上了怒火:“我從來就沒有想要把孩子打掉,這是我的孩子,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慕澤深,你聽好了,我絕對絕對,不會打掉孩子的。”

“暖暖,你會留下寶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慕澤深轉回頭來看著顏暖,眼底的欣喜還沒有來得及掩飾掉。

顏暖還在發火,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慕澤深那沒有掩蓋住的喜悅,怒氣衝衝地說:“對,這是我的孩子,慕澤深,你別打他(她)的主意,就算以後生下來了,你不願意養著寶寶,我自己也會養著,放心,不會回去爭你的遺產的。”

遺產!

慕澤深的臉黑了下來:“……”

很快,他又調整了過來。

“暖暖。”慕澤深的聲音柔和了下來,五官的線頭也柔和了下來,糾正顏暖的話,“暖暖,這是我們共同的孩子,等他(她)長大了,你會告訴他(她),我是他(她)爸爸的,對不對!我們會一起陪伴著他(她)長大的,對不對!”

“慕澤深,你剛才是、是故意的。”顏暖看到慕澤深連眉梢都透著無限喜悅的表情,知道他剛才是在騙他的,一下子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羞惱道:“

這、這是我和寶寶的事情,沒有你的份。”

“嗬嗬。”慕澤深聲音低沉地笑了笑,那笑意仿佛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像大提琴的音色,扣人心弦。

“暖暖,過來。”慕澤深用右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床麵。

顏暖還在羞惱:“我幹嘛要過去,我要回去了。”

慕澤深揚了揚自己的左手,頗為可憐地說道:“可是我手痛啊,過一會要吃飯了,我隻有一隻手,沒有辦法自己吃飯。”

手一揚,他還輕輕的悶哼了一聲,看似痛到極點。

顏暖清麗眉梢一挑,冷嗤:“你慕先生哪裏需要親自做什麽事情,一隻手廢了也沒有關係,反正想要喂你吃飯的人多的事。啊,我想想,那個親親熱熱叫你深哥的,大概隻要一個電話過去,就會馬上飛過來吧。”

慕澤深:“……”

什麽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慕先生可算是體會到了。

慕澤深苦笑:“暖暖,你在氣我剛才的話?”

顏暖麵無表情:“不敢!”

“暖暖,幫我倒杯水!我口渴。”

“渴死你算了!”顏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慕澤深,卻還是依言走到床對麵,倒了一杯水,再走到慕澤深身邊,把水杯重重的放在床頭旁邊的桌子上,慕澤深伸手就能拿到。

那聲音極大,足見顏暖放水杯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道。

慕澤深在心裏苦笑。看來剛才的話真的是惹怒了暖暖了。

叫她打掉孩子,這種話,果然是很傷。

就算是以退為進,看起來,還要哄很久才哄得回來吧。

“喝吧。”顏暖把水杯放下了,就要離開。

剛轉過身,手就被拉住了。

她不耐煩地想要甩開慕澤深的手,剛一動,卻忽然發現拉著她的手的,是慕澤深的左手。

左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慕澤深也隻是用左手的一根食指輕輕搭在顏暖的手上而已。

可就即便是這樣,顏暖也沒有辦法再甩開慕澤深的手。

慕澤深的手指輕輕搭在顏暖細嫩的皓腕上。

古銅色的膚色,襯著顏暖白皙的肌膚,顯得更加白皙。

“暖暖。”慕澤深的聲音低啞,湛黑的眸色帶著期許,“我們有孩子了,留在我身邊,好嗎。”

顏暖的身體一僵,僵硬萬分。

似乎就連要轉過頭去看慕澤深都艱難萬分。

但她還是轉過了身,烏黑清亮的眸子凝視盯著慕澤深,過了好半響,她才慢慢啟唇,問了個問題:“慕澤深,你喜歡我什麽?”

未待慕澤深回答,顏暖繼續說了下去:“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我怕!你知道嗎?我還是覺得你就是因為得不到才喜歡,求而不得的東西總是很有魅力的,以前慕言暖也不見得你高看一眼,我不覺得現在的顏暖你會有多喜歡。”

她說著說著,聲音輕了下來,漆黑的瞳孔帶著一絲脆弱的茫然:“可是,說你喜歡顏暖這張臉也說不過去,漂亮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什麽沒有見過,所以,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最後一句話,顏暖咬字極重,清麗的小臉上,表情認真而嚴肅地問了出來。

她相信他是真的愛她了,也許是愛慘了。

可是,這種感情,在她看起來,毫無道理。

本質上,不管是言暖還是顏暖,都是同一個靈魂,同一個人。

沒有理由他不喜歡言暖,反而愛上了顏暖。

慕澤深的黑瞳閃過一道亮光,臉色也嚴肅起來,他坐直了身子,沒有再靠在牆壁上,靠近顏暖,他把顏暖輕輕擁入懷中,把頭靠在顏暖的肩膀上,男人灼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耳邊,暗啞的聲音低醇又曖昧。

“以前的事情是我做錯了,我不否認那個錯誤,就算我現在再怎麽後悔也於事無補,但是現在,我不想再錯過一次。你問我為什麽現在會愛上你?”慕澤深頓了頓,扣在顏暖腰上的手親昵的摩挲了兩下,“我得承認,你還是慕言暖的時候,我就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來看你的,暖暖,那個時候,我是你爸爸,就算那個時候心裏真有點什麽心思,也不會察覺到的,更何況,我那個時候,從來沒有愛過人。”

“但是慕言暖死的時候,我覺得很失落,那種感覺,就像整天活在無盡的懊悔之中。我甚至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死掉的不是你,那會怎麽樣,我以為我隻是在對沒有救回你而後悔,大概那個時候你就是特別的了,該死的父女關係,是不是?暖暖。這麽說可能有點矯情,可是暖暖,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慕澤深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澀。

顏暖輕輕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慕澤深給她的答案。

其實,就像很久以前言楓跟她說過的。

人要死,很簡單。任何一個意味,都能讓脆弱的生命消逝。

痛苦的不是死掉的人,死掉

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什麽都不必考慮。

而生者,一直生活在回憶裏,緬懷逝者的人。

痛苦,無力,懊惱,若是懷著強烈的感情,甚至都會產生厭世的情緒吧。

“就這樣過了兩年,顏暖出現了。”慕澤深啞著聲音說道,他的聲音含著一絲痛苦,“我到現在還記得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林鬱叫了你的名字,記得嗎?我轉過身,就看到你站在那裏,我覺得我好像看到慕言暖,後麵的相處當中,越相處,就越覺得你像她。隻是這一次,是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的,顏暖和慕澤深完全沒有半點關係,我可以愛顏暖,不是嗎?”

慕澤深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他可以愛著顏暖,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以一個長輩的姿態,又或者,以曾經父親的姿態,不管他的身份是什麽,他都想要她。

“就算你愛顏暖,可是,你強迫了我。慕澤深。”顏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虛浮而又無力,“你和媽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是當事人,我也無從做評價,可是對顏暖,對這具身體,你強迫了我。”

慕澤深薄唇緊閉,摟著顏暖柔軟纖腰的手緊了緊:“這也是我要說的事情,暖暖。我從來沒有跟言婼發生過關係,這點你不用擔心。關於強迫你的事情,那天是慕言暖的忌日,你又把她的東西都燒了,又說什麽她的死是活該,我、我實在是氣瘋了。但不可否認,我當時想要你,也有放任自己順勢而為的舉動。”

顏暖迷惑了:“媽媽沒有跟你發生關係?可是,要是這樣,媽媽她怎麽會不知道,還會敢帶我去跟你做DNA檢測。”

她之所以當初對她是慕澤深的女兒這件事情深信不疑,實在是言婼在跟她說她是南城慕先生女兒這件事情的時候,太過認真和篤定了。

言婼是真的認為她就是慕澤深的女兒。

慕澤深眸光閃爍,抿了抿唇,低聲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嗬。”顏暖輕輕笑了笑,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半響才說,“原來我連自己的爸爸是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