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章 我沒事,我一點兒都不難受

淒涼的手術台邊,言楓看著歐晟淩跪倒在地,他的手拉著歐晟鈺的手,毫無形象地哭泣。

低低的嗚咽聲像頭受傷疼痛到極點的野獸的哀嚎,久久盤旋在這空間中,始終不散。

門外躁雜的人聲驚動了言楓,他剛在心裏叫了聲糟糕,手術室的門就被砰地撞來……

顏暖站在門口,眸光定定地盯著手術台上的人覽。

漆黑的眼眸仿佛望不見底的秋譚,波瀾不驚。陌生得像另外一個人。

那種淡然的,空洞的,淡漠得仿佛沒有了靈魂。

“小暖。”

言楓眼眶泛紅,喉嚨發緊,輕輕叫喊著顏暖的名字。有什麽**快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但他使勁揚著頭,努力不讓灼熱的**滑落櫓。

顏暖就隻是那樣站在門口,表情呆呆的。

言楓擔心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甚至連哭泣都沒有。

慕澤深站在顏暖的後麵,注視著顏暖的目光有心疼和深情。

但卻,沒有人知道該怎麽安慰顏暖。

顏暖隔著三四米的距離,看著靜靜躺在手術台上的歐晟鈺,眸光也把歐晟淩跪地痛哭的表情收入眼底。

就這樣。

隻過了三四秒。

顏暖就隻看了這麽一眼。

轉身,就要離開。

慕澤深擋著她麵前,心痛地低聲喊她的名字:“暖暖。”

“讓開吧,慕澤深,我好累,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她的臉色十分的平靜,平靜得透出一種異常。

慕澤深不敢攔她,連忙稍微退開了一步。

顏暖邁開步伐,往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去。

言楓連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顏暖的手:“有事兒嗎?哥哥。”

顏暖停住了腳步,抬眸,疑惑地問言楓,水墨一般的漆黑眸子亮得驚人,沒有半分悲痛的表情。

言楓說:“小暖,難受就哭出來吧。”

“我不難受。”顏暖淡淡地說,像是為了證明她這話不是說出來安慰言楓的,她的唇角甚至還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含著淡淡的笑意。

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擔心。

言楓緊緊捏著顏暖的手臂,痛心地說:“小暖,你別這樣。”

“我真的很好。”顏暖麵色冷靜地說,她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示意言楓看,說,“哥哥,你看,我有兩個寶寶呢,就算不好,也得趕快自我調整起來,不是嗎?”

言楓聽了,慢慢地鬆開了手。

他知道顏暖說得沒錯,女人為了寶寶,確實可能會變了性子。

比如慕珂。

以前那麽冷的一個人,講到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會變得無比溫情。

可是,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阿鈺去了,小暖……

“我先回去了。”顏暖從言楓鬆開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慕澤深大步跟在她的後麵。

看著她纖麗清瘦的背影,挺直著背脊,向外走。

……

顏暖和慕澤深回到了慕家。

連續幾天。

如平常一樣,吃飯,睡覺,偶爾出去逛一下街,下午的時候窩在沙發上看書。

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歐晟鈺的死訊大概是被歐晟淩給壓了下來。

幾天了,沒有任何的媒體報道這件事情。

慕澤深擔心不已,連公司沒有去,這幾天也都是呆在家裏,陪著顏暖。

讓慕珂去開導顏暖。

客廳裏。

顏暖窩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書。

卻已經十幾分鍾沒有翻過書頁了,一直都停留在一開始的頁麵。

慕珂走過去,坐在顏暖身邊,她遞給顏暖一杯牛奶。

突然遞到她麵前的牛奶讓顏暖一愣,顏暖接過了,輕聲說了句“謝謝”。

“顏暖。”慕珂輕聲地開口。

“嗯?”顏暖喝了一口牛奶。

“歐晟鈺死了。”慕珂看了一下顏暖的表情,確認顏暖有在聽她說話,非常緩慢而又清晰地複述了一遍,“歐晟鈺死了。”

她定定地看著顏暖。

顏暖愣了愣,下意識地把手抬了起來,這是一種潛在的想要保護自己的行為。

但是她很快又把手放下了,靜靜地說:“我知道。”

慕珂微蹙眉,淡得幾乎看不到表情。

對歐晟鈺的死。

顏暖這幾天的表現,要不是根本不難過,就是太過難過了。

強忍著,想要無視那個事實,逃避著,不敢承認。

但是越逃避,越痛苦。

所以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歐晟鈺死了。

但是顏暖說她知道。

這反應和一般人應對情感的巨大傷害表現出來的不同。

顏暖輕輕吸了口氣,把牛奶放在桌子上,盯著慕珂的眼睛:“慕珂,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工夫,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不過是死亡而已。”

她說著說著,聲音輕了下來,低喃道:“晟鈺隻是,去了其他地方而已,傷心又沒有用。”

如果她哭泣的話,能讓晟鈺回來嗎?沒有辦法的。

與其徒勞無功的哭泣,還不如,想著怎麽報仇。

那天那輛車,在居民區,車速那麽快,就是瞄準她衝過去的。

她不認為會那麽巧。

在她爆出了那樣的緋聞之後,就有人要對她動手。

是粉絲,還是,跟她有過節的人?

但是駕駛白色麵包車的司機已經當場死亡。

這幾天言家、慕家費了大力氣去查。

隻查到司機是個流氓,是個孤兒,住處也是一處破舊的出租房。

裏麵空空****。

什麽都沒有。

這樣的人最容易被人收買。

但是現在,線索斷了。

慕珂還想再說什麽。

顏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人發短信過來了。

她馬上就拿起自己的手機,好像一直在等的就是這條短信一樣。

顏暖瞄了一眼,瞳孔急劇地緊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非常嚴重,又足以擾亂她心緒的信息。

打破了她平靜的麵具。

但這樣的表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逝,麵色很快又歸於平靜,恬淡。

這樣細微沒能逃過慕珂的眼睛。

慕珂不禁想知道那條短信說了什麽。

但她沒有問。

問了,現在的顏暖應該不會說。

顏暖若無其事的收起了手機,指尖在發抖。

她輕輕吸了口氣,對慕珂說:“我要出門。”

“你要出去,去哪兒?”慕珂連忙問。顏暖這幾天要出門,身後都會多派人跟著。

身份的問題。

緋聞的事情。

現在,是怕她突然做了什麽傻事兒。

即便為了肚子裏的兩個孩子,顏暖應該也不會去做什麽對傻事,但是隻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性。

沒有人敢賭。

“前些天,我嬸嬸拜托了我件事兒,現在做得差不多了,我去告訴她一聲。”顏暖笑了笑說,漆黑的眸子清透明亮,神色十分的坦然。

沒有對這件事有絲毫的避諱。

顏暖頓了頓,淡淡道:“我就是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像往常一樣讓人跟著我也沒事。”

“顏暖。”慕珂低聲解釋說,“我們就是擔心你。”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

所以她從來沒有拒絕慕澤深派在她身後跟著的人。

……

道路上,車子飛快地行駛著。

顏暖靠在車椅上。

映在車窗的麵容有些蒼白,柔順的黑發,黑白的強烈對比,更是讓她的小臉看起來,蒼白到近乎透明。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渾身都覺得冷。

晟鈺!

歐晟鈺……

你怎麽敢那樣做?

可是你這樣做了,有沒有考慮過她該怎麽辦?

……

南城老城區的一角。

一間民房內。

董明華剛做好了午飯,叫顏曉把飯菜端到桌上。

顏曉看了看菜色,又是雞鴨魚肉都有。

這幾天餐桌上都是這樣豐盛,顏曉不禁問道:“媽,你這幾天怎麽了,這麽舍得花錢?”

要是以前,董明華最多就是做個一葷一素,再加個蛋湯,說是要省下錢,給顏曉以後當嫁妝。

董明華隨口回答:“媽最近發財了。”

顏曉疑惑地看著她媽:“發什麽財了?”

“問什麽問,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有的吃就好了。”

顏曉的問題好像一下子踩到了董明華的地雷,董明華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嗬斥道,“管那麽多事情幹嘛?你要是像顏暖一樣能嫁個有本事的,咱母女倆還能跟你那個死鬼老爹在這裏吃苦嗎?你看看玉珠她們現在住的房子,裝修得那麽舒適,再看看我們。要是玉珠一直住慕家就好了,金山小區那套房子空著也是浪費,下次問問看我們能不能搬過去住。”

顏暖被嗬斥得有些莫名其妙,覺得有些委屈,聽了她媽的話,直覺這樣不是鳩占鵲巢嗎?

能行嗎?

她這麽想,也說了出來。

“我們可是她家

暖暖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我們借她們錢,顏暖現在都成骨灰了,還能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嫁入慕家?”董明華白了顏曉一眼,理所當然地說:“不就是一套房子?多大點事兒啊。要是你也能嫁入豪門,別說金山的那套房子,就是天天穿金戴銀住別墅開豪車,也沒有問題。媽心裏有數,你別給媽添亂就行。去,把廚房裏那道蝦拿出來。”

顏曉想到了言楓。

南城言家。

也是南城豪門之一,要是能嫁給他……

既是自己喜歡的人,又能過上好生活。

一舉兩得。

他要結婚了。

顏曉的耳邊突然響起這麽一句話,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地進廚房去了。

有人在敲門。

咚!咚!咚!

節奏不急不緩。

董明華聽到了敲門聲。

“來了,來了,敲什麽呢?馬上就來開門了。”董明華看了一眼桌上豐盛的午飯,嘀咕一句,“不會是那個死沒良心的想起來回家來吃飯了吧。”

打開門。

顏暖站在門口。

董明華見到了來人,愣了愣,馬上就笑開了花:“是暖暖啊,今天怎麽有空來了,快進來坐快進來坐,吃過午飯了嗎,嬸這裏午飯剛做好,一起吃吧。”

說著,親切的拉著顏暖的手往裏走去。

董明華拉著顏暖的手,絮絮叨叨地說:“暖暖啊,你沒事吧,上次的事兒沒受傷吧,我們本來是想去慕家看看你,可是被保鏢攔住了,我們跟保鏢說了我是你的嬸嬸,他們居然不信,還是把我們攔在外麵。暖暖,你說氣人不氣人,這不是狗眼看人低嗎,你回去可得好好收拾收拾那些看門狗啊。對了,暖暖,曉曉那事兒,慕先生辦得怎麽樣了?”

這個市儈的女人,想得都是怎麽替她自己爭取利益。

顏暖沒有應聲,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真是豐盛的午餐。

顏曉端著清蒸蝦從廚房出來,見到顏暖,有些意外:“顏暖,你怎麽來了?”

董明華責備地看了顏曉一眼:“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你們是堂姐妹,關係多親呐,暖暖來咱家走動走動,不是很正常嗎?”

顏曉閉了嘴,不再說話。

她們是堂姐妹沒有錯。

但是要是顏暖沒有攀上慕家,她們是絕對不會去找顏暖和單玉珠的。

同樣的。

現在顏暖發達了,又怎麽可能會無緣無故地來她們家?

就她們以前那樣對顏暖和單玉珠的態度,以顏暖之前囂張跋扈的性子,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不過……

說到性子。

顏曉忍不住看了一眼顏暖。

好像這兩次見她,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變了很多。

以前驕縱跋扈,眼高手低,脾氣又暴躁。

這兩次見,怎麽說呢。

給人的感覺淡淡地,就好像在花店裏看到過的白色的百合花。

清新,淡雅。

但卻有些冷。

顏暖目光在董明華和顏曉的身上來回看了看,眸光冷淡。

董明華拉著顏暖的手就要讓她入座:“暖暖,來,坐,快坐下,嚐嚐嬸嬸的手藝怎麽樣,不是嬸嬸自誇,嬸嬸做的菜吃過的人都說好。”

顏暖一雙黑得過分的眼眸閃過顯而易見的痛苦。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氣,死死咬著唇身體微微地顫抖。

看著滿桌的菜色。

說到做菜,哪有人能夠比得上歐晟鈺。

她隻是有幸吃過一次。

那味道至今讓她的味蕾難以忘懷。

可是。

再也沒有機會吃到了。

永遠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董明華和顏曉被顏暖突然的異常嚇了一跳,董明華忙問:“暖暖,你怎麽了,沒事兒吧?”

“沒事。”顏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她的眸光淡淡從董明華的麵上掃過去,漆黑的眼珠深沉得可怕。

董明華被看得心裏一凜,有些發虛,情不自禁地問:“暖暖,你看什麽呢?”

“嬸嬸,我今天來這裏有件事兒想問你。”她的聲音帶著冷意,沒有半分的溫度。

董明華直覺有些不好,麵上還是掛著笑容:“暖暖你有什麽事兒要問嬸嬸的?盡管問,盡管問,嬸啊要是知道,一定都告訴你。”

“那天,是誰讓你叫我過去金山小區的?”顏暖的聲音驟然淩厲起來,眼神銳利地盯著董明華看。

董明華暗道不好,看了一眼顏暖的臉色,發現她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眼神讓人無端覺得發寒。

難道事情敗露了?

不,不會的啊。

她也沒有做什麽,就是把顏暖叫去金山小區,八點的時候把她帶到小區門口而已。

哪裏知道那個時候會竄出一輛橫衝直撞的麵包車。

“說吧,誰讓你這麽做的。誰讓你,在那天,把我叫過去的。董明華,我沒有多少耐心。”顏暖眸光定定地看著董明華越發不自然的臉色,輕聲質問道。

董明華臉色發白,渾身上下顫抖得像打篩子一般。

顏曉見顏暖對她媽那樣不客氣,也來了氣,一下子擋在顏暖麵前,急聲質問道:“顏暖,你對我媽客氣點,她可是你嬸嬸,你現在這樣質問她,什麽意思?是,你是嫁入豪門了,了不起了。我媽也確實起了攀附你的念頭,你不想幫忙就算了,可是你這什麽態度?”

“顏曉,我還是把她當嬸嬸看的。”顏暖笑了笑,眸光沉靜地盯著顏曉姣好的麵容看,“若是我不把她當嬸嬸看了,你以為,我還會在這裏跟你們用說的?”

她這句話的語調平靜無波,真要說的話,就是尾音處微微上挑,透出一種無言的壓迫感來。

顏曉急了,轉過身去拉了拉董明華的手,說:“媽,你就告訴顏暖,我們那天就是去想去見見她而已,那輛麵包車也是剛好出現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真的是入了豪門就得了被害妄想症,以為人人都想害她。

顏曉跟董明華說完了話,又對顏暖說:“我媽才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你別想恐嚇我們。”

“嗬……”顏暖略顯蒼白地唇吐出一個類似嘲諷的單音,那聲音太過的輕,說不出裏麵包含著什麽意味。

她眸光銳利如刃,牢牢盯著顏暖身後的董明華,慢慢道,“嬸嬸,你怎麽說?”

董明華沒有說話,低垂著頭,厚厚的嘴唇顫抖著,連抬頭對上顏暖的目光都不敢。

顏曉見董明華沒有回話,忽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緩緩地轉過頭去,目光驚詫地看著頭低得幾乎看不見臉的母親,失聲道:“媽……你,你真的……”

因為太過震驚。

顏曉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董明華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雖然董明華市儈,愛貪小便宜,也會為了幾塊錢跟人大吵大鬧。

可是,她是個好母親。

對她是真的好。

顏曉無法想象,董明華真的做了那樣的事情。

想要害死顏暖。

“為、為什麽?”顏曉結結巴巴地,話都問不利索,她驟然抬高了音量,大聲逼問董明華,“媽媽,為什麽啊,為什麽啊,你說啊,你快說,你那天不是故意要把顏暖叫到金山小區門口的,你不是故意的,是不是?”